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尔登山业遭遇雪崩

张晓东

“探险家、发明家、精力充沛的工程师”——丹·弗雷丁堡（ Dan Fredinburg）在他的社交网站简介里如此写道。

这位把“探险家”头衔排到首位的34岁前谷歌高管4月25日在攀登珠穆朗玛峰途中遭到大规模雪崩袭击，因头部受伤而不幸遇难，成为这场灾难中最知名的罹难者。

今年这场雪崩是由发生在珠峰南坡山地国家尼泊尔的一场里氏8.1级强烈地震引发的，这场惨剧目前已经造成该国近8100人遇难，是继1934年后发生在该国的最强烈地震。

在记录了弗雷丁堡22天喜马拉雅旅程的照片分享软件Instagram上，他的妹妹梅根用他的账号发布了最后一张他英姿飒爽的登山照片，宣告了这位既是硅谷极客又是旅行达人“探险家”的离世。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外加斯坦福大学的双料学历、好莱坞偶像演员般的高颜值水平、谷歌神秘研发部门Google X的职场地位以及关心全球气候变暖和亚马逊热带雨林生存危机的公益热情——弗雷丁堡这位来自硅谷的“科技王老五”几乎就是另一个潜在的史蒂夫·乔布斯。

和其他所有披着嬉皮士外衣的硅谷极客一样，和弗雷丁堡有关的那些“炫酷”标签多到数不过来。比如他曾经发起名为“拯救冰层”的公益活动，呼吁人们关注气候变暖;他到飓风“桑迪”的前线为无家可归者送温暖;他还和好莱坞最性感的女星约会……

实际上，弗雷丁堡短暂的传奇人生中最令人敬佩的部分和喜马拉雅这样的人类极限分不开关系。作为谷歌街景产品负责人之一同时又热爱极限运动的弗雷丁堡，过去几年不断地通过身体力行的方式为谷歌街景这一伟大的科技产品添砖加瓦——街景功能内嵌于谷歌地图，通过这一功能，宅在家的网民可以用身临其境般的体验来观看世界各地的360度美景。

如果你是谷歌街景的忠实用户的话，你可能已经观看过由弗雷丁堡本人拍下的诸如澳大利亚大堡礁这样的全球美景——在挑战珠峰以前，弗雷丁堡的相机已经成功拍摄到了全球七大洲最高峰中的四座，它们的360度壮丽景色都已经被纳入到谷歌街景。

一年前的珠峰雪崩中，试图挑战登顶的弗雷丁堡死里逃生。他对同行的伙伴说，雪崩发生时，“我有预感我就快要死掉了，我抓住我的头盔和冰镐就没命地往帐篷外跑，然后我们几乎是最后一批从那里逃出来的人。”在那次雪崩中，有十几位夏尔巴人不幸遇难，弗雷丁堡也被迫取消了登山计划。

一年之后，重回尼泊尔的弗雷丁堡却没能像上次那么幸运。总部位于英国谢菲尔德的Jagged Globe登山俱乐部称，弗雷丁堡一行人已经看到了雪崩，但根本来不及逃难，因为“他们的营地刚好就在雪崩中心区”。

在5名当地登山向导夏尔巴人的帮助下，弗雷丁堡的遗体被抬下山并移交给美国军队的救援分队，和另一具罹难的美国公民遗体一道被送回了美国。

2015年5月12日汶川大地震7周年纪念日当天，尼泊尔再度发生震级高达7.5的强烈余震，为本就形势不容乐观的救灾工作蒙上一层新的阴影。

在两周前的8.1级地震中，珠峰南坡大本营附近发生的雪崩不仅造成该地区历史上死亡人数最多（19人）的惨剧，同时还毁坏了南坡登山者们攀登珠峰的一些必备设施。“沿途的固定绳索、金属梯等必要的登山设备都被雪崩破坏。”英国广播公司（BBC）的报道称，从目前的状况来看，登山者要想从大本营攀爬至海拔6000米左右的1号营地都无法实现。

不过，尽管导致弗雷丁堡以及其他18位登山者遇难的夺命雪崩只过去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尼泊尔当局却已经准备好要重启珠峰登山了。

BBC报道称，尼泊尔政府已经派出一支由夏尔巴人组成的“维修队”在登顶珠峰的沿途进行抢修。由于路况复杂且余震频发，这支小分队将会面临严峻的考验。并且，如果他们不能在5月的第一周内完成修复工作，今年的登山季就将面临被取消的危险。

公开资料显示，因为气流、风力、温度等相对稳定，每年5月份是攀登珠峰的“黄金期”。

“尼泊尔当局目前面临巨大压力，尤其是对于财政损失的忧虑。”BBC分析称，旅游业是该国的“唯一产业”，而接待全世界的登山客攀爬珠峰又是这一产业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可以说，震后的修复工作进行得越快，该国旅游业的损失越小。

尽管登顶珠峰的人越来越多，其产业成本也相对降低，但脚踩世界最高峰的梦想却仍然需要一大笔钞票来完成。对尼泊尔政府而言，每人一万美元的“珠峰登山门票”就是最首当其冲的一笔收入。而且在2014年之前，这张“门票”的价格是2.5万美元。

这张名为“登山许可证”的“门票”由尼泊尔官方授权出售。凭着这张许可证，任何有勇气和金钱的人都可以尝试挑战珠穆朗玛峰，而且尼泊尔政府并不限制登山人数。数据显示，2013年登记攀登珠峰的登山客总共向当地政府缴纳了大约330万美元。

当然，这300多万美元的直接收入只是一小部分。有数据显示，尼泊尔登山产业去年的总产值为3.4亿美元，这个数字接近2011年尼泊尔全国GDP（185亿美元）的2%。

单就作为登山向导的夏尔巴人而言，高强度和高危险性的工作内容也为他们换来了不菲的报酬。《经济参考报》的数据显示，一名资深的夏尔巴向导日收入最高可达100美元，此外还有近1000美元的月固定工资。相比之下，该国2011年的人均GDP只有650美元。“投身这份工作就能跻身当地的中高收入阶层”。

自从1953年新西兰人艾德蒙·希拉里（Edmund Hillary）成功登顶珠穆朗玛峰以来，这座世界最高峰的威严感和不可挑战性就越来越被淡化。到60年后的2013年，成功登顶珠峰的人数已经超过5500。除此以外，登顶珠峰安全性也大大提高，死亡率已经从上世纪90年代的5.6%降至现在的1.5%。

大卫·汉密尔顿（David Hamilton）是Jagged Globe负责登顶的领队之一，这位身高近两米的壮汉，认为如今攀登珠峰的门槛越来越低。“这些报名参加登顶珠峰的人不是什么百万富翁，不是什么极限运动的狂热爱好者，只是那些存够了钱又请得到假的普通中年人。”

然而，英国《卫报》评论说：“珠穆朗玛峰本身却不普通，8844米的海拔足以挑战人的生理极限。”

2007年的一项医学调查显示，登顶珠峰的登山者从峰顶返回大本营时的血液含氧量指标几乎是他们有生以来的最低值，“这意味着你在峰顶上振臂高呼‘征服了世界’的时候，你的身体状态很可能已经是半死不活。”

《卫报》称，伴随着越来越多没有登山经验业余爱好者的涌入，尼泊尔登山产业的安全性面临考验。“首当其冲受到威胁的就是夏尔巴人，他们的生命安全显然是摆在西方人之后的。”《卫报》质疑，西方的业余登山族正在把向导产业变成“血汗工厂”。

这种质疑不无道理，以2014年的雪崩事故为例，遇难的16人都是夏尔巴向导，他们都是在为登山者铺设绳索过程中遇难的。“每个来自西方的登山者总会有个征服最高峰的理由，比如挑战自我，比如重启人生，一个毕生理想或只是一段中年危机。但对于夏尔巴人而言，则是一份在全球最不发达国家里的高薪工作，尽管它有时候意味着用生命去探索未知的危险道路。”《卫报》说。

与此同时，由于登山产业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夏尔巴人带路酬劳的不稳定性也在增加。

一般来说，大多数夏尔巴向导每个登山季能挣得2000美元至8000美元。但一些处于产业链底端的中间商可能会进一步跟夏尔巴向导“杀价”，仅支付他们不到1000美元，并且只为他们投保最低金额的险种。

去年的雪崩事件后，尼泊尔政府就因为仅向每位遇难者家属提供约400美元的补偿而遭到诘难。夏尔巴向导们认为抚恤金太少，决定暂停为登山者提供服务。

不过，西方登山者的涌入仍然给夏尔巴人社区带来一定积极影响。

比如在环绕珠峰附近的一些夏尔巴人村落里，孩童因为经济的发展有了到加德满都甚至印度接受教育的机会。“他们更有野心了，更有世界观了，而不是以前那种封闭山村里信息闭塞的原始人了。”登山经理人史蒂文·达瓦（Steven Dawa）说，夏尔巴人甚至用上了Facebook，世界其他地方的讯息可以瞬间抵达村落，村落的故事也可以瞬间通达全球。

“他们已经不是以往殖民主义下的弱势方了，他们会成为国际公民。”达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