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窃听丑闻再起波澜

汪文丽

就在棱镜门事件已经从公众视野中逐渐淡去，煊赫一时的斯诺登光芒日益消减之时，与棱镜事件关联度极大的德国窃听门事件又在德国朝野和欧洲掀起轩然大波。据报道，德国联邦情报局位于巴伐利亚州巴德艾比林的窃听站，长年以来被美方用来窃听欧盟国家。窃听对象包括法国外交部、总统府和欧盟委员会的官员。

这次丑闻未必会动摇默克尔总理的执政根基，但是已经引起了德国执政联盟的内部分裂，左翼政党已经开始批评德国政府在此次事件上的不作为。可以想见，棱镜门事件余韵未了，在不久的将来，可能还会再度爆发。

利用德国窃听欧洲

棱镜门事件发生，令美国政府措手不及，全世界各国人民对于美国情报系统之神通广大，也是叹为观止。在诸多被美国监听的他国政要中，赫然在列的是德国总理默克尔。按道理来说，默克尔总理对于美国窃听她的手机的这一举动，应该有所警惕，可是现在却发生了德国窃听门事件——德国联邦调查局长期以来，利用在德國的基站帮助美国国家安全局监听欧洲政要、国际机构和企业的丑闻。

为什么会是德国？

在西方世界所谓“跨大西洋关系”中，最重要的是美英、美德、美法关系。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也就是我们日常所说的西方列强全部大都在大西洋两岸，它们是美、英、法、德、意，还有一个强国俄国，横跨欧亚大陆自成一体，不包括在“跨大西洋关系”之列。冷战爆发后，英国基于盎格鲁撒克逊关系，与美国关系密切，但是它一直不放弃大不列颠帝国时代在全球的势力范围，所以到现在还有英联邦存在。虽然英国和美国号称表兄弟，但是英国对美国也没有达到亦步亦趋的地步。法国在跨大西洋关系中，却是令美国最头疼的，骄傲的高卢雄鸡不愿意加入美国的核保护圈，也不愿让美国主宰欧洲，所以时常跟美国老大哥唱反调，总而言之，很多时候不配合，美国也没办法。

德国和英国、法国不一样，冷战开始之后，德国被分区占领，后来诞生了联邦德国和民主德国，联邦德国一直是西方世界对抗苏联的最前线，所以美国政府对于联邦德国扶植很大，德国的国防力量都被纳入美国的防务规划之中。虽然到了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德国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但是美国这个占领国对于德国的影响犹在；虽然法德号称欧洲发动机，德国在欧盟中也是位列三甲，但是在全球反恐的形势下，德国政府必然跟随美国的政策，配合美国的全球反恐的部署。德国因为地理位置居于欧洲核心地带，又比较听美国的话，所以美国选择德国的基站监听欧洲。

这也是为什么默克尔对于美国监听她的手机没有做出激烈反应的根本原因，从目前爆发的德国窃听门丑闻中所揭露出来的事实推断，因为当时默克尔肯定知道，德国参与了美国的全球监听计划。只是美国人没有按照美德协议完全执行而已，默克尔总理也是无可奈何。

这次爆发的德国窃听门事件，的确令人触目惊心。美德在德国巴伐利亚南部小镇巴德艾布灵共建了一个监听基站，在十多年的时间里对欧盟机构、欧洲国家政府、政要和企业进行长期监听。美国国家安全局向德国联邦情报局提供搜索关键词清单，该基站根据这个清单监听特定对象，然后将数据上传到美国国家安全局。德国联邦情报局从美国国安局得到窃听对象的IP地址和手机号，将其植入自己的系统。

到2015年，搜索清单上的名录赫然多达460万个，监听对象多达4万多个。据德国媒体报道，这些数据不仅包括所谓恐怖分子，还有法国总统、欧盟总部、欧洲空客集团以及德国驻外大使等。窃听的内容包括电话、电邮和短信等。依靠德国的监听站，美国国安局拿到了欧洲航空防务与航天公司、空中客车直升机公司的信息。

在双方共同窃听欧洲之前，德美两国曾达成协议，所以德国联邦情报局与美国国安局在2002年的备忘录上，注明德国和美国的公民和机构都不在窃听之列。因为德国宪法禁止对本国公民和企业实施窃听。但是美国国安局不老实，对德国的公民、企业和政要也进行了窃听。2008年德国联邦情报局的职员发现美国国安局“违规”——监听德国公民和企业的信息，但是不了了之。这件事情一拖就拖到了棱镜门事件爆发，也就是2013年。当年德国联邦情报局调查了美国2000个搜索清单后，发现美国人违规程度很严重。但是联邦情报局自己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了，没有像内政部和总理府汇报，而是让自己的工作人员与美国国安局交涉，让美国规矩一点，这种微弱的抗议让事情依旧不了了之。

综合5月初，德国的媒体报道，美国国安局通过德国联邦情报局，刺探的欧洲政府、国际机构的情报至少包括如下的清单：欧盟委员会、奥地利政府、法国政府。单单在2013年，德国联邦情报局就发现了美国安局在德国土地上进行了4万多次违规损害德国利益的情报刺探工作。

发酵成政治事件

目前德国总理府已经向德国联邦议会提交了有关此次丑闻的联邦情报局的内部资料，但是其中缺乏最关键的搜索清单。在野的反对党左翼党和绿党，以及执政联盟当中的社民党都要求默克尔政府尽早提交此份清单。内政部长德梅齐埃公开否认存在工业间谍行为，空客集团方面要求德国政府进行解释。左翼党领导人伦纳要求内政部长德梅齐埃辞职。绿党议员康斯坦丁·诺茨矛头直指默克尔，要求她选择“解释清楚”还是“掩盖真相”。 5月3日，德国联邦检察院发言人表示，联邦检察院已经启动调查程序，关注重点是工业间谍行为，以及是否存在叛国罪的行为。欧盟委员会主席让-克洛德·容克要求：“德国当局和议会必须澄清此事。”

在野党的发难自然是题中应有之意，但是执政联盟内部的社民党的质疑，对默克尔政府来说非同小可。社民党党魁、副总理加布里尔此刻站出来，要求默克尔澄清事实。他对外披露，他曾两次私底下询问默克尔有无窃听事件，默克尔都表示不存在工业间谍行为。他现在也要求联邦情报局尽早向联邦议会提交搜索清单。社民党总书记亚丝明·法希米对外宣称：“政府对联邦情报局的监督似乎完全失败了。”德国舆论认为，这也是对默克尔的直接批评。他指责内政部长在德国帮助美国窃听的问题上对议会撒谎，如果指控属实，他将追究德梅齐埃的法律责任。

5月4日，默克尔总理就丑闻事件发表首次声明，她表示，为了反恐，德国有必要与他国情报机构展开合作，而美国国安局是最重要的合作对象。默克尔总理已经对德国联邦议院的调查提供帮助，并准备出席有关听证会。

默克尔总理的言论一出，德国左翼党领导人乔治·居西立即公开表示，她必须到调查委员会发表宣誓证词，绿党议员施托布勒也强调默克尔必须到调查委员会发表政策，他还暗示，议会掌握的证据已经很多。德国联邦议院情报调查委员会主席哈恩指责默克尔政府缺乏澄清聯邦情报局丑闻的意愿，“只提供一半信息，借以打发议会。联邦政府必须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

这次窃听丑闻，让德国朝野哗然，严重损坏了默克尔政府的威信。德国联邦情报局、内政部负责人作为当事人，受到最大压力，要求他们引咎辞职的呼声此起彼伏。

德国窃听门事件是棱镜门事件的余韵，但是这次余波的震荡可能程度超过了上一次风波。棱镜门事件在美国国内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虽然它成功地吸引了国际舆论的关注，但到底是一人敌一国，对于美国政治影响力有限。这次在德国引发的震荡，完全可以引发在野政党对于默克尔政府的强烈指责，即使在德国执政联盟内部，左翼政党领袖也已对默克尔展开质询。对于德国政客和民众而言，德国政府允许外国政府监听本国公民和机构的手机通话、短信和电邮等隐私，直接违宪。

不管默克尔总理知道多少事情，内政部和联邦情报局难辞其咎，这两个部门被攻击，对于默克尔政府来说，只能是减分，不可能是加分，随着检察机关调查的深入，引发政治地震也不是不可能的。

棱镜门远未结束

窃听事件在西方世界是极大的政治禁忌，尼克松总统就是因为水门事件黯然下台。窃听是一种实实在在地犯罪的行为，也是实实在在的间谍行为。实际上世界各国的情报部门对于他国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的情报的获取从来没有停止过，窃听和监听就是最常见的方式。在手机和网络没有普及的时代，窃听主要是侦听他国的秘密电台，或者到他国政要居所、会议室等重要场所安装窃听装置。

但是人类进入了网络时代和手机时代之后，窃听的范畴变得更大，对于网络和手机信号的监听已经成为西方国家维护国家安全的常用手段。美国的预警机就经常飞到中国东海和南海的来搜集漫布于空气中的中国电讯讯号。美国电影《蝙蝠侠：黑暗骑士》中的利用手机网络大规模侵入民众手机来寻找敌人踪迹，以及刚刚上映的《速度与激情7》中的利用网络来寻找敌人踪迹的情节，在不久的将来可能都会成为现实。对于强大的国家力量而言，想要截取某个个人和机构的手机和网络信息，在现在已经是易如反掌之事。

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也是对公民及企业机构的隐私权的巨大侵犯。但这个也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如果不监听某些可能涉及恐怖行为的特定讯号，如果不监听和破译敌对势力的电讯信息，就难以维护国家安全。这是一个可以上升到宪法高度的大问题，也是由于技术进步出现在各国人民面前的新问题，至于究竟如何处理这个问题，国家和个人也很难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监听和反监听，窃听与反窃听，是人类有了国家和社会组织以来永恒的话题，也许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但是德国这次窃听丑闻的爆发，对于默克尔政府来说，却是一个重磅炸弹，默克尔政府能够安然度过，还请读者诸君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