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璐 罗东
8月16日晚,在一个北京胡同的四合院里,IDG前合伙人李丰带着新基金FreeS亮相。对于李丰来说,这是他离开IDG后的“重新出发”,FreeS也是他在VC行业做的一次“全新试验”。
管理费对赌、降低LP(有限合伙人)门槛、重设溢价回报机制,几乎每一项都在挑战着以往VC机构的既有规则,一石激起千层浪。不难发现,善于捕捉各行业“颠覆”、“创新”的VC,已经开始酝酿自身的“变革”。
事实上,在新构筑的VC试验室里,玩家远不止李丰。2013年,原IDG合伙人张震、高翔成立高榕资本,原戈壁投资合伙人童玮亮成立梧桐树资本;2014年,原红杉VP曹毅成立源码资本,原IDG合伙人毛丞宇成立云启创投。今年初,原经纬合伙人吴运龙和原恺英网络COO赵勇一起创立了零一创投。
越来越多老牌机构的干将开始选择自立门户,纷纷从“业界大佬” 转身为“创业新兵”。
严格意义上,国内的VC行业其实从2000年才真正开始,如果把以IDG、软银为代表的美元投资机构进入中国市场划为VC 1.0,那么2005年前后,红杉、高瓴、经纬中国等一批本土化基金的诞生则是国内VC2.0时代对行业格局的重塑。而从2013年开始的“投而优则创”的浪潮,则让国内的VC行业又迎来一次锐变。
背后的原因,一方面是整个创投环境在发生改变。在创业政策、IPO注册制预期加上资本市场并购、新三板等退出通道的刺激下,掀起了一轮创业潮,而上游VC/PE链条上多元化的需求也喷涌而至。
另一方面,出离大机构的背后,也意味着早期VC机构的窗口期优势正在收窄,当新老力量汇聚,蓄势待发的或许不只是老VC人的“重新出发”,而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无声战役。
“抢赛道确实是一种有效的方法,但我们现在更愿意赌一把‘垂直’。”这是吴运龙在接受《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下称《21CBR》)记者专访时,所定义的投资逻辑。
相比老派平台化机构“横向赌赛道”,新派VC更倾向于“纵向建通道”。赵勇坦言,VC的创业其实与其他创业项目一样,成功的关键在于高效率与专业化,以“小而美”来突破,未尝不可。
零一创投是一个“美元+人民币”架构的新晋风险投资基金,首期募资1亿美元,8个月的时间里,落子16个项目,从项目性质来看,整个基金高度专注在以交易为核心的企业服务上。“专注非常重要,你的判断、资源都会纵向不断累加,大机构里真正看企业服务的可能也就五六个人。这个道理就像小公司也可以战胜BAT,几万人分一部分在某件事上,与五六十人的专注相比,后者更有优势。”
在吴运龙与赵勇的概念里,新基金首先需要真正找到自己的切入口,以“点”击破整个“局”。赵勇承认,那些见一次面或者很短时间交谈,就能给出Term Sheet(风险投资协议)的情况并不夸张,“当你在这个行业里不断接触团队,很快就能辨识出自己想要的究竟是怎样的团队,也会构成迅速决策的可能性。”
平台化运作向专业化运作的转变,实质上是一种市场供需的驱动。“VC以前是个小众行业,但如今已经变得很大,我们需要不断升级换代,不论是VC的模式、股权众筹、投融资平台都要加速转变,这是创投市场所决定的,如果不适应,就会被时代淘汰。”清科创投董事长倪正东向《21CBR》记者强调,更为精细化的VC运作是大势所趋。
离开戈壁投资的童玮亮,将自己的梧桐树资本比作是“手工艺人”,强调以服务为核心的深度参与,譬如他们有时需要充当其投资的公司的CFO,处理一些资本化方面的工作并且在第三方审计、法务进场前,予以引导和对接。
换言之,如今的新基金对于创业者而言,已经不止于“给钱”。定位“让靠谱的项目找到靠谱的钱”的创投平台天使汇,目前完成的融资项目达到402个,其公关负责人赵雨萍透露,创业者更需要VC提供一个公平、公正的环境,“传统VC圈,投资某项目后,同时再以投资意向为由,拖垮同一个领域里其他几个竞品的事情并不少见,也使得创投的生态变得不健康。”
如何成为好的服务者,成了当下VC们的新课题。这或许正是我们看到越来越多VC开始将自己定位成为“Co-Founder (联合创始人)”的原因。
以李丰的FreeS为例,之所以取名FreeS,是因为要做的事情完全跟这四个英文单词(Free Service,Free Style,Free Startup,Free Spirit)的次序一致。他直言,“希望通过提供服务,以灵活的形式,实现最终解放创业者本身,解放心灵的理想。”
从投资人到服务者,VC角色定位的转变,其实也能从这些新基金背后的LP性质以及退出路径窥见端倪。
有意思的是,与传统机构背后的国内外主流LP不同,如今在资金层面,互联网创业者以及上市公司高管正在成为LP的新势力。而在退出机制上,从初创等到企业IPO的传统思路,也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上市公司并购退出。
用吴运龙的话说,新生代的LP可能并没有专业基金经验,但却是行业的亲历者,很多甚至就是开创者、领路人,并且掌握着“资源”,就这一点而言,在当下已经与“资金”本身扮演着同样重要的作用。
“除了钱,对于创业公司而言,还有两个方面很重要,找方向和找人。”赵勇告诉记者,早期创业公司按第一份BP走到IPO的几乎没有,基本都是冲着一个大方向快速迭代前进。投资人需要根据自己对行业的思考和众多项目的经验,和项目创始人保持着对战略方向的探讨:什么时候该拐弯,什么时候该加速,什么时候要过河,什么时候准备爬雪山。
2015年8月基金拟投资行业基金数量图
除了模式讨论外,VC们还需要为创业者搭建团队,以及寻找下一轮的融资来源,“过去,VC是评委,隔着桌子量化地去考量创业团队,所有都是‘你’的事、‘你’的指标、‘你’的业务。但现在更多需要主动意识,发现短板并且一起解决问题。”赵勇说,这些人、方向、钱很多就来自于背后的LP资源。
除了LP角色转变外,李丰的FreeS的新游戏规则里,甚至大幅降低资金层面的准入门槛,相比以往动辄500万-1000万元人民币,FreeS 的LP出资额起点被锁定在100万元人民币(人民币基金)或者20万美元(美元基金)。与此同时,设立了管理费对赌协议与进阶式Carry机制,打破了旱涝保收GP(普通合伙人)管理费收益,立下了“不赚钱就不收钱”的规矩。
虽然,不排除上述改变是迫于当下时点募资困难做出的妥协,正如倪正东所言,“整个VC/PE行业又出现了新到的钱赶不上投资的钱的阶段”,而且,FreeS也面临管理良莠不齐的出资人的考验,但不得不说,“全民LP”所能够带来的资源、影响力依旧值得期待。
李丰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我是最后知道我是要离职创业的人”,他感激IDG对于创新的宽容之余,也承认做早期投资对于内部机制造成了巨大冲击。
而类似的无奈或多或少都在这些出走的VC老将身上发生过,为此,自立门户的过程中,他们也在试图打破陈规的枷锁,包括最重要的利益分配以及管理架构。
“对于团队的激励机制,零一打破行业惯例的最大创新在于分成的透明化。”赵勇解释说,“公司是绩效管理制,分红奖金说多少就是多少,项目启动前,定下比例,并且简洁明了地成文,每年在项目回顾会将个人对项目的贡献量化。项目结束后,融、寻、投、提、退等每个步骤中有参与的人,会根据量化标准对应一定比例的奖金。”
实际上,在不少机构化VC内部,利益分配的不透明导致骨干力量流失已是“公开的秘密”。“对于基金的收益、分成,整个行业都非常含混,不是玩文字游戏,就是换算方式不透明,即便获得回报,与业绩如何挂钩?合伙人与VP级别的或许会知道,但团队是迷惑的。”一位不愿具名的VC高管向记者表示,团队真正享受到利润的并不多,在大机构VC中,长经验为主,因为项目从投入到退出至少5-6年,即便上市后还有2-3年锁定期,周期漫长,拿到手的收益很少,真正落地时不够透明,这是行业痼疾。
在组织架构上,改变同样在发生。
对于大部分新基金而言,都选择了将架构扁平化以降低沟通成本、提高决策效率,“我们所有的项目都是合伙人冲在第一线,保证信息传递和决策的效率,最终讨论后的决定,合伙人的意见占比更重,但投资经理会有一定权限尝试自己认可的项目。”赵勇强调上传下达的效率,在于是否亲力亲为。
同样有基金开始尝试“反扁平化”,来解决沟通效率低下的问题。戈壁投资在以往“投资经理—合伙人”的组织架构中,再架设了高级投资总监的层级,采用“学徒制”,一个总监带两个经理,构成一个协作小组,并针对不同量级的投资给予不同的决策权重。
相似的尝试发生也在中路资本内部,据其内部人士透露,今年,中路资本将原本的团队分拆成3个团队,每个团队都有自己的合伙人。以往由投资经理直接向中路集团董事长陈荣汇报,如今每个团队都拥有自己的决策机制,“只有陈总特别在意的项目会直接负责外,其他团队合伙人就像CEO,拥有拍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