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媳妇”当老师，“土婆婆”成了畅销书作家

冰洁

本文主人公一家三口

2015年5月1日，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名叫《胡麻的天空》的自然笔记，里面收录了大量的手绘画，线条简单，内容丰富。短短一个月，这本书就登上当当网“新书热卖榜”，被誉为“一本看透世事人生的书”。让人惊叹的是作者“秀英奶奶”是一位68岁的内蒙古老太太，只上过一年半小学，曾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土婆婆”。

2011年，秦秀英到上海儿子家里小住，晚年生活单调无趣，总嚷着要回家。在“潮媳妇”芮东莉的“威逼利诱”下，老人开始跟着媳妇学画自然笔记，走出家门来到野外。不会拿笔，学！不会写字，学！不会电脑，学！在儿媳妇一步步的改造下，昔日“土婆婆”成了一个会玩微博的“潮老太”，直至成为了畅销书作家。

婆婆生活单调，儿媳教画“自然笔记”

家住上海市闸北区嘉定路明珠小区的芮东莉是70后，上海教育出版社的编辑，古汉语博士，也是我国大陆最早的自然笔记倡导者。丈夫吕永林是上海大学的一名教授。早在结婚之初，夫妻俩就约定好要做丁克一族，可对一直想抱孙子的婆婆秦秀英来说，却是一个遗憾，不过孩子有孩子的生活，作为长辈，她也只能支持。

2011年3月底，64岁的婆婆秦秀英从老家内蒙古巴彦淖尔市来上海家中小住。因为语言不通，老人没有说话的人，没住几天就嚷着要回老家。婆婆刚来就要走，这让芮东莉心里很不好受，便想着给婆婆找点事做。刚开始，夫妻俩故意把家里的杂事交给老人打理，可往往半个小时老人就收拾妥当了，剩下的时间还是得一个人面对空落落的家。看着老人孤独落寞的背影，芮东莉很心疼，便跟丈夫提议道：“要不让妈跟着我做自然笔记怎么样？多出去接触接触大自然，心情也会好，权当是锻炼身体了。”芮东莉口中的“自然笔记”，是一种起源于欧美国家的观察、记录自然的方式。简单地说，就是用绘画和简单说明文字相结合的方式，为大自然做笔记。

对于妻子的提议，吕永林十分赞同：“我记得小时候我妈就很喜欢植物，家里养了不少花花草草。”

本文主人公秦秀英

第二天是星期天，夫妻俩打算去附近的闸北公园跑步。这次，芮东莉拉上了婆婆。路上，芮东莉对婆婆说：“妈，听永林说您以前可喜欢花花草草了，要不我教您画这些花花草草，怎么样？”老人一听乐呵了：“不行不行，我的手握锄头可以，拿笔杆子可不行，那事咱干不来。”“没事，我们从最基本的开始学起，以前我也不会，这不画着画着也就熟练了，妈您这么聪明，学起来肯定比我们都快。”儿媳的恭维让老人心里特别舒坦，最终同意试试看。

春天，到处都是盛开的花。每看到一种花，芮东莉总能迅速说出花的名字和品种，这让婆婆秦秀英十分佩服。芮东莉趁机鼓励她：“等以后看多了，您也会知道。”随后，芮东莉便把这些花都拍了下来。吃完晚饭后，芮东莉就兴冲冲地在桌子上铺好纸张，准备好各种水彩笔，开始像哄小孩子一样，把婆婆领到书桌旁。老人是左撇子，第一次用左手握画笔，手总是发抖，线条歪歪扭扭。芮东莉却很有耐心，指导婆婆一笔一笔慢慢画出花朵和绿叶的轮廓。画完几朵花后，老人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开始慢慢着色。很快，婆婆的第一幅手绘作品新鲜出炉了。考虑到婆婆还没开始学写字，芮东莉就自己帮婆婆记录上自然笔记要求的天气、温度、地点等情况描述。

顺利完成第一幅作品的秦秀英高兴坏了，拿起草稿看了又看，一晚上都兴奋不已。第二天上班前，芮东莉给婆婆布置了一个“家庭作业”，要求她照着样子把阳台上的吊兰画出来，晚上自己下班后会检查的。秦秀英答应了。

婆婆学电脑，儿子儿媳齐上阵

到单位后，芮东莉忙找了一些拼音图纸画册和一本《新华字典》，准备带给婆婆，好教她识字。

晚上回到家，看到婆婆画的《吊兰图》，芮东莉十分惊喜，婆婆画得很好，颜色也很到位。“老师”的夸奖让秦秀英既害羞又开心。芮东莉对婆婆说：“妈，今天开始我就不帮您做记录了，您自己学着记，不会的字就用拼音代替。”没想到老人的倔劲上来了：“我学的拼音大多都忘了，而且整篇笔记都用拼音看着也难看，要是你不嫌麻烦，你教我识字，我愿意学。”婆婆的回答让芮东莉喜出望外，她立即答应下来，给婆婆当语文老师。

让芮东莉高兴的是，婆婆还能记得不少幼时学过的拼音，只是记忆力不太好，总是会出现偏差。可老人学习的劲头却让芮东莉很欣慰，自己教的东西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念。此后每个周末，芮东莉都会带着婆婆去家附近的各个公园转转，观察各种小昆虫，记录各种花草树木的样子。在完成的记录稿纸上，婆婆也会认真地一笔一划写上地点、时间、天气等记录要素。不过由于老人记忆力不好，基础也很差，所以经常会发生写错字的情况，芮东莉就会帮婆婆纠正过来，把正确的字写在错字的旁边。而秦秀英为了在自然笔记里把每个字都写正确，总是在稿纸上打好草稿，让儿媳帮她检查一遍，然后再工工整整地抄在自然笔记里。

转眼过去了大半年，秦秀英从一开始啥也不懂到慢慢地学会了几千个汉字，画画也画得有模有样，在儿媳的帮助下，做了上百篇“自然笔记”。眼看着快过年了，老人提出想回老家看看。怕婆婆回去后荒废了“学业”，把好不容易学会的东西忘了，芮东莉有了新想法：教婆婆学电脑。学会了上网，不管婆婆在哪，双方沟通起来都会很方便。

在儿子儿媳的共同努力下，秦秀英总算学会了基本的操作，可以在电脑上打字，也可以把手写的自然笔记誊录到电脑上。婆婆回家之前，芮东莉又帮婆婆申请了微博，取名“临河而居”，让她回老家后可以把自然笔记传上博客跟大家一起分享。芮东莉这么做，一来是让婆婆坚持下去，二来也是给她找个事做，让老人多接触外面的世界，把晚年过得更加精彩。

没想到，微博开通没几天，就吸引了不少粉丝前来。《新闻晨报》知道后，还特意刊登了几幅秦秀英所作的“自然笔记”。自己一个只上过一年半小学的老太太，还能在报纸上露回脸，秦秀英喜不自胜，跟儿媳保证回去后一定好好画。回到老家后，经常每隔几个星期，芮东莉就会在婆婆的博客上看到她更新的博文，除了贴上去的自然笔记的图片外，还有她多则几百、少则几十字的小散文，而这些图文的记录，为她赢来了越来越多网友的好评，粉丝们都热情地称呼老人为“秀英奶奶”。

虽然分隔两地，芮东莉每次看到稀奇的东西都会第一时间跟婆婆交流，婆媳俩经常在微博上互动。秦秀英兴奋地告诉儿媳，她是村里第一个玩微博的老人，大家都说她跟得上潮流，是个只有小学文化的“潮老太”。

68岁“土婆婆”成畅销书作家

2013年7月，秦秀英再次来到上海小住。一见面，她就赶忙把自己的“大作”拿给儿媳欣赏。让芮东莉没有想到的是，婆婆自然笔记的记录范围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大自然的植物昆虫了，她手里拿着的这张写着“2013年6月12日，地点：临河”的纸上，就画着两只公鸡、凉糕、辟邪的彩色刷刷、彩色的碗筷和放饭碗的案板。上面还工工整整地写着端午节大家的传统习俗，比如用五彩绳缠在手腕上，把画着公鸡图案的彩纸贴在门上等，都是为了辟邪，甚至还详细地描述出了凉糕的做法。不少笔记上不仅有花草树木，还有农家的生活用品的记录，甚至还有正在天空飞行的飞机和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婆婆的这些改变，让芮东莉欣慰不已。

不久后的一天，秦秀英和儿媳一起来到世纪公园做自然笔记。走了没多久，芮东莉就被一片结着红色小浆果的灌木吸引过去。婆婆立即会意地要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可这时三人才发现，忘记带笔了。为了不让母亲失望，吕永林想出了一个办法：“你看这些植物的浆果各自有各自的颜色，要不咱用浆果画？”芮东莉和婆婆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两人立即找到不少落在地上的植物籽、浆果粒，偶尔摘两朵不同颜色的小花在纸上着色。饱满的植物汁液浸在纸上的效果分外好，婆媳两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后来再忘记带笔的时候，芮东莉都会采取这样的方式记录。

芮东莉父母居住在昆明，2014年国庆节，芮东莉和吕永林带着婆婆到云南昆明探亲。昆明是四季之城，有很多独特的植物鲜花等。秦秀英一到那里就看得入了神，她经常站在某棵树下一动不动盯着这棵树，或者瞧着某朵花，晚上回去整理出来发到微博上。亲家直夸她做事认真，迅速成了她的粉丝。

从昆明回来后，秦秀英画了很多关于昆明之行的自然记录。她最喜欢昆明的枯叶蝶，翅膀合起来的时候就像一片枯叶，张开的时候才有蝴蝶的样子。第一次见到这样奇特的蝴蝶，老人很激动，画得非常认真，纸上的蝴蝶栩栩如生，传到微博上后，引来无数点赞声。《中国妇女》《中国女性》等杂志相继报道了秦秀英的故事。随后，老人的作品还在佛山图书馆展出。

惊喜远不止这些，2015年年初，浙江人民出版社找到秦秀英，希望能把她的自然笔记集结成书。这不仅仅是一幅幅简简单单的自然笔记，更是一位老人用简单的画笔讲述自己、讲述世事人生。

2015年5月1日，秦秀英所著的《胡麻的天空》正式出版。网友评价它是一本“耐看”的书：“简单的几笔，勾勒出不简单的人生，秀英奶奶笔下的万物真美。”短短一个月，《胡麻的天空》就登上当当网“新书热卖榜”。

2015年5月中旬，秦秀英跟儿媳一起去朋友家作客。芮东莉在一棵橘子树上发现一只蝴蝶的蛹。这个碧绿色的新宠物成了婆媳俩的“宝贝”，她们把它带回了家。2015年5月31日，蝴蝶终于破茧而出。婆媳俩一大早就兴冲冲地拉着吕永林陪她们一起到闸北公园，去放生这只凤蝶。轮流抱着大盒子的婆媳俩一路上吸引了无数路人好奇的目光。停在一处安静的灌木丛边，芮东莉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盒，翅膀尚未干透的玉带凤蝶缓慢地飞了出去。先是在灌木丛附近慢慢地飞行，等到翅膀完全干透之后，蝴蝶的飞行也渐渐变得有力，很快就忽闪着飞出三人的视线。不舍的婆媳俩望着蝴蝶消失的方向看了很久。

看着蝴蝶远去的方向，芮东莉突然觉得婆婆就像那只破茧而出的碟，终于有了自己最美的天空，有事做，能乐呵，这样的生活是老人最想要的，也是芮东莉夫妻最想给的。

2015年7月1日，芮东莉在博客上上传了婆婆最新的一幅作品，并作了简短的说明。那幅画并不是自然笔记，而是婆婆画的自己的梦境。一天早上，婆婆醒来后就直接拿起画笔，说自己梦到了很多的仙鹤，那群飞舞的仙鹤一会儿就变成了漂亮的云彩，她还梦到了自己的妹妹，清晰的轮廓和年轻时候一模一样。被梦打动的婆婆醒来后第一时间记录下了梦境。

那段时间，婆婆经常会跟芮东莉夫妇聊到以前的事，回忆以前家人的样子，回忆妹妹家饲养的牲畜，和院子里搭建的篱墙，还画下了她印象里第一次见到的绿皮火车。1958年那列驶过婆婆记忆几十年的绿皮火车缓缓地行驶在画纸上，满载着婆婆对旧事的怀念。

让芮东莉感到欣慰的是，婆婆并没有被困在怀念里，而是通过绘画记录的方式，很好地宣泄表达了自己的情感。看着一张张画纸上倾泻的回忆，婆婆露出满足的微笑，绘画学字是她收到最珍贵的一份礼物，她会充分享受这份礼物带来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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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毕春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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