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晓波,现居西安,年将不惑,喜欢写字,常情不自禁,涂涂抹抹。
《南橘北枳》源自耳濡目染,脱胎于活生生的生活,不能展现也不为表达什么,仅是一种文档。通过这些琐屑,或许能还生活本真,发现新鲜的自我。
一转眼,石榴大小的儿子就要上幼儿园了,为了他畅快,半个月饭桌会后,我们两公婆挈老将雏,在十几站外的新桃园小区重租了房子,早晚上落班近,小区上万户人家,方便过活。院落宽敞,丈母娘家妈腾挪腿脚方便,儿子也能从容上学堂。
林子大了鸟儿多。搬进去头一晚,我这个八戒睡性的家伙,就闹失眠,断断续续,楼上有双橐橐的细鞋跟,在木地板上敲木鱼。黑静里我细数自己的心跳和汗珠。客厅里,习惯早睡早起的丈母娘,两点起来斩西瓜吃。老婆多半夜辗转摊蛋饼。只四岁半大的胖噜噜儿子,四仰八叉,懵懂香甜得不省人事。
“啷个回事嘛?”我挣扎着起来,打算上楼去问个究竟。膀子被一只细手爪拽扯住,“睡!初来乍到,别闹事啊!”老婆的沙瓤嗓子很威慑,自己不乖闹惹过不少祸端,于是恹恹倒下,继续听木鱼。
熬挨到天明,猫着眼睛喝稀饭,老婆麻利,已收拾得芬芳清爽。“喏,午餐!不準在铺头丢盹!”“记得。”“不准和对门那起小妹斗嘴!”“记得。”“啵”一下在童车里和自己肥脚趾扮演话剧的儿子,接过背包,我扑出门。深圳这鬼地方,太阳刚逛出来,就响晴得沸腾。地面铁板,炙烤各式腿脚。
在十几平方的矩形里扑腾了整整十几个小时,带着小妹和客人的各种味道,趑趄到家,宵夜丰盛馋人,老婆笑靥甜香,偎依在餐桌畔神神秘秘,“你知道上面……”她的尖手指戳戳脑袋上方的空气,“干什么的不?”我腮帮子咕噜咕噜围剿凉菜,拿眼珠等她的结果。“猜猜看嘛。”小婆娘手背端着下巴笑眯眯,就爱搞名堂。“难道是卖的?!”好不容易腾出嘴,我没好气地胡乱应答。“死性,一猜就准,坏玩意!”老婆不开心了,踹我一脚,收起笑脸,回卧房看突然“依呀”的儿子去了,转瞬回来,掂一泡尿布到我鼻尖,“洗去!”
“你让猜的嘛!又飙,气性!”我低头扒饭,她扑哧笑了。“今天去超市,结伴对门的阿姐,唠开了,来回把周遭都说遍了,阿姐和楼上用同一个钟点工……”
原来昨晚橐橐的那位,叫阿梅,江西赣州妹子,和妹妹阿香一起出来闯江湖,姊妹俩先在一家港资厂坐流水线,长得白丽高挑,没多久就升成文员。公司年末聚餐,轻易不露面的boss林生翩然而至,轮桌敬酒,一双沧桑眼瞄上了姊妹俩,酒桌上好一席冠冕堂皇。过罢年开工,第二个星期,某晚有车来接姊妹俩,去招待台湾客人。趑趄扭捏了半天,不得不去。很快薪水翻番,进了公关部,两面飒飒招牌。
妹妹阿香寡言少语心计多,第二年冬天,裹着鸭绒大氅去了香港,开春给潮州佬林生生下了一个白胖胖仔——他像邢李源,之前有三个女儿,个赛个精灵,林生为此挠稀了灰发。有高人指点北上取仔。果不其然!
春天来到了阿香的身边,她给快人快语的阿梅在关外盘了爿店档,开米粉店,赫赫有名的龙记,汤浓味鲜。上百家星星点点,家家人头熙攘。能干的阿梅角色倒也转换得快,很快就得心应手开分店了。
去年头上,阿香给她介绍的一个香港男,四十出头,长发披肩,是一家投资基金的中层。刚开始磨合,常常鸡同鸭讲,羞涩冷场。好在他口味重,嗜好酸笋,于是渐渐暖融融起来。互相都小心翼翼,不打问彼此的从前和将来,就一天挨一天,有酒皆欢。到今年中,转眼也一年半了。她迷上了他:闷骚、知寒暖、有分寸、勤勉。她试试探探告诉他“想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也难怪,她马上30岁了。而且她知道他没结过婚,独身,又是家中独子。
他说自己斟酌下。上个星期,他过关来和她度周末,鲜花巧克力,蜡烛刀叉,甜品吃罢,咖啡上桌。她雾蒙蒙的眼睛一直望着他。他举杯,她也举起,“呛啷”一声,呷下嫣红的液体,他停顿两秒,说:“sorry,阿梅,我仔细想过,我已经和你在一起,目前这样子就好。 ”“以后呢?”阿梅的眼影阴翳起来。他低下眼睑,摊开手耸了耸肩。
这次是他买单,他们约定俗成,去港岛他料理她,来宝安她打理他。
这个晚上,头顶照旧橐橐,但我和儿子玩得挺欢,选择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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