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以来,俄军放弃大战体制,打破以往的方面军、集团军、师、团建制,向小型化、轻型化、模块化方向转变,可以说是对二战以来的传统体制编制进行的颠覆性改变。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只要问题不涉及自己的部门,大家都表示应该进行坚决彻底的改革;而一旦触及部门和个人利益,人们就会毫不犹豫地走向反面。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秦源
南方周末记者 赖竞超
2015年8月1日,由空天防御兵和空军合并而成的空天军作为俄罗斯的新军种,并开始投入战斗值班。这其实是普京在2014年12月国防部部委会议结束后下达的命令。
俄罗斯《国防》杂志主编科罗特琴科认为,空天部队的成立,意味着美国未来无法将其“快速全球打击”计划付诸实施。
美国战火烧到太空
美国主导的几次局部战争,都是以空天袭击为基础,航空武器执行进攻任务,航天系统负责保障。这还只是初级阶段,今后,从太空发射导弹只需要几分钟,毫无疑问太空武器会成为主角。而防御手段主要以空防为主的俄罗斯,未来面对空天袭击将可能束手无策。
由此,俄罗斯得出结论,美国将有很大可能发展“天对天”和“天对地”天基打击武器。
从国际法角度看,除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外,在太空中施行敌对活动实际上是不受约束的。而从现有技术来看,它也难以监控和判断。
因此,俄罗斯一直在强化空天防御,把它作为一种战略遏制手段。原因显而易见,因为美国把战火烧到了太空。
俄罗斯将空天防御力量的基本职能定位为,避免美国对俄发动“斩首式”空天突击,对国家重要战略方向和地区提供有效的防空反导掩护,保住战略核设施,以维护战略稳定。也就是说,保住核反击力量仍然是首选。而这也会给敌方造成心理震慑,迫使其放弃入侵的企图。
空天军成立后,空天防御依然由俄军总参谋部总指挥,由空天军总司令部直接指挥。空天军将负责集中指挥值班中的航空、防空和反导力量,以及轨道卫星集群的发射和管理。导弹袭击预警和太空监控系统也是其所辖范围。俄空天防御能力可具体分为空天侦察预警能力、战略反导能力和国土防空能力。
然而,俄罗斯的空天防御系统是一项耗资巨大的工程,技术难度也非常大,目前无论功能还是编制都还远没有到位。要建立覆盖俄罗斯全境、无缝链接的防御系统,在理论上是无法实现的。
2008年以来,俄军改革汲取了当代国内外战争的经验教训,也注重吸收西方主要国家军队体制编制的长处。采取的激进式改革确实为俄军带来了新面貌,但也带来了一些问题。虽然俄军进行了一些修补性的纠偏,但部分“后遗症”短期内尚难以消退。
效仿美国?
“俄军指挥体制的改革应向美军学习。”俄罗斯国家杜马国防委员会副主席伊戈尔·巴雷诺夫曾明确表示。美国的五个地区司令部分管全球防务,4个专业职能司令部分管全军运输、战略打击、特种作战等食物。这些司令部都不是单一军种驻防,而是多军兵种在广阔战场空间内,应作战需求迅速组织协调各作战单元的概念。
也因此,综观过去的轨迹,俄罗斯正试图走一条类似于美国的“联合司令部”之路。
2010年12月,俄军将六大军区改组合并为四个加强军区,成为三军联合作战指挥司令部,分别对应了东、西、南、中四大战略方向,负责对辖区内的陆、海、空军战役集团实施统一作战指挥。军种总司令部主要负责本军种的建设与发展,而不再拥有作战指挥权。
这使得各战略方向力量处在更加集中统一指挥之下,打破了以往同一方向军队分属不同军区、不同军种和部门指挥的体制壁垒,使作战指挥更加顺畅。比如西部军区,就一下子整合了原莫斯科军区、列宁格勒军区、北方舰队、波罗的海舰队、加里宁格勒特别区5个单位,统一负责欧洲战区及附近水域的行动。
这意味着,在俄每一个潜在危险方向,有能力对抗军事威胁的所有力量“握成了一个拳头”,拥有共同的司令部,共同的侦察、情报、后勤及其他保障。而战略火箭兵、弹道导弹核潜艇、太空兵、远程航空兵和空降兵仍直属于莫斯科。
据估计,改革后军区联合作战能力提高了1倍多。今后再应对像车臣战争、俄格冲突这类战争,既不用临时组建联合指挥机构,也不用从其他战略方向抽调部队进行增援,军区司令部就可独立处置。
然而,新上任的联合战略司令部司令,将要指挥的是诸军兵种联合部队,将掌管空军、海军及所有其他部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有多大的把握指挥,该怎么做,谁都不清楚。在好的情况下,一些军区司令知道直升机怎么升空,可对诸兵种合成防空战就一窍不通了。他们又该如何指挥舰队?没人能回答这些问题。
这里还存在着军种文化障碍。俄罗斯陆军、海军不只是不同军种问题,在历史上就是两支军队。这两个军种文化不同,使用的术语也不一样。其他军种,包括其他强力部门的军队,与陆军文化传统一致,联合相对容易,但与海军的联合却困难得多。
目前俄陆军指挥员难以担负跨军种指挥的重任,有联合指挥经验的多是海军将领。早在1990年代中期,俄军就在远东勘察加半岛和西部的加里宁格勒地区组建了两个由海军指挥的跨军种战役集团,在联合训练与联合指挥上取得良好效果。但俄罗斯的大陆军传统,使其很难接受海军将领担任战区指挥员的现实。
此外,俄军种指挥学院和总参军事学院都没有开设联合职业教育专业,中高级军官特别是陆、海军军官交叉任职并不普遍。
“每个司令部都要解决十分广泛的问题,这需要有专业技能的干部,许多问题将是第一次出现,而我军几乎没有具备跨军兵种指挥经验的人。要拥有这种经验,需要不只一年,需要让新一代军官成长起来。”俄政治和军事分析研究所所长沙拉温这样说道。
“打大仗”和“苏联式”
这意味着,俄军必须结合演习不断修正、磨合,积累经验。有历史为鉴,俄军过去的改革经常是半途而废或出现反复。
1997年,俄罗斯决定通过以军区为基础,赋予军区领导机关战役-战略司令部地位的方式,组建联合军事指挥机构。但组建没有取得成功,因为当时总参谋部没有进行改革,军区司令得不到相应的权限。
到了2004年,俄罗斯对俄军总参谋部进行改革。改革主要内容是总参谋部主要职能是制定战略计划,将作战指挥权下放。2005年,时任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长的尤里·巴鲁耶夫斯基上将提议启动作战指挥体制改革,决定组建西部地区司令部、南部地区司令部和东部地区司令部。
但这个方案刚出台,就遭到了武装力量各阶层的强烈抵制。无奈,俄罗斯只能先在东部地区司令部进行实验。结果由于地区司令部是叠加在军区之上的重复指挥机构,职权不清,实验进行了3年,就被迫宣告中止。
由于一系列原因,其中最重要的还是经济因素,俄罗斯决定逐步落实上述改革措施。2006年5月,俄罗斯国防部代表会议通过了原则性决议,决定在2010-2015年期间组建俄罗斯武装力量地区司令部。然而直到今天,主要措施的基本指导思想在整体上还停留在决议层面上,而最高军事当局的主官已经换了好几茬。
可以说,俄军存在的主要问题不是资金、不是装备、不是编制,而是观念。
俄军高级将领中间,“打大仗”的传统观念和“苏联式”的建军理念普遍存在并且根深蒂固。
2008年以来,俄军放弃大战体制,打破以往的方面军、集团军、师、团建制,向小型化、轻型化、模块化方向转变,可以说是对二战以来的传统体制编制进行的颠覆性改变。也正因此,许多人对改革不理解,尤其是在传统观念与集团和个人利益相互作用的情况下,从高级将领到普通军官都有大批人辞职抗议。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只要问题不涉及自己的部门,大家都表示应该进行坚决彻底的改革;而一旦触及部门和个人利益,人们就会毫不犹豫地走向反面。
在第一阶段改革结束后,由于对新编部队的评估结果并不理想——60%的旅“及格”,1/3为“良好”,陆军没有一个旅被评为“优秀”——时任俄罗斯防长谢尔久科夫的军事改革遭到了猛烈抨击,人们说他不懂军事,只是一个“家具贩子”而已。
所以说,换装备容易,换脑筋难,思想观念问题得不到根本解决,即便实行了新编制、列装了新武器,最终的改革效果如何也多有疑问。
如今,俄军新的指挥机构的确已经建立并开始运作了,但要完全发挥作用,则需要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不懈努力。
走极端是俄军改革通病
在由谢尔久科夫主导的最新一次军事改革中,俄军追求一步到位,打破了以往先试点再推广的习惯。
“以往改革都要先进行试点,试来试去结果不了了之。这次我要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最复杂的问题。”前防长谢尔久科夫的话证明了这一点。2008年以来的改革动作既大又快,全面铺开。当改革受到军内高级将领的反对和抵制时,俄领导人通过高层换血的方式强行推进改革,撤换了以前总参谋长巴卢耶夫斯基大将为代表的一大批高级将领。
但大刀阔斧必然伤筋动骨。许多机关和部队在一段时期内陷入混乱,俄军内部稳定面临严峻考验。
首当其冲是军队人数遭受质疑。在2008年的“新面貌”军事改革中,再次提出了裁军指标:武装力量由113.4万裁至100万。
为何要把俄军人数裁到百万以内?俄国防部说,这一数字是最优的选择。据说这是从领土面积、边界长度、国家经济实力、适龄应征服兵役者数量等角度综合考虑的结果。
但对于这个数字,俄罗斯学界并不买账。俄知名军事专家阿尔巴托夫提出异议:“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正好是100万,或者多一点,或者少一些”。整数听上去很美,但这跟俄罗斯军事学说毫无关系。军队人数应该是与国家当前和今后面临的军事威胁挂钩。还有专家提出,大量削减军官和取消准尉不可能不对军队的战备状态产生影响,而且这种影响不是向着最好的方向——两年来俄军已从军官过剩变成了军官不足。
俄罗斯《共青团真理报》建议参考米留金改革的做法。当年,米留金元帅向沙皇提交了自己的军事改革方案。亚历山大二世向自己的国防部长提出了各种问题,一问就是好几个小时。听完所有答案后,他告诉米留金:“去吧,去向整个俄罗斯宣传自己的计划。我在得知专家对你计划的看法后,再决定是否通过这一改革方案。”最终,米留金的方案大体获得通过,但也进行了许多修改。沙皇赋予改革“神圣”的意义,军队也明白了改革实质,并对部长给予大力支持。米留金很早就开始不分昼夜地向军队宣讲自己的想法,说服存有疑虑者。其改革的最终成果非常显著:它重塑了军队。
有俄军专家奉劝,如今的改革家不妨也学学自己的先辈。军方首长们离开莫斯科,深入军中,向官兵解释改革的实质所在,解答问题,这是件好事。但一旦触及尖锐、具体的问题,一些将军就不知所措了,甚至会犯老毛病——放狠话威胁那些提出刁钻问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