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后方》:穿越时空的“中国故事”

2015-09-10 07:22李佳
红岩春秋 2015年12期
关键词:周勇抗战纪录片

李佳

2015年11月28日,在中国纪录片年度盛会——第九届“纪录·中国”创优评析活动中,由重庆广电纪实传媒有限公司、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联合选送的大型电视纪录片《大后方》从800余部作品中脱颖而出,荣获抗战(文献)类作品一等奖。为此,该片总策划、总撰稿之一,中国抗战大后方研究协同创新中心主任周勇接受本刊特约记者专访,讲述《大后方》背后的故事,以及该片给重庆乃至中国纪录片拍摄带来的启示和经验。

记者:当初您为何会提出这个项目?有何资源优势?项目愿景是什么?

周勇:早在抗战胜利60周年之际,我们就讨论过拍摄抗战题材的纪录片。但真正的开始是2008年。那一年,根据重庆市委“开发、传承抗战历史文化资源”的要求,市委宣传部提出了实施“中国抗战大后方研究和建设工程”的设想。当时我任重庆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市委党史研究室主任,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组织和推进。我们给自己提出,要拍摄“以抗战历史档案、文献、文物等研究成果为基础的文献专题片,为历史研究和大众传播提供影像资料”。2012年,中共重庆市第四次党代会报告提出,要进一步“加强对抗战文化挖掘、保护、传承”。这是对这项工作的肯定,也是为我们定向导航。

我的优势有4个:一是扎实的历史研究。我研究以重庆为中心的抗战历史30多年了,扎扎实实地做,一点一滴地积累了一大批学术成果和档案史料;二是有一个雄厚的专家团队。2008年在我的推动下,市委宣传部与西南大学合作组建了抗战大后方研究中心,从而凝聚了一大批人才;三是有顶尖的学者人脉。出现在《大后方》中的受访名单,是一个堪称世界一流的学者阵容;四是多年从事宣传文化管理工作,我具有把关导向、组织协调、整合资源的优势。

因此,我的要求是相当高的。2012年在向广电集团交任务的时候,我提出愿景:把《大后方》拍摄成为重庆抗战工程的标志性成果,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的重要项目,成为历史学界学术成就的影像体现,做成文化产业的显性项目。时间要求是2014年拍摄完毕,2015年在中央媒体上播出,并向海内外广泛发行。

我还说过几句话来表达我的愿景:历史与艺术联袂,学术共影像同光;致敬伟大历史,缅怀无数先辈,问候万千国人。

记者:您参与了核心团队的搭建,其挑选标准是什么?

周勇:我组织艺术创作的原则是:在宏观方面提出要求,在关键环节把握要点,在艺术表达上尊重规律,提倡不同意见的充分讨论,然后放手让艺术家们创新创造;我希望的团队是:专业化,国际化,听招呼,敢挑战,有悟性,能吃苦。

当时国内许多机构和朋友都希望承担拍摄这部片子,这其中有境外的电视机构,有北京的几家擅长做纪录片的文化公司,更有著名记者主持的新华社影视机构。但我们最后决定把任务交给重庆广电集团,交给科教频道这个核心团队:一是因为重庆电视人有拍摄纪录片的传统,最近30年来树起了“渝派纪录片”的旗帜;二是缘于近10年来我与重庆电视台的成功合作,拍摄了《邓小平主政大西南》(2004年)、《千秋红岩》(2011年)等重大历史题材纪录片。

如今,以《大后方》为平台,凝聚起以徐蓓为总制片人,她和曾磊为总导演,一批年轻的纪录片人组成的新队伍。实践证明,这支队伍是值得信赖的,是可以期待的。

记者:作为出品人,如果用一句话向业内人士推荐《大后方》,您会怎么提炼?

周勇:作为总策划和总撰稿,一句话最简单的表达:人民抗战《大后方》;丰富一下表达:人民的抗战,中国的《大后方》;适当扩展的表达:欲知“人民抗日战争”,请看中国《大后方》。

我们一开始就提出,要以人民为中心来再现大后方历史。因此,《大后方》刻画了未雨绸缪、建言大后方建设的蒋百里,是他早在抗战全面爆发前就告诫国人,对日抗战“胜也好,败也好,就是不要同他讲和”;有历经艰辛指挥中国民族工业的精华铁血西迁的林继庸;有领导金陵兵工厂(后来的第21兵工厂)仅花了3个月就从南京艰难地迁往重庆,并迅速制造出大批国产武器的厂长、共产党员李承干;有已经102岁的抗战老兵韩灿如,他曾参与芷江受降这一历史时刻;有守护重庆空防的重庆大学飞航学教授蒋逵,在他的主持下重庆建立起世界第一流的防空洞体系;有领导中国红十字会总会救护总队,建立起中国战时医疗系统的华侨将军林可胜,美国作家史沫特莱称他是“为了抗战,放弃获得诺贝尔奖”的人。

当然,还有周恩来、叶剑英和董必武,是这些共产党人用富于情感的方式一点点地使山沟里的共产党走向了国际化。更有从沦陷区优雅的文艺青年成长为根据地英姿飒爽的八路军战士,进而成为中共在战时首都重庆的外事联络员和新闻发言人的龚澎,青春的朝气和对事业的坚定信念,使她活力四射,其魅力倾倒了重庆的新闻界和外交界。

更有众多普普通通劳作于田间的农民、制造枪炮的工人,和千千万万父母妻子送上前线的热血男儿。战争中的恋人,努力读书的学生,跑警报的市民……正是这些在今天已经相当陌生的名字,共同构成了那个时代中国的脊梁。

记者:今年是抗战胜利70周年,作为献礼片,《大后方》与其他作品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周勇:一是对准后方;二是聚焦人民;三是真实可信。我解释一下:第一,没有选择正面战场,没有选择东部、中部地区,这就避免了同类题材的重复。这种片子在今年我们看得太多,已经审美疲劳了;第二,选择了西部地区,选择了中国的大后方,这就打开了新视野,对观众有强烈的吸引力。这在今年的同类题材中是独一份;第三,选择了中国人的战时生活,尤其是人的精神世界。这就更是难能可贵,使得全片有了吸引人、打动人的精气神;第四,在搜集历史视频素材上下了大功夫,一共830余部,时长276小时,其中独家获得或首次发现的就有29部,真可谓“十年磨一剑”!

在2015年的各种“抗战大戏”中,《大后方》成为唯一把目光从铁血的前线移向广袤的后方,从拼杀的将士移向支撑抗战的四万万同胞的纪录片,为我们展现了一个立体的、全方位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从而拉近了我们和先辈之间的距离。平常我们最难表达的“全民抗战”“艰苦卓绝”“万众一心”“相忍为国”“民族伟业”等概念,但在这部片子中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观众自己都会得出为什么“中华民族有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能力”,“中国不可战胜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这样的结论。这就大大提升了影片的价值,使之具有了史诗性。

这一点与美国纪录片《苦干》类似,它因此在1942年获得了奥斯卡奖。

记者:为何将视角定位在后方,希望传达一种怎样的理念和精神?

周勇:时下“戏说抗战”“抗战神剧”流行,歪曲了历史,误导了青少年观众,还有些人把“大后方”与“国民党”划等号。这不是真实的历史,因为:一是有缺失;二是有误区;三是有戏说。

所谓“缺失”,是指中国抗战时期的基本版图是一分为三,即以延安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以上海为中心的沦陷区和以重庆为中心的大后方。几十年来,中外学术界对于以延安为中心的抗日根据地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步和相当的共识。此类作品已经汗牛充栋。而从整体上描写大后方的还没有。

所谓“误区”,是在有些人的观念中,“大后方等于国民党”,“研究大后方等于研究国民党”,“宣传大后方等于宣传国民党”。其实,抗战时期的大后方,是支撑中国对日作战的战略后方,是中国共产党倡导建立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政治舞台,也是世界反法西斯同盟东方战场的战略支柱。由于研究不够,宣传不够,因此在媒体的报道中,在纪录片的选题中,将大量的内容集中在战场上,反反复复地炒。而把丰富的、立体的大后方淡化了。

再加上这些年“戏说”已成气候。即使现在的一些正说戏,也与历史的真实相去十万八千里。

我是做历史研究的,现在做抗战纪录片,就是希望倡导一种实事求是、敢于碰硬的精神,传递在当下最需要的国家民族的立场。因为我们今天是在开放的国际环境和海峡两岸和平发展的国内环境中拍摄这部纪录片的。这就决定了,创作者必须忠于历史,需要转变“国共对立”的战场思维范式,树立“国家民族利益和国家民族立场”的文化思维范式,秉持国家民族立场,强调中华民族情怀,顺应历史潮流,把握发展趋势。在这样的高度上去重现抗战历史,就能洞察时事,超越创新,建功民族,成就自己。在今年“9.3”阅兵时,习近平总书记讲了三个必胜的规律,尤其是他最后紧握拳头喊出的“人民必胜”,就是这种国家民族立场最集中的体现。

记者:《大后方》在史料收集方面做了哪些工作与准备?

周勇:一是总撰稿提出理念和拍摄纲要;二是电视编导在专家指导下广泛地读书,熟悉历史;三是主创团队(历史和电视)展开头脑风暴,分集切磋;四是电视团队边拍边写本子;五是专家讨论修改本子。

几年来,在我的主持下,召开了总体策划、拍摄启动、剧本创作、剧本研讨、专家对接、剧本修改、拍摄开机、影片首映等一系列专题会议。作为总策划和总撰稿,我亲自撰写了若干方案、框架、阐述的文稿,作为全片的纲要和指导。邀请专家讨论剧本大纲,在关键处和细节处与创作团队反复斟酌商议,认真梳理每集大纲,解决历史、文化、文学、艺术等方面的问题。每次会议上我都会在尊重学术研究的基础上,提出对电视表现内容及方法的若干建设性意见,与拍摄团队交流沟通,形成共识。对有些关键章节和历史节点亲自修改确认。对摄制组提出的不同意见,我也持尊重的态度,尽可能吸纳采用。这些措施保证了该片创作始终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确保获得国家管理机构的审查通过。

记者:纪录片近些年不断发力,如《舌尖上的中国》用饮食文化敲击观众神经,这也是中国纪录片的一个标志性进展。那么《大后方》的标志性意义在哪里?

周勇:8年前,当这部影片立项的时候,因其难度太大而议论不少,让一些人并不看好。但是,今天我要说,《大后方》确实是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不管它能不能得奖,它都将在中国电视纪录片的历史上占有自己的位置,其意义在于:它成为今天我们运用抗战题材讲好“中国故事”的一个纪录片标本。此话怎讲?这是一个有极高难度的历史题材、政治题材,但是由于有历史与艺术联袂,实现了学术共影像同光。为了实现这一点,我们的尝试主要是:(一)彰显主流价值。《大后方》是一部从历史的视角阐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理论文献纪录片。它以党中央和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抗日战争研究的讲话为指导,以中华民族由衰败走向振兴的伟大转折点为主题,以“中国立场,国际视野,学术标准,一流水平,进入西方主流社会,服务全国大局”为基本要求,以重庆为中心的抗战大后方为舞台,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为主线,展现抗战大后方的全景风貌。在今天,做纪录片特别是做理论文献纪录片,最高境界就是讲好故事,在当下就是要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这是中央对宣传思想工作的要求,也是历史学者、理论和电视新闻工作者的本分。这一点必须旗帜鲜明;(二)坚守历史真实。纪录片的生命在于真实。首先是所依据的历史素材必须是信史,其次更在于用那个时代的原始影像资料还原历史,这是纪录片最大的魅力所在。为此我们付出了极大的努力。3年的拍摄中,摄制组将大部分的时间花在了影像资料的采集上,足迹遍于中国大陆和台湾、香港,还远赴美国、英国、日本等地,从机构和个人手里搜寻素材。这些原始影像占了整个纪录片60%—80%的长度,几乎每一集都有一些从未跟观众见面的影像素材。难怪金司长(国家理论文献影视片创作领导小组副组长金德龙)说:“给我留下很深印象的是片子的镜头很珍贵。我审了那么多年片,今天所看到的很多镜头还是第一次看见。包括中央电视台都没有这样的镜头”;(三)立足学术根基。我接触过许多纪录片剧组,仅今年就接待了几十起采访。一般的做法是“单打”,就是每当纪念日到来,电视人策划一个题材,然后恶补一番,自编、自写、自导,甚至自演。再找几个专家采访。片子很快就能做出来。这类片子有拍得好的,但大多数都是过眼烟云。因此,我强调“专业化的团体赛”才能出好作品,即理论家、历史学家与电视艺术家组成一个实实在在的创作团体,理论家出思想,保证正确的方向;历史学家出成果,保证历史的真实性和准确性;电视艺术家按照电视的规律,用电视的语言讲故事。深厚的学术研究,强大的专家团队,成为《大后方》剧组的最大优势。因此,你们看到的职员表上的联合摄制单位,决不是挂名,而是实实在在的创作方;(四)强化融合引领。在酝酿这部片子的时候我就明确提出,《大后方》不是应景之作,不能“胡编”,更不能搞成“神剧”,而是在尽沉甸甸的历史责任。为此,我们建立起党政部门(市委宣传部理论处、抗战工作办)、学术机构(中国抗战大后方研究协同创新中心为主的专家团队)和制作单位(重庆广电集团科教频道)相结合的指导、研讨、协调、沟通的机制。促进了各单位之间的融合,强调政治、历史、艺术的引领,取得了明确的成效。

从最终的成品看,尽管还有一些遗憾,但是,该片充分体现了中国共产党倡导的以国共合作为基础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伟大历史作用,以国家民族立场,充分反映全民抗战的历史。以人物、事件推动主题深化,注重细节,以战争爆发、艰难生活、兵工生产、大中学教育等角度着手,反映宏大主题,从小人物折射大时代,从平常社会生活看伟大的抗日战争,从普通人民群众看全民抗战。把尘封的历史用艺术的、大众的、平易近人的、讲故事的方式道出,把政治、历史和艺术通过人物、事件交织在一起,使该片政治立场鲜明、历史线索清晰、选取素材准确、感情表达饱满,被普遍认为是讲得很好的中国故事,是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最好诠释。

总之,这是一部记录抗战时期大后方人民艰苦卓绝8年奋斗历史的作品,也是一部今天的大后方人,历经8年,奉献给这个历史性胜利70周年的献礼。两个8年,前一个创造历史,后一个记录历史,但都是大后方人的贡献。

(责任编辑:韩西芹)

猜你喜欢
周勇抗战纪录片
Rough Cut
等待
超级蚁穴
我们家的抗战
我们家的抗战
血是流不出来的
私藏家:它们真的很好看
抗战音画
一瓶假酒见真情
抗战,在未被占领的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