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丽塔

倩倩猪

[01.罗塔塔的脑子一定有问题]

罗塔塔拒绝了高盼的表白，高盼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瞪大了自己铜铃般的大眼睛，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菠萝包，喃喃低语，“不可能啊，我明明看见她在画纸的落款写着喜欢他三个字。”

“除非……”我欲言又止。

“什么？”高盼无奈地看着我，一脸的苏佳佳你是不是故意整我的质疑表情。

“罗塔塔的脑子一定有问题。”我刚说完，高盼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给我，接着挑起他那浓黑的粗眉毛，精致的容颜突然有了一丝简单的拼凑，奸笑着说：“罗塔塔那样的女孩子，就算是个植物人，也会有大把的男生喜欢的……呸呸呸，这话不吉利。”

“对对对。”我勉强挤出一丝假笑配合，高盼只顾着想罗塔塔去了，完全没在意我的异常。高盼打从穿开裆裤开始我们就认识了，两个人玩了整个青春期都没听他这么夸过一个女孩子，呵呵，我还一度以为这家伙不喜欢女生呢。谁想，高中军训刚结束高盼就告诉我，他爱上了一个女生。

我当时的惊吓不亚于现在罗塔塔拒绝了高盼之后的讶异。

据高盼当时描述，他军训完之后，和几个班里的男生邋里邋遢地穿过操场，准备回宿舍。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线洒在整个校园里，美极了，然后他抬头就看见教学楼二楼某个班门口坐着一个女生，穿白色的连衣裙，直发过肩，很好看很美。她安静的在画板上画画，他心生搞怪心思，决定偷偷上去从后面吓吓她，谁知在准备吓她时发现画纸里画的正是他。

两人相视略显尴尬，高盼只好打着哈哈说道：“画可以送我吗？”

罗塔塔简单地收拾了画本便进了教室，什么话也没说。

由此，我深深地佩服高盼这个将来的理科状元居然能说出这么美的画面，我更佩服罗塔塔这样子的女生，能视高盼这样的帅哥为空气。

于是，高盼委派我，把那幅画偷回来。

我喷了他一脸的可乐汽水，抱歉由于惊吓过度忘记可乐瓶被我剧烈摇过，盖子一开就出现了惨剧，“高盼，你肯定疯了。”

虽然我完全不赞成偷画的主意，但我不排斥去偷偷看一眼那张画。于是，晚自习过后，我便赖在教室不肯走，等所有人基本回了宿舍之后，我潜进了罗塔塔的班里。我在罗塔塔的抽屉里看见了那幅画，画中的高盼惟妙惟肖，我甚至有点怕画中的高盼察觉了我当时的表情，然后我注意到，画纸的落款处写着：罗塔塔，喜欢他。

我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高盼，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02.喜欢一个人，只喜欢一天好吗]

高盼拿一个月的菠萝包来和我做交易，让我主动去接近罗塔塔，搞清楚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被我无情地拒绝了。

我看着高盼的眼里带着点点哀伤，故意挤出了几滴眼泪，再搭配着难过得要死的声音，“高盼，你太过分了，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那么久，现在却让我假装接近我的情敌给你打探军情，你认为合适吗？”

“呃……”高盼有点信以为真，但凭他对我多年的了解，还是识破了我的奸计，于是认输，“好吧，条件你开。”

“满足我一个愿望，不管我以后提出什么无理条件。”我奸计得逞，马上转哭为笑。

“这……”高盼显得有点为难。

“否则免谈。”我坚定地说着，完了还给他分析了下现状，“你觉得这么多年才遇见一个喜欢的女生，现在是罗塔塔比较重要，还是担心未来被我剥削比较重要。”

“成交。”

于是，我给高盼规划了下我们的整套计划，我从内部打进敌人的心脏区域，高盼负责外面区域有意无意地勾搭，与此同时，我和高盼也要装作不认识对方，避免敌人产生怀疑心理。

高盼听完后，眼睛里闪着星光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未来的文科状元，不过，我们不要整得跟打敌人似的，罗塔塔是我们的朋友，未来。”

接近罗塔塔唯一的途径，我进了美术班，我还没来得及进攻，罗塔塔便向我走了过来，她笑靥如花地问我：“你喜欢海边吗？”

我承认我被罗塔塔的笑震慑住了，怎么可以长得那么好看，难道上帝在造她的时候太过专注，所以我才是现在这副模样吗？虽然我不丑，可是也绝对不算好看。

我慌乱地看着自己画纸里画的那片海，尴尬地应道：“是啊，我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可以坐飞机去海边，那该多好。”

罗塔塔惊讶地看着我，像是在看她自己，她一定想不到有一个女生和她有着一样的梦想，“你叫什么名字？”

“苏佳佳。”

“罗塔塔。”罗塔塔笑起来甜甜的，声音轻轻的，她说，“喏，你看，我们真有缘，连名字都是这种ABB形式，看来我们家长都是这般图简单明了。”

世间哪来这么多巧合缘分？我只是模仿了罗塔塔的某些特质罢了，只是消息来源说，罗塔塔的话真的很少，一般都是两三个字往外蹦的那种。

敢情今天偶遇知己连话也多了起来？

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我顺利地和罗塔塔熟络起来，我发现，除了在我面前，她真的是如传言般，安静得不怎么说话。

与此同时，高盼三番五次的示好都被罗塔塔视而不见了，我终于在一个恰当的时候小心地问了她。罗塔塔当时正在画室练习画野菊花，我放下手中的画笔，慢慢地凑了过去，“小塔，你有没有感觉到，我们班的那个高盼好像喜欢你。”

“是吗？”罗塔塔没有抬头，继续作画，我甚至看不到她的表情，判断不出她的心思。

“对啊，我发现他每次看你的时候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故意循序渐进的引导她，然后在她抬头发呆的空隙丢下一枚炸弹，“小塔，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呢。”罗塔塔收回了她那放空的眼神，再次埋下头继续画画。

我看着安静的罗塔塔也不好生气，只是自己一个人喃喃自语着，“喜欢就是喜欢啊，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怎么会不知道。”

“喜欢一个人，只喜欢一天好吗？”罗塔塔说完便收拾了画纸，安静地走出了画室，留我一人犯起了嘀咕，难道喜欢一个人，不该是想要长相厮守那种吗？喜欢一天算什么。

[03.或许从没有爱上他]

高盼约见我的时候，已经下了晚自习，为了避免罗塔塔撞见我们，我们去了黑漆漆的操场。

夜黑风高，高盼兴奋地拿着可乐和菠萝包在我眼前晃悠，我刚准备接过，高盼又收了回去，“现在什么情况啊？快说快说。”

我一把抢过可乐，咕噜咕噜地灌进嘴里，冰凉冰凉的爽呆了，我嫌弃的看着高盼，“好歹你也长得有点小资好吗，干吗把自己弄得跟没人要的屌丝似的。”

高盼不爽地回道：“好歹你也是一女的好吗，天天喝个可乐跟饿狼似的。”

“你——”原谅我已经词穷，言归正传，“今天，罗塔塔说了一句特别奇怪的话。”

“什么？”

“她说，喜欢一个人，只喜欢一天好吗？”把这个复杂的问题交给高盼之后，我终于如释重负，啃着菠萝包也不忘跟他邀功，“想了一天也没想明白，不知浪费多少脑细胞呢，真是饿了。”

“吃吃吃，肉肉肉。”高盼也陷入了沉思，还是不忘打击我这易胖的体质，最后还是想到了我们约见的重点，“那你问她是否喜欢我，她怎么说的？”

“她说不知道……”我无语地啃着菠萝包，另一只手无意地搭在高盼的肩膀上，轻轻地拍着以示安慰，“唉，你这心上人，真是神回答。”

“哗……”一束光突然照在了我们身上，刺得我和高盼两个人眼睛都睁不开了，当慢慢适应这么强的光线后才发现，我们被政教处主任发现了，并且误以为我们两个在谈恋爱，请到了政教处喝茶。

政教处主任坐在办公椅上，义正词严地展开了近一个小时的批斗，然后看着我们两个站在原地低头不语，像是知错要改的架势，于是问道：“现在你们两个说说，早恋到底对不对？”

我抬头，脸上尽显无辜，眨巴着眼睛希望能在关键时候挤出那么一两滴也是好的，“我们真的没有谈恋爱。”

“没错。”高盼淡定地站在我旁边，好像不关他的事情一样。

“没谈对吧？我都看见你们这么晚不回宿舍在操场勾肩搭背了，还要怎样才算早恋？既然你们两个都不知悔改，那么明天早会我们再见。”政教处主任放完狠话就离开了，留下我和高盼两人相视无语。

糟了，我们同时意识到，如果明天早会再批斗的话，岂不是全校都知道我们早恋什么的了，那么罗塔塔会怎么想？

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也该回宿舍洗洗睡了。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熄了灯，我摸黑简单洗了个澡，然后躺在床上发呆。突然，一只手轻轻地敲了敲我的胳膊，我透着月光才看清楚，是罗塔塔。

害怕打扰到其他室友休息，我们两个静悄悄地上了天台，一上天台，我便伸直了双臂，“哇，小塔，真凉快。”

“是啊。”

“这么晚找我，有事吧。”我走在前面，罗塔塔跟在后面。

“你今天问我的问题，我想过了。”罗塔塔看着夜空的星星，认真而专注，“或许从没有爱上他，只是爱上了童话。”

“啊？”

[04.那个野菊花开了的窗台]

罗塔塔告诉我，她从小就很自卑，她很少说话，因为她必须学会去倾听，她在绝望孤独的时候，每天只能独自一个人去音像店听歌，她第一次听到卓亚君的《洛丽塔》便爱上了那首歌，仿佛为她量身订做般，奇迹地吻合了。

她爱上了歌里所有的一切，海边的白沙，红色的舞鞋，以及海边的他。

我看着这般落寞讲着不为人知心事的罗塔塔，心生一阵阵的心疼，我说：“小塔，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上帝，你看上帝在造你的时候一定是全心全意的，把你雕琢得这般精致好看，你让雕坏的怎么想啊。”

罗塔塔被我一下子逗笑了，轻轻地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看着我戏谑地说道：“如果我们真的是上帝雕琢出来的，他一定没有偏心，他只是忘记了我的耳朵。”

“什么？”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罗塔塔轻轻地抱住了我，在我耳边小声地说：“佳佳，上帝在造我的时候，他忘记了我的耳朵，我的左耳是听不见的。”

我被这个消息震得体无完肤之时，我仿佛感觉到罗塔塔的眼泪划过了我的脖颈，那冰凉的液体也在向我诉说着，她那不为人知的过去里的所有委屈和孤单。

我轻轻地回抱住了罗塔塔，并为自己之前私心接近她而感到内疚。

早会的时候，政教处主任果然当众宣读，我和高盼的早恋行为，台下一片哗然，这才开学几周时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处理结果便是我和高盼必须分班。

我举手示意，“要不，把高盼调到楼下那个班吧，这样我们很难见面的。”

政教处主任欣然同意，高盼向我比了个抱拳的手势，兄弟，谢谢成全。

楼下那个班正好是罗塔塔的班，这样我倒成人之美了，我只是担心，罗塔塔会不会真的误会了我们。

碍于学校已经默认为我和高盼在谈恋爱了，所以我们见面讨论的机会更少了，传纸条告诉他又怕罗塔塔的秘密被其他人看到，真是苦恼至极。

上午四节课黄金时间，全被我用来思考对策了，直到铃声响起，我才写了张纸条握在手里。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把纸条偷偷塞给了高盼，高盼匆匆吃了几口饭然后按照纸条上写的去了电话亭，拨打了一个陌生的座机号，而我，早已在校园里另一个电话亭等候已久。

“喂，苏佳佳，你搞什么鬼？游击战吗？”高盼虽然对我的行为表示了无语，但是他更想知道我昨晚的情报。

“淡定。”我先安抚了某人的不爽，然后得意地娓娓道来，“高盼，我觉得你误会了罗塔塔，她可能不是拒绝了你的表白，她应该是没有听见。”

“怎么可能？我站在她旁边说得很清楚的。”

“哪边？”

“左边。”

“那就对了。”

“什么意思？”

“嘟嘟嘟……”

“喂，苏佳佳，你搞什么鬼……”

我挂了高盼的电话，一个人飞奔回了寝室，我怕他继续问下去我会告诉他。可是，罗塔塔那么相信我才会告诉我的秘密，我突然想帮她去守护。

午休时间，我拉着罗塔塔上了天台，我觉得我有必要向她交代或者解释下我和高盼的关系。

我还未开口，罗塔塔便先笑了起来，她好看的眉眼弯成一条弧，“佳佳，我知道，你们并没有谈恋爱，我还知道，你们认识很久了……”

“怎么会？”我瞪大了双眼。

“那个野菊花开了的窗台，应该是他家的阳台吧，我初中的时候便经常看见他在那里给野菊花浇水，当然，我也看见过你出现在那里。”原来罗塔塔早就认识我们，只是那时的我们，还不知道她在偷偷观察而已。

我不好意思地笑，“原来你早就知道，可是什么都没说，那你有听到他的告白吗？”

“没有，那天很吵，我只是右耳隐约听见他开口讲话，讲的什么却是真的没听清楚。”罗塔塔的眉角爬上一丝哀伤，她仿佛什么都知道一般，“当你故意接近我的时候，我已经猜到了，那天我没有听到的话。”

“所以你就算听到了还是会拒绝的吧。”我突然开始知道怎么去理解罗塔塔了，她是那么善良的女生，她就连喜欢一个人，也只给了自己一天的时间。

“嗯，因为就连右耳，也快什么都听不见了。”罗塔塔说的时候，眼泪像断了线的水晶珠子一样，一颗颗硬生生地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回声。

[05.我坐着飞机到海边找她]

我答应替罗塔塔保守住这个秘密。

尽管高盼后来很多次地问我，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为什么我感觉罗塔塔是喜欢我的，可是她还是对我不理不睬？我始终保持着缄默。

高盼对罗塔塔的喜欢，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她的冷淡而减弱，直到有一天，罗塔塔没有出现在教室里，高盼疯了一样的把我从教室里拽了出来。

“苏佳佳，罗塔塔消失了。”高盼的声音里透露着无限绝望，而我也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道：“这么快，这么快就要离开了吗……”

我突然看着高盼，眼里全是泪花，声音哽咽着说：“高盼，你知道吗？……罗塔塔……她喜欢你，她的左耳听不见，她的右耳……也快听不见了，她说过，如果有一天……有一天右耳也快听不见了，她就会坐着飞机去海边，她想看看梦中的海边是什么样的，听听海浪的声音。”

“苏佳佳，你居然瞒了我这么久。”高盼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个男生掉眼泪，他之前就算打架受伤，替我背黑锅受委屈，怎么样都不会哭的他，为了罗塔塔哭了。

“高盼，你记得你答应我过要满足我任何一个愿望吗？我的愿望是，你可以坐着飞机到海边找她，她在海南。”我最终还是没有守住罗塔塔的秘密，我希望，她还来得及听见她爱的男生说一声，喜欢。

向高盼索要一个无理的愿望，是我蓄谋已久的事情，我本来打算在我们踏入同一所大学之后，我让他做我一周的男朋友。那么珍贵的机会，在遇见罗塔塔之后，我突然小心翼翼地放弃了，也许，罗塔塔比我更适合去爱他。

白色的海边的沙，爱情还是要继续吧，十七岁，漫长，夏。

喜欢一个人，只喜欢一天好吗？或许从没有爱上他，只是爱了童话。

那个野菊花开了的窗台，窗帘卷起我的发，我把红舞鞋轻轻地丢下，不在乎了。

舞台就快搭好了，我们一样吗，对孤单习惯了，如果我不做自己的观众，还以为在爱着他。

我坐着飞机到海边找他，多疯狂啊，都会忘记吗？

来不及带走的花，努力开放了一个夏，十七岁，海边，他，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