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唱给你听，用最炽热的感情

口述/董永轩 记录/方妮

董永轩 男 36岁 上海 淘宝店主

最近跟朋友们见面，饭桌上聊得最多的是热播的电视剧《匆匆那年》。一帮70后的大老爷们，“幼稚”得开始追剧，开始感怀青春。

《匆匆那年》讲了五个主人公从高中到大学的恋爱成长故事。剧中的陈寻和方茴，就有我和肖敏娴的影子。只是，我俩的故事，因为有了后续，比此剧还要波折。

我和肖敏娴都是江苏南通人，读高中时，我俩前后桌，她敏感纤弱，勤奋努力，但理科较差，会因为考试成绩不好，偷偷抹眼泪。她每天都学习到很晚才回宿舍，瘦小的背影在偌大的教室里显得特别孤单。我便主动提出帮她补习数理化。她很感激，转过身来朝我笑笑。她笑起来时，眼睛弯成了月亮，瞬间成为我沉闷生活里的一道光。

此后，每天的晚自习，我俩都是最后离开。我们一起核对作业，每天约定必须记住十个英语单词，并相互监督。累了，两人偷偷跑到初中部那幢矮楼的楼顶，一起数星星、唱歌、谈论未来。

当年高考完毕，我们就确立了恋爱关系。随后，她被广州一所师范学校录取，我考上上海的一所大学。距离没有冲淡我们的感情，反而让我们爱得更加热烈，每天通话，每周通信，节假日约好一起回家，或者我去看她。

肖敏娴家境不错，父母开着几家鞋业连锁店。她还没毕业，父母就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我家条件一般，父亲是木匠，母亲没有稳定工作，还要供弟弟读书。為此，肖敏娴的父母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切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

我们有整整一年没有通话，没有见面，但我记得属于我们的每个节日、她的生日，不管她是否看见，我都给她发邮件送祝福。其间，我应聘到上海一家IT公司做程序员，期待有一天，自己有能力给予肖敏娴幸福。

2002年秋天的一个下午，肖敏娴忽然出现在我公司门口。此时正值下班高峰，她站在人流里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看着她围着我送的围巾，兴奋地朝我挥手，我站在原地，眼泪蓬勃而出。

原来，我们没联系的这一年，肖敏娴拒绝了家人为她安排的所有相亲，与父母一次次争吵、冷战。她甚至瞒着父母，多次跑到上海找工作，并成功应聘到一所中学做语文老师。

当年春节，我们回南通举行了简单的婚礼。为了早日买房，除了工作，我还接了各种私活，编写程序、修图、剪辑视频等。肖敏娴更是拼命，不但担任着一个班级的班主任，还把一个快退休的同事的语文课接了过来。进产房的前一天，她还在讲台上。

我一再劝肖敏娴要注意休息，同时也一再向她保证，挣钱养家有我呢。可是，肖敏娴说：“努力工作不仅仅是为了钱，还有名，要把自己证明给所有人看。”为此，产假结束，肖敏娴就给儿子断了奶，风风火火投入到工作中。

肖母来上海帮忙带孩子，可肖敏娴早晨七点出门，直到晚上七八点才回来。她出门时，孩子还在睡觉;晚上进门，孩子又已经睡了。即使到家，她也有很多工作要做，给学生家长打电话、批改作业、写教案。肖母既心疼女儿，又埋怨女儿没有进入母亲的角色。为此，儿子刚半岁，肖母就把孩子带回南通。

我们每个月回老家一次看孩子。外公外婆溺爱外孙，不到两岁的儿子脾气暴躁，要什么就要立马得到;看到客人来家里，没有给他带礼物，会翻客人的包;要求得不到满足，尚不能说出完整句子的他，已经学会了骂人。我多次跟肖敏娴探讨孩子的教育问题，觉得应该把孩子接回上海，而且当时，我们已经按揭买了房子。

可是，我的提议被肖敏娴一口拒绝，她刚当上年级主任，每天忙得团团转，没时间照料孩子。她甚至提出，让孩子在南通读幼儿园。

工作成就带来的愉悦感大大超过了做妻子、做母亲的欣喜。她变得越来越强势和势利，交朋友前会首先考虑对方是否有价值，给学生家长分等级。而在学校做到了领导职务的她，开始要求我也必须上进，再三叮嘱我不要放弃任何出头的机会。

我喜欢爬山，喜欢摄影，喜欢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做一顿饭，而她已经无法安静了，工作、名利，占据了她的身心。我们再不能一起看曾经都喜欢的电影，再不能一起读一本曾经都爱的书。她眼里的世界，我看不懂;我的世界，她觉得幼稚滑稽。

矛盾一点点凸显。肖敏娴依然坚持把孩子留在南通读幼儿园，而我执意要把孩子带回上海。同时，我无意间发现，她跟一个男同事的短信往来。短信里，她称他为“灵魂的伴侣”。他们都努力上进，争强好胜，相互鼓励，而我在她的描述里是“不思进取，永远是一个匍匐在电脑前的僵尸”。

所有积压的矛盾在一瞬间爆发。那些难听的话，从曾经深爱的人的嘴里说出来，杀伤力增加了千万倍。那段日子，心像裂开了无数道口子，血一点点渗出来，疼得浑身颤抖。

吵过闹过，冷静下来，我们都努力挽回感情，儿子也回到上海读幼儿园。但肖敏娴依然忙得像个陀螺，照料儿子成了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并不介意为家庭付出更多，但肖敏娴把太多的工作情绪带回家，那些消极情绪里，夹杂着对我的不满，常常把我和儿子伤得不知所措。在肖敏娴又一次发完脾气后，儿子哭着蜷在我怀里说：“爸爸，我要回家。”我一时愣住，才惊讶地发现，儿子在我们婚姻里承受了更多，我们并没有给他家的感觉和安全感。

我们都意识到无法继续这样的生活，2011年和平离婚，儿子跟随我生活。离婚三年，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辞职创业，经历了很多，也成长了很多。前几天，跟几个朋友一起喝茶，大家聊起各自的生活，一个朋友说，觉得跟老婆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另一个朋友说，最好的夫妻是共同成长，培养一个共同的爱好：养育孩子，养只宠物，哪怕是一起种一棵草。朋友回答说：“可心灵并不能同步。”顿时，茶社里鸦雀无声，唯有水壶，噗噗地顶着盖子，冒着热气。

回家的路上，我想了很多。成长是一个美好的词，但成长并不意味着我们必须长成同一个人，同一双眼睛必须看到同样的风景，而是，同一本书，我们可以读出不同的深意;同一座桥，可以看到不同的风景。重要的是，你愿意把你的深意和风景说给我听，我愿意把我的世界唱给你听。我们能把对方放在心上，有耐心有兴趣听对方说话。希望能遇到一个这样的你，我很乐意把自己唱给你听，用最炽热的感情。

（编辑  张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