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时
死神之镰:疟疾
疟疾,这种古老的疾病早在人类诞生之初就已经存在,它肆虐人类长达数千年,蹂躏着这个星球上的诸多文明,它犹如“死神之镰”,游走于人间,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在中国,疟疾又被称为打摆子、脾寒症等。国人对这种恶性疾病的认识非常之早:公元前2700年,中国最早的医学典籍《黄帝内经》中就描述了疟疾的相关症状——发热、寒颤、出汗、退热等。诞生于公元前14世纪的甲骨文中,同样有着“疟”字的记载。古书《释名·释疾病》中这样描述疟疾:“疟,酷虐也。凡疾或寒或热耳,而此疾先寒后热两疾,似酷虐者也。”虐的释义为残暴和残害,由此可见此病发病时患者所遭受的痛苦。
据史书记载,三国时的诸葛亮南征孟获,唐天宝年间李宓攻打南诏,元朝大德年间出征滇南以及清乾隆年间数度进击缅甸,都因疟疾而受挫,有时甚至是“及至未战,士卒死者十已七八”。
1910年,法国人在我国云南修筑滇越铁路,当时从华北、两广等地强征来的民工,开工第一年就因疟疾死亡5000多人;1919年,云南思茅的疟疾大流行造成大量居民病死或逃亡,使原本拥有45000人的县城到1950年解放时全城只剩下1000多人……
在西方,早在公元前4世纪,疟疾就广为希腊人所知,这种疾病造成了当时希腊城邦人口的大量减少,“西医之父”希波克拉底还曾记录了这种疾病的主要症状。之后,文献中出现了众多的疟疾爆发以及农村人口减少的记录。
实际上,死亡的并不仅仅是普通平民。“疟疾面前,人人平等”——从古至今,不少名人都曾遭受疟疾的戕害,其中有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第一次攻占罗马这座“永恒之城”的蛮族西哥特人首领阿拉里克、文艺复兴初期的意大利大诗人但丁、近代英国资产阶级革命领袖克伦威尔等。
神的旨意
在很长一段历史时期内,人们把疟疾视为“神的旨意”。连伟大的古罗马作家和古典学者马尔库斯·西塞罗也不止一次说到,疟疾这种热病的发生是出于神的意志,因此它是不可抗拒的;著名的罗马作家老普林尼则在《博物志》中列举了好几种他认为预防疟疾有效的符咒。
将疟疾归为神论的同时,也有不少医生指出:疟疾的发生是由于有热病的空气——沼泽地上的水或有毒的水汽,他们给疟疾下了“败坏了的水气”或者“易致病的有毒物质”这样—个定义。英语中,“疟疾”(Malaria)这个词就是由“坏”(mala)和“空气”(aria)两个字组成。
成书于公元3~4世纪的印度古代医学经典《苏斯鲁塔集》则认为,疟疾的发热病症与某种昆虫的叮咬有关——这已经非常接近近代医学的发现了。
古人曾尝试通过诸多途径治疗疟疾,但成效寥寥。古罗马最著名的医学家盖伦根据“四体液说”提出,疟疾是体液不平衡所导致的,采用放血和催泻疗法即可治愈。然而,这一疗法在今天看来荒谬之极——疟疾本身就会导致贫血,简单粗暴的放血只能让病人死得更快。
古代欧洲的一些国家,曾使用罂粟加啤酒来缓解和治疗疟疾的病症,收效甚微且毒副作用较大。传统中医则认为祛邪截疟是治疗疟疾的基本原则。在诊断为疟疾后,即可截疟。在此基础上,根据疟疾证候的不同,分别结合和解表里、清热保津、温阳达邪、清心开窍、化浊开窍、补益气血等治法进行治疗。比起欧洲的这种暗黑的方法,中国的治疗方法的确要缓和很多,但是对疟疾的控制,仍然没有太大的作用。人类真正获得靠谱的疟疾药物是在发现美洲以后。
近代以来,数百年间,许多医生和研究者对疟疾的病因及传播途径做了诸多的研究,但直到1854年,路易斯·丹尼尔·博泊才正式提出蚊子是传播疟疾的媒介。而再经过几代人几十年的研究,1897年,罗纳德·罗斯终于在一种学名为“按蚊”的蚊子胃壁上找到了他所寻求的目的物——雌性疟原虫——疟疾的致病源。
总督夫人粉
17世纪,欧洲人开始使用金鸡纳树皮治疗疟疾。据说,这种治疗方法,最早来自印第安人。
相传,1638年,西班牙王国秘鲁总督钦康的夫人在利马患上了疟疾,总督的医生胡安·德·维格听说印第安人用产自安第斯山北部的金鸡纳树的树皮来治疗发热发冷病症,建议试一下。于是,总督马上派人到800公里外的罗克莎把金鸡纳树的树皮取回来,维格将之研磨成粉末,加在葡萄酒中,让总督夫人服下,总督夫人的热病居然奇迹般地消失了。
在民众的要求下,总督从罗克莎买来大批金鸡纳树皮,磨成粉后由总督夫人亲自分发给民众,此药也因此被称为“总督夫人粉”。此后,耶稣会在派驻利马的医生阿格斯提诺·萨鲁曼布雷诺的帮助下,建立了从利马到欧洲的金鸡纳树皮商业通道,控制了金鸡纳树皮,并将之制成粉在欧洲出售,获利极其丰厚,这种药也被称为“耶稣会粉”。
随后,这一治疗方法逐渐被推广到世界各地,并传入中国,还曾救过康熙皇帝的命。但由于金鸡纳树的生长范围极小,产量不多,所以,直到现在,它仍然是一味非常昂贵的药。
奎宁问世
17世纪末,瑞典科学家里纳尤斯对金鸡纳树的树皮进行了研究,提取出了其中的有效成分,起名为“奎宁”。
随着医学上对奎宁需要量的增长,人们希望这一天然药物能以人工方法制造出来。各国科学家几经尝试,都没有成功,直到1945年,奎宁才实现了人工合成。
但作为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奎宁在造福患者的同时,也明显存在局限性。早期使用的奎宁,会使患者产生头昏、耳鸣、精神不振、血压下降等不良反应,甚至导致孕妇流产。
1965年,越南战争爆发,美、越两军苦战在亚热带雨林,疟疾像是第三方,疯狂袭击交战的双方。两军中因疟疾而病逝的人数甚至远远高过战斗中的死亡人数。一时间,奎宁的价格堪比黄金。
为治疗疟疾,科学家们先后研制了氯喹、氯胍、甲氟喹、多西环素、磺胺-乙胺嘧啶(凡西达)等多种药物。其中,甲氟喹作为当时西方治疗疟疾的特效药,曾经伴随了许多士兵。然而这些药物,不是具有各种各样的副作用,就是容易产生抗药性。
青蒿素,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在人们对更安全、更高效的疟疾治疗药物的期盼中被发现的。现在,它已经被广泛应用在南非、印度、东南亚、中美洲等疟疾重灾区——小小一株青蒿,为亿万人带去了生的希望和光芒。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它改变了世界!
生命之盾
青蒿,又名臭蒿、苦蒿,属菊科一年生草本植物。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就有“呦呦鹿鸣,食野之蒿”之句,其中,“蒿”所指之物即为青蒿。
早在公元前2世纪,中国先秦医方书《五十二病方》中就有了对青蒿的记载;公元前340年,东晋的葛洪在其撰写的中医方剂《肘后备急方》一书中,首次描述了青蒿的退热功能;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则说它能“治疟疾寒热”。
那么,青蒿素究竟是如何对抗疟疾的呢?
简单来说,就是把疟原虫饿死。那么,这是怎么办到的?
研究表明,青蒿素能迅速找到疟原虫体并对其体内一种名为食物泡膜的蛋白质分子进行干扰,使之失去活性而无法正常运输营养。这样,疟原虫就被饿死了。
千百年来,从放血治疗到发现金鸡纳树皮,从奎宁的问世到青蒿素的完全提取,在对抗疟疾的战争中,人类走过漫长的时光,终于在一株蒿草的芳香里,找到了坚固的生命之盾。(责任编辑/南之岭)
延伸阅读
他们,让人类远离寄生虫病
2015年10月,日本科学家大村智、爱尔兰科学家威廉·坎贝尔和中国女科学家屠呦呦共同摘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的桂冠。
诺贝尔奖评选委员会在颁奖词中说,由寄生虫导致的疾病已经困扰人类长达千年之久,同时它也是目前全球最主要的医疗健康问题之一。寄生虫疾病对世界最贫困地区人口的影响尤为严重,是阻碍提升人类健康和幸福的一道巨大屏障。今年的诺奖得主发现了针对极具破坏力的寄生虫疾病的革命性新疗法。
据估计,全世界有1/3的人受到寄生虫影响,特别是生活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南亚以及中南美洲的人。
河盲症和淋巴丝虫病就是两种由寄生虫导致的疾病。正如其名,河盲症(盘尾丝虫病)会造成患者角膜感染,最终导致失明。而全世界感染淋巴丝虫病的人约有1亿,这种病会导致慢性肿胀,造成终生的红斑并致残,导致象皮病(淋巴水肿)以及阴囊鞘膜积液。
日本微生物学家大村智从土壤样品中成功分离了链霉菌的新菌株,并成功在实验室进行了纯培养。之后,他从数千种不同的纯培养中筛选了50种最有前途的菌株,并后续分析了它们在对抗有害微生物方面的能力。
在美国工作的爱尔兰寄生虫生物学家威廉·坎贝尔拿到了大村智的链霉菌菌株后,深入探索了它们的能力。他发现其中一个菌株产生的一种成分能有效对抗家养和畜牧动物的寄生虫。这种生物活性物质被纯化出来,并被命名为阿维菌素。随后它通过化学改性,生成一种更加有效的化合物伊维菌素。它能有效地杀死被寄生虫感染的人们体内的寄生虫蚴。
阿维菌素、伊维菌素和青蒿素的发现,颠覆了破坏性寄生虫病的治疗方式,使人类得以远离寄生虫病的困扰,在改善人类健康和减少患者病痛方面,成果无可估量。(来源:本刊资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