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
初春的北京,凛冽的寒风夹着透彻心扉的寒冷席卷着每一个行走在它怀抱里的人。人们视线所及之处,清一色是从头到脚蒙得严严实实只留两个鼻孔呼吸两只眼睛探路的面孔,性别、年龄、容貌,都在厚厚的着装里成为了一个秘密。
在这春寒料峭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来到了北京。在这个陌生而繁华的城市,找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看着步履匆匆的行人,一种永远也融入不进去的距离感油然而生。
我们居住在离天安门两三公里外一条古老幽深却又凋敝贫乏的巷子里。这里是一个胡同的世界,逼仄蜿蜒的巷道交错相连,左边一个出口,右边一个岔道,错综复杂的巷道分布活像一座迷宫。小胡同两边,一律青砖镶砌的小瓦房,有的一层,有的两层,低低矮矮,随着巷道的延伸错落有致地排着队伍。瓦房是典型的四合院,院心种有槐树,树干粗壮,枝桠虬曲,少说也有上百年光景。已是穷冬时节,枝头上挂着几片苟延残喘的枯叶,丧失了春秋时节的新鲜润泽,经不住几场北风的吹刮,早已卷落在地,只剩一树光秃、密集的枝桠还能展示出大树曾经具有的鲜活和风韵。
踏着潮湿的青石板路面,我想起了江南的小镇,想起了寂寥的雨巷。在那儿,有彷徨的诗人戴望舒,有冷漠、凄清的丁香姑娘。可这儿是北方,严寒驱散了诗人作诗的雅兴,逼使丁香姑娘久坐深闺,足不出户,唯有一些和我一样为生活所迫的人咬着牙顶着穷冬烈风在艰难地挣扎着。
小胡同深处,是我们寓居北京的栖身之所“五丰旅馆”。房东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男的清瘦矍铄,整天戴着副老花镜或者捧着报纸看,又或者守着电脑玩;女的和蔼可亲,逢人总是微微一笑,房客出门道一声“出去?”,回来道一声“回啦,吃没?”,出门在外,就算只是几句客套的寒暄,也让房客心里暖暖的。
我为能找到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宝地而窃喜:前行百来米,即可到达车水马龙的大街,北京城的繁华尽收眼底;退回小胡同,就能在喧嚣烦躁的城市中寻到一片宁静的心空,获得精神的安慰。
“五丰旅馆”的院心种了一棵洋槐,约莫十来年的树龄。中午闲暇时,我搬个椅子靠着树干晒太阳,想起了郁达夫笔下的《故都的秋》,“秋来得那么清,那么静,那么悲凉”,冬呢?我以为,冬来得迅猛,来得突然,来得使人措手不及,昨天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今天却是乌云密布,朔风满城。 可是,天气的寒冷是可以战胜的,内心的寒冷却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我7岁的女儿患有先天性眼疾,右眼几乎没有视力。为了能给孩子一个清晰的世界,7年来我们一家节衣缩食,跑遍了全国大大小小的著名眼科医院。跨越5000多公里的距离,我们从滇东南的一个贫困县城一路颠簸,来到了首都,来到了这个带给我们无尽希望的地方。7年的奔波7年的失望,7年的坚持7年的期待,也许都只有在这个城市才会得到最后的答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作为父母,我们只有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给孩子创设一个美好的未来。
等待,等待,无尽的等待。只有等来一片角膜,女儿的眼睛才会有获得光明的机会。可是,每一片角膜承载着的都曾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我既希望能马上得到一片角膜给女儿带来光明,又害怕一条于我不相干却又紧密联系着的生命溘然长逝。在等待中,我焦虑着,期待着,不安着。其实,能有等待的机会已经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奢望了。在昆明红十字会医院的时候,我就曾经亲眼见过一些年轻的父母抱着医治无望的孩子呼天抢地,哭得死去活来。我们一家,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如我一样的人难道少吗?古往今来,无论高低贵贱,无论年长年幼,很多人都在寻梦的道路上奋然前行。有梦想,能为梦想不懈努力,就是人生的一种幸福,纵使寻梦之路荆棘遍布,使人尘满面、鬓如霜,但那又何妨?
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带女儿到就近的东单公园玩耍。从小胡同走到大街,仅几步距离。穿过马路,就到东单公园的正门。
我们爬到公园的小山上,坐在凉亭里,极目远眺。恰在这时,北京站整点报时的钟声敲响了,《东方红》的旋律铿锵有力,越过城市的上空,飞进每一片耳膜,撞击每一颗心脏。
艳阳高照下,北京的雾霾成了传说。太阳像个大火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赶走了严冬的寒冷,天空一片澄澈,干净的湛蓝中透出微微碧绿。我知道,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带给人无尽希望的春天,正迈着轻盈的步伐向人们走来。
春天来了,我们怀惴希望的春天也终将会到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