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华 董明利
摘要:在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生成过程中,以血缘家庭为出发点,在家国一体的社会结构中,以性善为逻辑起点,生发出血缘、情感、入世三个重要的内容结构要素。家族的血缘情感是一切道德情感的源泉,从“亲亲”向“亲人”推演,推己及人,于是在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有机结构中,突出了血缘本位和家族本位。在家国同构的伦理政治模式中,以儒家的入世为主流建构起积极的人生态度,以道家的道心和佛家的佛性为补充,构建起人生的退出机制,从而使得传统文化精神的主体结构各要素处于相对平衡状态,并实现了文化精神上的自我生成和自给自足。
关键词:中国传统文化精神;有机结构;血缘情感;家国同构;人生态度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15)11-0098-05
基金项目:[HT6K]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招标课题“传统器物的现代德育功能研究”(JD1383);景德镇陶瓷学院2013年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传统文化精神结构与现代人的安身立命之道” (SK1306)阶段性成果之一。
[HT6H]作者简介:[HT6K]李兴华(1964-),男,江西瑞昌人,景德镇陶瓷学院教授,研究方向:文化社会学;
董明利(1976-),男,山东临沂人,硕士,景德镇陶瓷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传统文化、伦理学。
引言:正确理解传统与把握“有机”
解读传统文化精神必须先回答何为传统。对于近代以来的中国人而言,传统是一个饱受争议的词,有人反对之,如革新派,有人支持之,如保守派。革新者切中的是传统中的糟粕,保守者保卫的是传统中的精华,各有道理,暂且不论谁对谁错,可问题在于有多少人真正抛弃自己的偏见在弄清楚了“何为传统”之后才进行批判或保卫?若是还没搞清楚何为传统就开始革新批判,那么革新批判者究竟是反对传统还是反对自己视野中的“传统”?同样,若是还未搞清楚何为传统就大张旗鼓地保卫起来,那么究竟保卫的是什么?
传统源自历史,又不完全等同于历史,历史是已发生的事实,是静态的,而传统是以已发生事实为土壤而凝聚起来的习俗,是活的;传统源自过去,可过去的东西不全是传统,传统从人类产生之初就开始酝酿、凝练并接受岁月的检验,能够保留下来并延续至今的才是传统。综上而言,理解传统要把握三个方面:源自历史、发生在过去、影响在今天。
活的传统又是如何自我生成、自我运动的呢?为了更好地理解传统,我们这里引入“有机”概念。有机原本是指联系在一起的生物体,后延伸至有机化合物领域,在此引入有机概念是想借助其特殊的含义来解读传统文化精神生成过程中的自我生成、自我运动。如此理解传统,我们就可以在有机结构的框架中把握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土壤、结构要素、精神特质以及文化精神逻辑,把文化精神的生成看作是自我生成、自给自足的过程;借助有机体的联系性说明传统文化精神生成过程中各要素结构的互联性、不可分割性;借助有机化合物的纯自然特性说明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自给自足以及拥有一套自己的文化阐释、文化自足的生命力,有机框架下的传统文化精神是不需要外来文化的革新的,若有也应是文化同化下的吸纳与有益补充,如佛教传入中国后被中国文化所吸纳、转译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品质特征。
一、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社会结构[HT10.,5"XH]
文化是民族的标签,不同民族拥有不同的文化,那么文化是如何把民族区分开的呢?文化是如何与民族紧密联系在一起呢?民族是如何创造属于自己的文化的呢?这一系列的问题都指向了一个节点:民族与文化。在固定的一个地域内,拥有固定的人群、固定的社会结构、固定的语系,共同的习俗、共同的思维方式、共同的行为特征,这就构成了民族,也构成了民族的土壤成分,当人们长期群居于此,就形成了自己的独特民族性,这种独特的民族性唯有用文化才可以表述清楚。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其中水土就是滋养文化的土壤,一方人就是拥有这方水土气质的文化,文化不是凭空而生的,需要一定的土壤,民族恰巧提供给了文化成长发育所需要的有机土壤。民族的有机土壤滋养了文化,反过来文化的不断成长发育彰显了民族的存在感。民族与文化交织在一起,如同形影,民族是形,文化是影,形影不离,一旦缺少任何一方,其结果都是形影俱无。在民族的土壤中,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最重要基础就是其赖以存在的客观现实,文化精神的要素、体系归根到底都在这种客观现实中找到其生成的理由和根据,这种客观现实可称之为社会结构。在社会结构中最重要的因子是经济基础,但经济基础不是社会结构的全部,它还包括了政治制度、生产方式、社会体制等,以经济基础为重要组成部分的社会结构是文化精神生成的客观现实土壤。社会结构有其自生自长的有机结构,文化精神也有其自生自长的有机结构,两种有机结构交叉在一起,产生的交集就是构成民族文化精神的有机结构,因而要了解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有机结构,首先要弄清楚中华民族的传统社会结构,中华民族绵延五千多年,其社会结构的把握有很多角度。在此,我们从三个方面来把握中华民族的传统社会结构:家国一体、自然经济和家长制。
1由家国到天下。[HT10.,5"XH]家国一体概括地标注出中华民族的传统社会结构特征,这一特征把传统社会结构的生成以及发生作用的机制原理和宏观社会价值取向都涵盖在其中。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首先从中华民族迈向文明社会的第一步说起。人类在蒙昧的野蛮时代所依赖的社会结构大体一致,即以血缘家庭为基础的氏族社会,而在走向文明社会的十字路口,西方文明通过城邦制和议会民主制斩断了与蒙昧时代的脐带连接,再通过系列改革,最为著名的是梭伦改革,建构起了一个以个体为最小单位的社会结构,逐渐演化为现代西方文明的主体。中华民族则走出了一条不同于西方文明的道路,这就是家国一体的社会结构。中华民族在踏进文明社会时选择的是保留蒙昧时代的脐带关系,而不是斩断,先祖们把氏族社会的血缘家庭完整地继承下来,并在此基础上发扬光大。原始氏族社会中没有国家的层面,社会结构依托于以血缘家庭为基础的氏族社会。而在阶级社会的文明体制下,出现了国家。如何处理家与国的关系构成了当时中华民族继承和保留蒙昧时代这根脐带的重要任务,家与国的关系也构成了文明社会结构中的最初矛盾,正是在化解这一矛盾的过程中,中华民族创造性地提出了家国一体的社会结构模式。
家国一体的社会结构的基本原理和内在逻辑是家族本位,家族本位从“家”出发,超越家与国之间的中间形式——社会,直接建构起“国”的内涵,家是国的范本与模型,国是家的延伸与扩大,家即是国,国即是家,家与国虽然处于整个社会结构的两端,可是二者却实现了直接相通,合为一体,家拥有了国的政治性特征,国保留着家的血缘性特征,家与国的结构基本相同,因而家国一体又被称之为家国同构。“在中国文化中,‘家’、‘国’两极之上的太极便是所谓‘天下’,所以,‘齐家’与‘治国’贯通,在‘治国’之外,还有一个更高境界——‘平天下’。”[1]26家是阴,国是阳,阴阳两极而至太极,无极而太极,胸怀天下。由此,在传统社会结构中,人出自家,报效祖国,达与天下,沿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线一步一步地升华自我,最终达到兼济天下的宏伟抱负,因而在传统文化精神中,“天下”是一个意义存在,是一种价值追求,具有明确的“中国文化味道”。
2儒、道、墨、法诸子百家的理论贡献。[HT10.,5"XH]基于中华文明的这一起点,整个中国文化的设计都是围绕着家国一体进行的。在家国同构的社会结构中,如何实现由家及国,在家的逻辑基础上引申出国的逻辑,实现家与国的“同构”,这一任务在春秋战国时期的百家争鸣中得以实现。其中最核心的是儒家,儒家努力实现的是家族国家化和政治伦理化,由仁人向仁政过渡,儒家所需要的正是有德者的仁君,而仁君正是从伦理化的家庭中培养起来的,这种由家风、家规决定下的仁君培养模式直接跟国家的执政者相通起来,这是儒家的贡献。在同期,除了儒家,还有道家、法家和墨家也参与到了家国一体社会结构的文化设计中来,法家解决的问题正是从家国一体的反方向的文化设计。既然有从家到国,则就有从国到家,国包含下的家该如何实现同构呢,法家提出由政治派生出伦理,即由国家法则决定家庭门规,实现由国及家的方式就是法,用法度规范家庭伦理,用国家政治取代血缘家庭,这是法家的贡献,儒法两家解决的是家国一体化的问题。
而墨家解决的是家国一体社会结构中的非家亦非国的社会阶层问题。它类似于西方文明中的社会形态,但又不完全一致,因为中国的社会形态带有明显的人伦色彩,服从于家国同构的大社会结构要求,因而墨家所支持的社会阶层具有明显的江湖义气,既迎合国之大义,又顾及到家之冷暖,注定带有行侠仗义的“兼相爱”气魄。儒、法、墨家均把眼光投放在现世,都是积极入世的态度,但是人在社会中生活并非完全一帆风顺,总会遇到困境,化解这一问题就需要道家。儒道两家是一对孪生儿,几乎同时出现在中国的历史舞台,儒家注重现实社会,积极入世;道家注重自身的自然状态,睿智大器,无为而无不为,为不得志的人提供合理的避世哲学,对中国文化精神而言,是一个必要的因子。因为家国一体的社会结构成为中国社会发展的主流,因而儒家伦理成为日后中国社会和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主体要素。
3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与父父子子的家长制。[HT10.,5"XH]传统社会结构中另外一个重要因素就是经济基础。传统中国是农业型大陆国家,自然经济是主流,自然经济的两个基本特征直接影响到了传统文化:一是自然经济以农业经济为基础,二是自然经济以血缘家庭为组织单位。以土地为根基的血缘家庭组成了一个个农户,在生产方式上采取自给自足,正是经济上的自给自足造就了传统文化的心理结构、情感生活和文化心态上也倾向于自给自足。稳固的农户经济模式还造就了传统文化的重义轻利,因为农户以土地为生,经济收入微薄,经济交往并不频繁,固定的生活场所,稳固的血缘关系网,明确的生产任务是为了自身需求而不是交易,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建立在血缘家庭基础上的社会结构如同网状结构般分布在人们周围,社会舆论和价值判断都朝着有利于血缘家庭的稳固方向发展。在义利观中,重视“义”比重视“利”更重要,自然在文化价值上就倾向于伦理而不是利益,日积月累下,也就演化为人们的一种生活方式。在传统农户经济中,存在着一个重要的文化设计就是家长制,家长制是中国传统社会政治制度的特质,也是血缘家庭得以延续的重要保障,家长制明确了家庭的主心骨是家长,明确了男子的主导地位,明确了家庭的姓氏排序。在家族本位中如何实现家国一体化的相通呢,这就是大家长治理家族的模式,带有血缘家庭的自然伦理情感,又带有国家意义上的政治伦理设计,从而为后来的“君君臣臣”与“父父子子”的一致奠定基础。虽然家长制带有浓厚的专制色彩,但是家长制很好地适应了家国一体的传统社会机构,把血缘家庭的伦理意味植入了传统文化精神中。
以家国一体、自然经济和家长制为特征的传统社会结构构成了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土壤,造就了传统文化精神中独有的家庭伦理特质。
二、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内容结构[HT10.,5"XH]
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离不开客观的现实,但文化精神作为一种价值体系与精神原理,其生成过程中必须拥有自己的内容结构。这种内容结构要素源自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有机土壤,但又成长为自己的结构要素,拥有自己的逻辑机制,这些结构要素的运作在相当程度上生发了传统文化精神的民族特色,或者在与西方文明的对比中体现中华民族特质。在选择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内容结构因子时,必须参考三个方面的要素:一是体现传统文化精神的起点与归宿,二是阐明传统文化精神运作的内在机理,三是代表传统文化精神的根本取向。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内容结构的三个基本因子是:血缘、情感和入世。血缘是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逻辑和历史起点,同时也是最终的归宿;情感是传统文化精神生成过程中运作的精神逻辑;而入世则是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根本取向。
1血缘:传统文化精神的价值取向和人文理想。[HT10.,5"XH]血缘是建构家庭的基础。在家庭的伦理关系中,除了夫妻一伦外,其他的伦理关系都是有血缘关系的。纵的看父子一伦,横的看兄弟一伦,均是血缘至亲,因而在提起家族这个概念时,实际上是说有血缘关系的大家庭,家族是表露于世的形,血缘是隐藏于后的影,家族在本质上是血缘关系的文化设计,构成了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最初因子。血缘包含了传统文化精神和中国人的价值取向和人文理想,传统文化精神的“亲亲”与“尊尊”都是从血缘这一起点来设计价值取向的,血缘关系也成为中国人十分重视的人文理想,待人接物如同家人般温暖才是最高理想境界。在家国同构的社会结构中,传统文化设计的基本思路是从家族到宗族,从宗族到民族,由家及国,由国平天下。从血缘家庭出发,生发出一个“天下一家”的美好愿景,这就是民族。因而“一家亲”意义上的民族成为传统文化精神的象征,象征着兴旺发达、和和美美,在此意义上,传统文化也可理解为是一种血缘文化,即以血缘为起点和终点,以血缘为准则和逻辑,民族就是一个由血缘构成的文化实体,一个扩充过的“家”,受此影响,传统文化精神全部的努力在于把整个中华民族营造成为一个“大家庭”,最后达到天下一家亲。“一家亲”的本质是血缘,血缘成为构建家庭的准则,家庭中的每个成员都是因为血缘关系而凝聚在一起,因为血缘,个体相对于家庭而言是不独立的,因为个体的情感培育和精神源泉都离不开这个血缘家庭。当一个人在外无论受到多大苦难,他至少还有一个家庭可以回归,家庭的亲情可以为个体提供最终的动力支持。可是当一个人在家庭中失去了回归的资格,即失去了家庭对其认可,无论他在外有多风光都无法掩饰其内心的失落感和不安定感,人一旦失去家就意味着无根无源无归宿。因为血缘,传统文化为天下所有的人设计出了一个“推己及人”的法则,从自我出发,以血缘为原点,亲亲而亲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2]14最后达到“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大同世界。在这个过程中个体起于血缘,又最终回归至血缘。可以讲,血缘家庭所奠定下的文化精神成为中华民族凝聚力的源泉所在。
2情感:合情合理的人情社会和感动机制。[HT10.,5"XH]重视血缘本位在客观上决定了中国人对情感的重视,因为情感是家庭生活的日常内容、血缘关系的内在要求;而家族血缘又是情感培养的天然因素,具有先验性,这种双向的运动模式促使情感在传统文化精神生成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有学者把中国社会称之为“人情社会”是有其一定的道理的,中国社会结构的逻辑起点是家庭,逻辑路线也是由家及国平天下,最终还是一个“家”,家庭内最重要的维护手段就是情感,温情脉脉的和谐家庭是天伦之乐的极致,是情感的最高享受,因而孔孟在构建互爱社会时特别依托“亲亲”之情而推至他人。在中国文化设计中,情感是传统文化精神运作的内在机理,这是基于血缘本位的现实,然而血缘之所以能与情感得以相通,是因为血缘是建构社会结构的起点,情感是血缘生发的自然感情,二者在适宜的文化机制中得到认可与引导,最终血缘通过情感来表达自己的内在要求,但是传统文化精神讲求“德性第一”,因而血缘要求下的情感是有分寸的,要在一定“理”中运转,情是主体,理是情的运转法则,正所谓“合情合理”,情在前是主体,理在后是法则,“合情”亦“合理”,情与理的先后顺序也佐证了传统文化精神生成过程中重视“情感”,并把其作为文化精神生成过程中运作的精神逻辑。为了更好地实现由血缘到情感的良好运作,特引入了“感”,感动、感化之意,当两个人因为种种误会而结下不解之仇时,一次偶尔的偷听或偷看,发现了误会的真实信息后,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是对自己善意而非恶意时,顿时被感动了,内心的仇恨化解的无影无踪,正是“感”的出现为情感机制的运作找到了重要路径,使得“情”能扩展开来。
3入世:积极的人生态度与不朽的人生设计。[HT10.,5"XH]血缘家庭的天伦之乐,情感化人的开阔胸怀培养了传统文化精神的积极入世态度。积极入世是中国人在化解人生矛盾和对现世的超越过程中表现出的洒脱风度,它不同于佛教的出世,把人生的意义建构在生死轮回的彼岸,也不同于道家的避世,把生活方向转入清净无为的世外桃源,积极入世是对现世的积极应对与正面回应。当然,入世、避世和出世是三种不同的文化设计,各自有存在的必要,入世如果缺乏理想和价值引导容易流于平庸,失去崇高性,因而在道家避世、佛教出世的有益补充下,在血缘、情感的积极参与下,入世才会获得到达永恒境界的可能。传统文化精神的入世境界在于“不朽”,积极入世者可以通过三个途径实现:立言、立德、立功。大凡有所追求,有所成就的人均在立言、立德、立功中获得自己的存在价值,不朽的名言、流芳百世的功德、鞠躬尽瘁的功劳都在其中。但是立言、立德、立功也有其局限性,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立言、立德、立功,那么如何化解这一问题,这就是“儿孙满堂”,创造生命延续的不朽。个体生命是短暂的、有限的,可是血缘延续下的生生不息给予个体一种情感上的满足,尽享天伦之乐之际寄托着不朽的希望与期待,正是这一生生不息的不朽导致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苦乐事。综合看传统文化的积极入世是一种生活态度,更是一种生活哲学。
血缘家庭基础上建立起的宗族,以血浓于水的情感作为治理准则,引入儒家的积极入世作为动力机制,生发出传统文化精神的重情重义和奋发有为。
三、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主体结构[HT10.,5"XH]
提起传统文化精神,人们就会自觉不自觉地想起儒家,这是一种潜意识的认同感,它反映了两个问题:一是儒家对传统文化精神生成的影响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二是儒家的地位是根深蒂固的。但是这又往往导致人们在理解传统文化精神时以偏概全地认为是儒家的精神,传统文化作为一种文化设计是不可能走单一的路径,那是不成熟的表现。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是发育成熟的文化设计,是一个完整的有机生态系统,除了儒家伦理外,还有道家、法家、墨家、佛家等,这些都成为儒家伦理的辅助与补充,一起构成了传统文化的主体结构要素。从文化精神的主体结构角度而言,参与到文化精神构建中来的任何因子都是必要的,各种因子在构建文化精神时有主要和非主要之分,但在文化精神的体系完整性和理论不可或缺性上,任何因子都是必要的。因为少了任何一个因子都会破坏这种体系的完整性和理论的不可或缺性,各种因子参与后,传统文化精神的结构体系才是完整的,才可以自给自足,并在长期的历史演进中形成一个有机的平衡体。传统文化的有机平衡体主要是由儒家、道家和佛家构成的。儒家的德性,道家的道心,佛家的佛性构成了传统文化精神的主体结构,在儒道佛三家的共同努力下,传统文化精神生成过程中解决了两大问题:一是用入世、避世、出世的方式解决现世的问题,二是利用德与得相通机制解决个体与社会的矛盾。
1儒家德性:性善者止于中庸之境。[HT10.,5"XH]传统文化精神生成过程中,儒家奠定了其积极入世的态度。儒家把目光投放在现世,以血缘家庭为起点进行理论设计,在儒家伦理体系中建构起与家国一体社会结构一一对应的五伦关系: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搭建了一张人伦关系网,把个体植入其中,赋予其温情的人伦关怀的同时也规定了个体所承担的责任。五伦关系中各种身份的个体最重要的是“安分守己”,即安于自己的伦分,根据这些伦分履行自己的义务。对于“安分守己”而言,最重要的是准确定位个体在人伦关系网中的“名份”,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正名”是儒家特别在乎的一件事。“正名”的目的是有名有份有根据,同时也要求“正名”者按名份所要求的道德义务而行事。因为牵扯到道德义务的问题,因而儒家对各个位置上的个体赋予了崇高的道德境界,对于个体而言,达到这种境界是毕生的一种追求,一个值得中国人追求的境界:中庸境界。[3]214217中庸的特质是不偏不倚和恒常不易,因而中庸境界具有崇高性和不可到达性,个体在现实中要不断地进取,终生而求才可更靠近中庸境界,儒家提倡的就是这种“螳臂挡车”的魄力和“明知不可而为之”的积极态度。儒家把个体放在人伦关系网中,而各种关系的背后还有一个共性的东西,这就是传统文化精神的抽象人格:做人。在儒家的视野中,如何做人是一件大事,不会做人就不会处理人伦关系,不会做人就会破坏人伦关系网,但是,个体都是肉体凡胎,吃五谷杂粮,总会在日常生活中犯下错误。一旦有了错误,就会把自我置于社会舆论和乡土风俗的多重监督之下,因而儒家的烦心事就是如何做人问题。而且,儒家的理论设计中把个体的善上升为“人性善”的高度,赋予个体无尽的德性,“人人皆可为尧舜”。问题是有德性不代表有德能,当德性的要求超过个体的德能时,无尽的道德责任变成了个体的负担,这时如何化解这个棘手问题呢?于是,在传统文化设计中,就必须出现一个能够在人伦关系网中允许个体撤出的机制,这便是儒家的孪生儿——道家。
2道家道心:全身而退的大智慧。[HT10.,5"XH]传统文化精神生成过程中,道家的贡献在于个体可以从现世的人伦关系网中超脱出来。这种超脱让个体在繁琐的人伦关系网和无尽的道德义务中得到退出的文化理论支持,这是一种大智慧。道家从“自然”出发,把人看作是“为自己而活”的自我价值存在,把积极入世的人看作是“为他人而活”的他我价值存在,自我与他我哪个更重要,庄子用泥泞中的龟与庙堂上的龟进行对比告诉世人,自由自在的自我要比锦衣玉食的他我更重要,因而道家所解决重点问题有两个方面:一是如何在纷繁复杂的人伦关系网中,保全自己的“身”,最终达到全身而退;二是如何看淡荣华富贵的诱惑,视金钱如粪土。道家从“保身”和“养心”出发,以“愤世”为逻辑起点,由愤世到厌世,由厌世到隐世,由隐世到顺世,在一系列对现世的超越之后,还是不得不回归现世,最后形成了玩世不恭的人生态度。因而,道家的超脱是不彻底的超脱,与其说道家在超越现世,不如说道家在迂回包抄中玩世。事实上,道家并不喜欢人伦关系网,可是又不去打破它,这说明,道家的道心机制只是给个体超越或解脱提供了一种文化理论支持,而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的超越机制,要超越现世,还需要佛教的文化理论。
3佛家佛性:生死轮回的彼岸关怀。[HT10.,5"XH]传统文化精神生成过程中,佛家的贡献在于提供了一个明确的超越现世的机制。佛教起源于印度,汉时入华,后经过中国文化的改造和同化而在中国这片土壤上发扬光大。在中国文化的改造与同化过程中,佛教作为外来文化,迅速与儒家、道家融合在一起,获得了中国伦理的真谛。佛教是对儒家和道家的有益补充,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善恶报应,二是自度度人,三是克己自律,四是超越现世。佛家对现世的超越和人生的洞察通过“觉”来实现,也称之为“顿悟”,这种觉悟是对自我和他人的同时觉察,是普世的救赎。它首先超越了服务于个体机制设置,把超越机制建立在普世基础之上,因而在佛教的视野中,个体既超越了自我,又超越了人伦,更超越了现世,超越现世的一切虚假、空洞之后,它把人生的意义建立在人生的彼岸,提出了出世说。出世是建立在生死轮回的流程中的,现世的一切苦难均是有前因后果的,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因而出世的目的是寻求和树立下一个“自我”存在的生活境遇,把主动权交给了个体,在“善恶报应”的信念下,以出世来安抚个体的现世生活困境,虽然带有明显的宗教虚幻特征,我们却看到了佛教的担当与崇高之处。
至此,道家的避世与佛教的出世弥补了儒家入世中遇到困境时缺乏退出机制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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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樊浩.中国伦理精神的现代建构[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 1997.[ZK)]
[2]董治安.孟子[M].济南:山东友谊出版社, 2001.[ZK)]
[3]樊浩.文化与安身立命[M].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 2009.[Z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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