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龙 刘笑冰 朱逊
18世纪60年代兴起的工业革命是资本主义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阶段,为西方世界带来了大量的财富。同时,其推动的城市化进程也引发了诸多问题:大批涌入城市的人群带来了人口与生活质量问题、生态问题、经济问题、社会问题乃至文化历史的遗失问题。
许多西方国家将开放空间视为城市土地利用规划的重要决定因素。近年来,开放空间的生态调和角色逐渐受到业界的关注,其实质是一种人地关系调和手段。聚焦人地关系的土地伦理是环境伦理的视角之一,是由奥尔多 利奥波德(Aldo Leopold)20世纪40年代在他的《沙乡年鉴》(A Sand County Almanac)一书中首次倡导的。其核心是“一种处理人与土地,以及人与在土地上生长的动物和植物之间的伦理观”。
针对不同的城市化问题,人们提出了不同的针对型开放空间解决方案,从而促成了不同的人地关系时期。目前国内,聚焦城市开放空间研究的学者有许多。王曾发[1]、王胜男[2]等学者对城市开放空间的空间结构、组织、功能等进行了研究,包括概念的界定、多角度的分类、以及设计实践的原则、依据、方法、步骤等。王佐[3]等学者从城市公共开放空间的系统规划方法以及评价的角度进行了有关开放空间的探讨。张晋石[4]等学者侧重研究了城市更新中的城市开放空间设计。王浩[5]、金云峰[6]、李敏[7]、刘滨谊[8]等学者则从城市绿地系统的规划、布局、形态、编制等角度对城市开放空间进行了研究。
工业革命的发展巩固了早期进入工业化的国家的统治地位,奠定了“资本”的社会地位,功利主义的伦理认识在这一时期得到了极大的认同。城市开放空间的设计也不能免俗,也是带有极强的物质层面的目的来进行实践的。功利主义认为人应该做出能“达到最大善”的行为,所谓最大善的计算则必须依靠此行为所涉及的每个个体之苦乐感觉的总和,其中每个个体都被视为具有相同份量,且快乐与痛苦是能够换算的,痛苦仅是“负的快乐”。功利主义不考虑一个人行为的动机与手段,仅考虑一个行为的结果对最大快乐值的影响。能增加最大快乐值的即是善;反之即为恶。这种伦理观渗入到开放空间设计中,表现出的是有关底层人民的休闲、健康与快乐的关注。
“随机”模式的产生要归因于城市化兴起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与困扰,人口过剩以及资源污染,公众休闲空间匮乏,让贫穷的底层人民沉溺于病态娱乐,陷入传染疾病与沮丧的怪圈。最初的城市开放空间被视为是“卫生学”的组成部分,首先是作为控制疾病传染、引导健康社交,进而稳定社会秩序的有效途径,其次才是作为城市文明的手段,实际上带有一定的政治色彩。
“随机”模式描述的是一个随机性的,而非规律性的开放空间设计过程。城市的更新改造以及城市建设残余用地都可用作“随机”模式的开放空间设计。19世纪中叶在伦敦对公众首批开放的公园,很多都是在国王赠与人民的土地上建立的,其中大多数都是比较成功的“随机”模式案例。城市建设的残余碎片的余料用地一般面积都是很小、形态不规则,只有极少数适合用作开放空间的建设。虽然一些“随机”模式的开放空间成为了世界闻名的公园,然其自身的随机性却导致它无法保证对过剩的人口需求有充分的回应,或者为自然资源提供充足的保护。
人地矛盾在这一时期已经突显。人们试图通过开放空间的形态设计与布局来化解城市资源紧缺、城市扩张、区域发展等问题。人们也希望通过城市开放空间的规划设计来缓释城市环境与自然环境的隔离状态,缓解人地对立的矛盾。但是仅仅从定量数值和形态上的探索,没能对恢复生态过程、恢复自然环境起到多少的作用,因此对于城市问题的解决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2.2.1 人口空间标准模式
在19世纪末,昂温(Raymond Unwin)首次建议使用空间设计标准来分配在伦敦的开放空间。人口空间标准模式实际上在人口数量的层面上对随机模式的一种量化途径,主要解决城市急剧暴增的人口问题。首要原则是预估开放空间和使用人口之间的定量匹配,需要确定为一定量人口使用的最小开放空间区域,强调对于人口需求的充足回应。由于空间设计标准模式的实践建立在大量的数据基础上,而且不需要对于复杂的社会和生态系统特性的了解,所以非常容易实施。但是人口问题不仅仅是人口数量那么简单,这一模式后来又衍生出更多结合其他标准的复杂版本,比如服务范围、最小范围、空间分配、居住密度和活动类型等,但也都是围绕着人口需求而拓展的。
这一模式相对于机会主义模式的计划性明显增强,对于解决城市化人口激增的矛盾有一定的效果,但是它本身缺少宏观系统的规划,同时也忽视了对于生态、文化资源的保护。
2.2.2 公园体系网络模式
公园体系网络的建立主要是希望通过公园与线性绿地的网络性连接来发挥开放空间的网络效应,引导城市开发的良性发展,增强生活舒适性[9]。
公园体系网络模式产生于19世纪末,通过公园的大小以及服务范围来划分层级并按照层级来布置开放空间——从口袋花园到大城市或大都市公园。从中央公园开始,奥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领导的城市公园运动催生了大量新型的城市公园,人们希望通过合理组织不同大小和服务范围的开放空间,建立城市的公园体系,通过不同等级的公园的网络性连接来更加系统有效地解决人口问题,同时发挥环境保护、防灾、开发引导、地域整合等多种效用。
公园体系网络模式的开放空间分配的相关数据都现成可用,因此这个模式的使用也较为广泛。它在人口空间标准模式的基础上,形成了城市规模尺度上的设计标准,而不仅仅是关注某个公园本身的大小规模。因此,这一模式在人口问题的基础之上,也希望缓解许多其他的城市问题,环境保护也是其中的一个目标。这一模式的经典案例有奥姆斯特德和沃克斯(Vaux)设计的纽约希望公园和波士顿翡翠项链,以及克利夫兰(Cleveland)设计的水城明尼阿波利斯的公园体系网络。再晚一些的例子还有阿伯克龙比(Patrick Abercrombie)在1943-1944年时为伦敦设计的开放空间系统,用绿色通道将内城的开放空间与大伦敦边缘的开放空间连接起来,创建伦教的绿色通道网络(图1-2),公园体系网络模式在较新的发展中区域很容易以实现,但是在城市建成环境中,受到现有空间条件的限制,则很难实现,且该模式只强调了绿化的网络数量和分布,但是在对珍贵自然环境以及人文历史资源的保护方面有所忽略。
1 伦敦1929年与1943-1944年公园体系网络对比图
2伦敦绿带示意图
2.2.3 城乡田园城市模式
19世纪中叶开始,城市的生长开始加速且不受控制,侵占了周边的乡村土地,拥挤和不卫生的生活条件导致了房价的升高以及地产投机问题,社会压力的加重。田园城市模式是霍华德(Ebenezer Howard)在19世纪末提出的,努力在城市与乡村的发展形态之间谋求一种平衡。著名的田园城市模式描述了一个城市规划的综合设计手法,它将开放空间作为发展的主要成分,将开放空间的空间序列和城市建成环境的布局联系在一起,提出一种“城乡结合”的方案,它兼有城乡的有利条件而没有不利条件,以此有意识的转移城市对于人口的吸引“磁性”,一定程度上在价值观层面上肯定了乡村景观的功能性与精神性。莱奇沃思是世界上第一个田园城市模式(建立于1903年)的实践,这一成功又引发了田园城市模式在其他欧洲国家以及美国和亚洲的迅速发展。
田园城市模式被认作是一般意义上的现代城市规划,尤其是开放空间设计的奠基石。尽管它从来没有完全实现,其中的一些理论,特别是结构理论,启发了全世界的设计者,也是区域形态模式的理论来源。
2.2.4 区域形态模式
20世纪,许多西方国家都纷纷建立专门的城市规划机构,在城市尺度上思考开放空间问题。但是,相关法律及政策只要求在城区范围内进行规划,而没有对城区以外的广大农村地区提出要求。而且新法律政策只针对土地利用情况,没有兼顾到社会与经济发展的问题。城镇之间的区域规划便无人问津,使得区域间的发展,特别是经济发展协调成为了问题。[10]这些问题的引出,让人们的视线逐渐聚集在区域内的开放空间(open space)问题上来。区域形态模式将规划眼光投放在城镇之间的区域尺度上,对区域范围内的公园布局与形态提出了要求,它指一些由形态决定,与相邻的建成区或其中某些重要元素的形态有关的开放空间规划设计实践。城市形态模式以地图和空中摄影为基础,可以单独使用或者和其他模式组合在一起使用,较为易于实现。区域形态模式中最著名的是“绿带(greenbelt)”、“绿心(green heart)”、“绿手指(green fingers)”和“绿道(greenways)”模式。
“绿带”模式是在19世纪末和20世纪初对无法控制的城市扩张速度的一种回应。它作为一种屏障,围绕在城市周围,抑制城市的扩张,防止城市与附近地区的合并,从而保护城市四周的农业和自然区域。“绿带”被作为城市附近的开放空间而收到保护,便于城市居民接近利用,但是它作为城市人口的服务设施和娱乐空间的作用仅仅是一个次要目标。而在伦敦的实践中,人们发现“绿带”无法真正阻止城市的蔓延。
“绿心”模式与“绿带”模式的思路正好相反,它描绘的是一个被城市建成空间包围起来的开放空间。一个众所周知的城市规模的“绿心”案例是在荷兰的喀琅施塔得(Randstad),阿姆斯特丹(Amsterdam)、海牙(Hague),鹿特丹(Rotterdam),乌得勒支(Utrecht)4个城市形成了一个城市圆环将一个大型的乡村与农业区域包裹在中间(图3)。“绿心”模式的目标也是组织城市的扩张与合并,但是实际发现,无论采取怎样的防护措施,都很难阻止城市向“绿心”区域扩张蔓延。
“绿手指”模式,也叫做“绿楔”模式,是指穿插在城市建成区的辐射形延展的条带形开放空间。美国的一些早期的案例,比如1901年查理斯(Charles Eliot)的波士顿设计,提出了被水体和森林覆盖的、在大地上辐射性展开的条带形开放空间设计理念。之后的一个知名案例是1947年开始的哥本哈根的五指计划(图4)。这个模式的一个很重要的优势就是便于人们从城市核心区域进入开放空间。但是,除非和定量化模式相结合,否则很难充分满足人口需求。
3喀琅施塔得的绿心区域
4 1948年出版的哥本哈根“手指计划”建议书封面
“绿道”模式真正流行起来是从20世纪的最后10年里开始。“绿道”模式多以地表现存的,或自然(小溪或山脊)或人工(公路用地)的线性元素为基础。佛罗里达绿道计划(图5)将生态与文化网络中心连接起来,形成“保护-利用-连接”的生态、文化与游憩通道系统,实现生物多样性和文化多样性的规划保护。虽然“绿道”模式本身的线性形态对娱乐休闲活动类型有很强的约束性,但是它灵活性较强,不受城市的形态限制,可以在各种规模上实现。生态通廊等融合了自然元素的线性模式获得了很好的公众反响。
“田园城市”理论的出现,为城市居民的审美和乡土价值观回归奠定了一定的基础。乡土大地的风貌、乡村的农耕景观都成了一种精神象征。人们开始寻找理想主义的精神寄托。它是一种超脱现实和实践的理念,缺乏实证的精确研究,没有提出实际的理论分析方法,忽视历史经验。因此,这种理想主义的伦理观体现在开放空间的规划设计中,在国外开放空间规划设计中只是昙花一现,很快就被空间占用过大等现实问题所吞噬。
理想主义倾向的城市精神风貌模式主要可以分为大地景观与农业景观两种。
基于城市环境中的地景视觉价值的规划设计于19世纪时在许多国家和大都市地区有所实施。这一模式最初的目标是保护高价值的景观,尤其是地形学和水文学元素,但其目标后来演化成要表达出可以体现这个城市特色的最突出的景观特征。然而,保存具有视觉价值的城市风景特色(比如多山的地形和水势浩大的水道)渐渐威胁到人类居住。有关地景的一个案例是1960年运用场所精神对华盛顿城市风貌的营建。
在20世纪的最后10年,在快速发展的大都市地区,杂乱无序的扩张导致了开放空间,尤其是农耕土地的大量缺失,人们发现了一个认识城市景观风貌的新角度——农业景观。农业景观现如今被认为是十分有保护价值的文化景观,其文化和视觉价值已获得人们的认可。有关农业景观的案例有康涅狄格河流域规划(图6),这一案例提供了一种基于历史传统、生态要素以及景观技术上的郊野敏感景观的开发策略,新的城市规划设计方案,在满足城市生活需求的同时,较好地保留了当地原有的特色农业景观风貌。[12]事实证明,尤其是在大城镇地区,将农田视为一种景观精神资产是十分有效的保护手段。
5 佛罗里达绿道计划
6 康涅狄格河流域规划前后对比图
19世纪末,人类认为自己是“自然之王”;20世纪末,人类把自己看作是“自然之子”。无论是功利主义还是理想主义,人与土地始终被视为隔绝对立的两部分。从随机模式的出现到城市精神风貌模式,人的需求始终是伦理判断的中心,而土地则是被利用开发的对象。从“自然之王”到“自然之子”,人类真正试图以谦逊的姿态融入自然,探索权衡“设计”或“保护”的人地关系的新的开放空间设计途径。
2.4.1 生态设计模式
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期初,奥姆斯特德(Olmsted),艾略特(Eliot), 克利夫兰(Cleveland)和盖迪思(Geddes)等人的作品已显现出对于生态的思考。但是,直到1960年左右,基于对生态知识的理解和积累,生态设计才被整合成一种系统的设计方法。生态设计的理论基础是生态决定论,是指以土地的自然特性为决定要素的设计理论。生态设计过程从收集和分析设计区域的自然特性相关数据开始,认定为具有较高保护价值(或者不利于开发)的地点都不能用于建设。剩余的土地才可以根据开发需求配置建设用途,且设计手法也基于大量的生态学知识,同时在最大程度上模仿或遵循自然法则。第一个系统性在设计中考虑到生态价值的案例是巴尔帝摩大都市区域中特温瓦利城的规划设计,设计师麦克哈格(Mc Harg)将设计建立在场地地理和水文要素分析的基础上,提供了在建筑林立的城市空间中进行开放空间的空间分配方案。1964年,刘易斯(Philip H. Lewis)主持设计的威斯康星州生态走廊也用过类似的分析手法(图7)。
7 《Landscape Architecture》1964年1月刊展示的威斯康星环境走廊分析图
8 开放空间模式多维拓展图
生态设计模式的实践需要很强的生态学知识和技术基础,以及收集和处理大量的数据,这使得其操作比其他模式更加的昂贵和复杂。而其中人的主观性和人工性的成分较重,数据分析难以权衡其客观准确,这些都限制了生态设计手法的广泛应用。
2.4.2 景观保护模式
通过合法方式进行景观保护主要是针对那些独具特色的,或是濒临消失的景观、生态资源以及文化遗产。这项措施从1872年的美国黄石国家公园开始。随后,美国和欧洲地区在19世纪建立了更多的保护景观,其中大多数为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
景观保护模式的保护力度依赖于法律的规定。保护区的土地很难被挪作他用,改变其开发标准的过程漫长而复杂。特定的公共机构会承担管理和保护责任,如美国的国家公园服务处。因此,相比前文描述的其他开放空间模式,景观保护模式独具针对景观未来开发的保护性措施。但是法律在一定意义上限制了景观的使用,导致保护主义者与土地所有者或开发商之间的冲突,可能反而阻碍保护目标的实现。相对人为的“设计”,景观保护模式更强调“保护”,珍惜现存的自然和人文历史景观资源,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生态设计模式中的人工性和主观性问题。它作为一种保护自然资源和动物栖息地的方式,已经被全世界,尤其是不发达的、自然资源相对未被破坏的地区广泛接受。
生态设计模式与景观保护体系模式之后,积累了一定的人地关系处理的经验,生态安全格局模式在某种程度上是对“设计”与“保护”之间权衡点的探索。
2.5.1 生态基础设施模式
生态基础设施(Ecological Infrastructure,EI)的相关理论最早来源于1970年联合国教育、科学及文化组织(UNESCO)提出的“人与生物圈计划”,于2002年被我国学者引入并应用[11]。它包括城市绿地系统的概念,更广泛地包含一切能提供上述自然服务的城市绿地系统、林业及农业系统、自然保护地系统,并进一步可以扩展到以自然为背景的文化遗产网络[11]。其他学者研究提出了与EI概念相关的栖息地网络、生态廊道、绿色通道、生境网络、环境廊道、生态网络、框架景观、生态结构等。[12-13]
生态基础设施(Ecological Infrastructure,EI)本质上讲是城市的可持续发展所依赖的自然系统,是城市及其居民能持续地获得自然服务(natures services)的基础,这些生态服务包括提供新鲜空气、食物、体育、游憩、安全庇护以及审美和教育等等。[12]同时,生态基础设施也能恢复和保护城市自然山水生态结构、自然系统进程,是城市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基础。就目前其发展实践来看,相关的理论与实践都处于摸索阶段,它在未建成区的实施相对容易,而在城市建成区中的实施阻力较大,面积不足。由于有限的研究进度,目前还迫切需求有效的实施、评估以及管理方法,否则很难断定和维系实施效果。
2.5.2 生态安全格局模式
生态安全格局是维护生命土地的安全和健康的关键性空间结构(景观格局),是城市和居民获得持续的自然服务的基本保障,是城市扩张和土地开发利用不可触犯的刚性限制。[14]它的研究尺度和范围较广,国土、区域、城市等尺度均有所涉及。目前区域和城市尺度的生态安全格局视角下的生态基础设施规划研究已在美国马里兰州、芝加哥、明尼苏达、波特兰等市展开。它对维护或控制特定地段的某种生态过程、文化、遗产等现存资源有着重要的意义。
生态安全格局模式结合了资源保护和人类发展,而且对于空间、社会和经济改变更加灵活。但其实践过程相当复杂,目前仍旧在进行不断的摸索。在有限的实践经验中,面临着许多问题,比如法律的模糊界定甚至缺失,设计管理系统的不完善,以及居民对于使用限制的不满。
通过各种设计模式之间的分析与比较,可以看出随着实践经验的积累以及科学知识的发展,开放空间设计模式的总体发展历程,可归结以下3个规律:
(1)从创造性驾驭到保护性共生的土地伦理反思(表1)
早期的设计是仅以人类为中心的,城市发展的过程中人们逐渐意识到社会环境、自然环境、文化环境等一系列“人”以外的环境问题,引发了人地关系的反思。由表1可见,随着时间的推进,知识的积累,技术的更新,开放空间的设计模式不再对可达性、多样性等服务于人的指标做太多的要求,人对土地的干扰度反而是向着越来越低的方向发展,人们所关注的开放空间的核心功能,也从娱乐功能转化为多样性的社会服务功能再转化为对自然资源,对文化遗产的保护功能上。在这场土地伦理的思考中,人类的“我执”在逐渐弱化,不再自以为是地妄图驾驭自然,而是谦卑地寻求一条能够保护自然资源和文化遗产的共生之路。
表1 开放空间类型属性比较与总结
表2 开放空间用地范围及其属性归纳与模型范围框架
(2)从简单意识到复杂系统的多维拓展(图8)
开放空间设计模式的发展,实际上是多元推动力的角逐结果。由最开始单纯地控制疾病肆虐,提供娱乐空间的随机模式到人口、交通以及城市扩张等城市综合问题的区域形态模式的发展,面临的社会问题不同,寻求不同的解决方法,主要发挥作用的推动力是社会因素。在城市精神风貌模式时期,城市的扩张导致用地短缺,再没有空间可以承载土地原有的自然风貌甚至是农耕。之后,人们进一步发现生态环境受损所带来的恶果。在区域形态模式到城市精神风貌模式再到生态设计模式的发展中,生态因素成为了主要的推动力。经过城市问题的解决以及生态环境的恢复两次主导力的推动之后,难以避免的在以往的实践中都对文化要素有所忽略,而文化是历史的积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在生态设计模式之后,文化因素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人们开始兼顾自然资源以及文化遗产的保护,社会、生态、文化三元作用,共同推动开放空间设计模式向着均衡协调的方向发展。
(3)从城市到荒野的空间区位范围增加(表2)
从随机模式开始,开放空间模式的规划尺度,由小到大不断增加,涵盖范围越来越广。由表2可见,公园体系网络模式以及之前的开放空间设计模式,由于主要以提供人的休闲娱乐空间为目的,用地主要局限在可达性良好的城市范围之内。田园城市模式,尽管农业用地有着一定的可达性限制,但作为第一个综合性的设计模型,它已兼容城市、农业、乡村非农业三大区域,着力协调城乡发展矛盾,再到区域形态模式,景观规划的覆盖范围已到达区域尺度。城市精神风貌模式,以及景观保护模式,开放空间设计的主要关注点是自然环境的审美价值与功能效益,将人类社会问题融入到整个大生态圈环境中去综合处理,而郊野、荒野地区尽管可达性欠佳,但生态价值不可小觑,必须纳入到开放空间设计体系中。生态安全模式时期,开放空间的设计已是在复杂的社会、生态、文化三元共生的巨系统中去进行,荒野区域也被覆盖在开放空间设计的空间区位范围之内。人们的视域层层扩张,将从城市到荒野的范围完全纳入到开放空间的设计范围之中,协同共生,发挥综合效益。
从国外开放空间的规划设计发展模式来看,极端伦理倾向是很难立得住脚的,从功利主义到理想主义,单纯以人为中心的片面的思考,都无法真正地解决人类的文明进步所带来的生存问题。疾病、人口、空间等问题都是一层表象,而问题的真正根源在于人地伦理偏差。任何途径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都不能脱离自然环境的承载。人类不可能放弃自身的文明发展,那么谋得长久的生存之道的方法就是人地和谐共生,给予自然过程、自然基质以应有的尊重。大自然有着鬼斧神工般的神秘的和谐与负载,从生态设计模式的探索阶段就可以见得,人类想要完全了解自然是极其困难的,更何况是设计、规划、驾驭自然?因此,真正稳妥的“自然”之道是“保护”而非“设计”。城市精神风貌模式的前车之鉴表明,过度的保护和保留是不现实的,那么在人地和谐共生的大前提下,在“保护”和“设计”,“环境”与“发展”之间做出权衡,尊重历史的遗存、自然的恩赏,延续人类社会与自然世界的双重发展进程,则是目前看来的症结所在。
基于物质世界和历史文明的复杂性和综合性,有关人地关系处理的谋划,对于人类的现实生存、社会的文明、环境的永续发展都应当综合权衡,即从社会、文化、生态三个维度综合考量进行展开放空间的规划设计。从社会角度去满足社会现实需求,从文化角度去延续历史文明的发展肌理,从生态的角度来寻求人地关系的和谐共生,希求可持续的长远生存。
近年来,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都在积极探索生态基础设施以及生态安全格局模式的规划设计方法,但正如文中所说,未知的太多也太复杂。尤其对于中国这样一个自然资源丰富,工业化和城市化较晚,生态景观规划设计研究水平相对滞后的国家来说,这样的探索就更有价值和意义。从国外开放空间规划设计发展模式的演变可以见得,从公园到国土,研究范围越来越大,研究视角更加的广阔、宏观、科学、理性,更倾向于大格局、大系统的把握,也更加的复杂深奥。因其复杂性和宏观性,未来的开放空间规划设计研究很大程度上也应当是在宏观视角下更深入更科学具象的研究。
注释:
图1-2、5、8由作者绘制;图3引自参考文献[11];图4引自http://sustainablecitiescollective.com/urbantick/21698/think-big-copenhagen,2014-7-25;图6引自参考文献[12];图7引自Quality corridors for Wisconsin[J], Landscape Architecture,1964,(1):10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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