一个奖项能改变的东西是有限的

付宁

刘慈欣，科幻作家，2015年8月，凭借《三体》获第73届雨果奖最佳长篇故事奖，这是亚洲人首次获得雨果奖，也创造了中国科幻文学的一个纪录。

“不可能通过一个奖项全面提升一个国家的科幻文学水平”

问：你怎么看待获奖后媒体的报道和民众的突然追捧？

刘慈欣：我没什么感觉，因为我不在大都市住着，我住的地方是一个普通的三线四线城市，周围没有人知道我的事，所以生活还是平静的，一般不会被打扰。

问：本届雨果奖中的右派势力拉票已成为一大话题，基于之前的种种事情，你还在乎雨果奖吗？

刘慈欣：我很在乎雨果奖，作为一个科幻迷，以前雨果奖对我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在我心目中有很高的位置。当然，像今年，有很多政治因素进入雨果奖，发生了一些很让人遗憾的事情，像一些美国右翼作家做的一些事情，对雨果奖产生了一定的损害。但即便如此，我得这个奖，还是觉得很高兴的。但是我还是抱着一个比较理性的、比较平和的心态去看这个奖。毕竟它就是一个奖项，它能改变的东西也是有限的。

问：你觉得获得雨果奖对于推动中国科幻意义有多大？

刘慈欣：首先它肯定是有正面意义的。比如说它可以推动中国科幻在美国的输出，让美国读者和科幻界了解中国科幻。我觉得它对国内科幻的促进，肯定会有，但是，效果一定是有限的。因为你不可能通过一个奖项全面提升一个国家的科幻文学的水平。同时雨果奖在科幻圈之外的影响力是非常小的，几乎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问：你表达过对中国科幻前景的担忧，近年来中国科幻界频频出现优秀作家，你为何仍不看好科幻在中国的发展？

刘慈欣：因为世界科幻呈现出衰落的状态，中国科幻文学虽然出现了很多优秀的作家，但是它的市场占有率、读者数量，特别是有影响力的作家数量都是少的。比如，中国没有专业的科幻作家，中国科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从科幻文学到科幻电影改编：“科幻更适合用影像表现”

问：有人质疑你的角色塑造不够完美，女性角色扁平化，你同意吗？

刘慈欣：不光女性角色这样，男性角色也扁平化。你看第一部的男性主人公，他没什么性格，所以不光女性角色扁平化。这的确是美中不足之处。

问：《三体》和你之前的作品比，似乎更加通俗。你认为《三体》是严格意义上的硬科幻吗？

刘慈欣：我觉得都是硬科幻，都是紧密围绕科技的。

问：你怎么看待硬科幻和软科幻的区分？

刘慈欣：我觉得一个文学体裁应该容忍各种类型的作品，对于硬科幻和软科幻都应该有一个宽容的态度，这样才能有利于文学的发展，把文学局限在一个小范围内，我觉得是很不合理的。同时，每种文学都有其他文学体裁不可替代的特性，一方面坚持风格的多样性，一方面坚持这个文学体裁的特性。

问：获奖的《三体》第一部似乎只是第二部和第三部的引子，对后面两本你有什么样的获奖期待？

刘慈欣：我当然希望后两部能有第一部这样的运气，获得这样的奖项，但是还是要等读者阅读以后再看吧。

问：你监制的《三体》电影明年就要上映了，可是很多科幻迷并不看好这部电影，你觉得改编电影是否会削弱科幻的表达能力？

刘慈欣：我认为恰恰相反，影像不但不会禁锢人的想象力，还会拓展。因为，如果没有影像仅靠文字，人类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一些东西，只有靠影像才能做到。所以我觉得科幻更适合用影像表现。

理性乐观派的世界观：“科幻小说领域，预言人类毁灭不是悲观”

问：你曾经说过，你喜欢克拉克，因为他是科幻小说界难得的乐观派，而你对自己的评价是“理性乐观派”。《三体》中，人类最后全部毁灭，作为一个经常“写死”全人类的科幻作家，你为什么这样评价自己？

刘慈欣：在科幻小说领域，预言人类毁灭不是悲观，在科幻的视角里，或者说在科学的视角里，什么东西都有头有尾，有一个终点。比如，我在一部普通的小说里，写一对恋人，最后说100年后他们都死了，这能说我悲观吗？这不算悲观。所以在科幻文学里，描述世界末日，描述人类毁灭，这不算一种悲观主义，因为这事情迟早要发生，不管我们愿意不愿意，只是多长时间发生而已。预言人类毁灭，并不悲观，这就是理性。对于一定要发生的事情，我们用一种理性的方式去描述。

问：你曾表达过特别喜欢《奇点临近》中对人工智能的描述，你对人工智能持怎样的态度？

刘慈欣：这个问题要从两个方面看，从科技方面看我觉得这些立论很有意思——人工智能能够达到远远超越人工智能的水平，能够控制人类，很有意思。但是从现实的科学技术、理性的角度来看，这个说法有点夸大其词，现在人工智能距那一步还差得很远，而且最终能不能达到这个地步都很难说，所以觉得现在还没有到担心人工智能危险的地步。

问：下一步有什么样的创作计划？

刘慈欣：我只能说努力地去创作好的作品，具体说是什么，我自己也没有确定，我只是打算将它的题材与《三体》的题材有所区别，不要再去写外星人和太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