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适的一则佚文

2015-09-10 07:22董立功
书屋 2015年12期
关键词:佚文新报学问

董立功

对于胡适研究者而言,虽然早已有《胡适全集》出版,但近年来仍不时有新发现的胡适佚文,可见“全集”是一个相对的概念。

前辈学者佚文的一大价值,就是可以为后人研究提供新的史料。从事文史研究的人都明白,史料是一切学问的基础。对于文史哲学者而言,发现一则佚文的乐趣并不亚于天文学家发现一颗新星。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胡适的佚文分为两类:一类为曾经发表过但后来逐渐湮没的文字,这一类文字多散见于报纸或地方性的期刊。如张泽麟发现的胡适两则佚文,一篇是在《大公报》中发现的。另一篇则是在《湖南大学期刊》中找到的。还有一类为从未发表过但确实是胡适手书的文字,这一类文字为图书扉页的题记或空白处的批注。刘洪权发现的胡适一则佚文,就是在胡适所藏1919年上海扫叶山房三校重印的《百子全书》扉页上发现的。

以往学者在搜寻胡适佚文时,往往将注意力集中在大陆的报纸和期刊上,而忽视了对港台和域外报纸和期刊的挖掘。笔者最近就在台湾出版的报刊《台湾日日新报》上碰巧发现了胡适的一则佚文,这则佚文是他1926年7月准备前往欧洲访问时发表的一个演讲。

《台湾日日新报》是1898年5月6日由日人守屋善兵卫并购《台湾新报》和《台湾日报》后办的一份新报纸,因为当时台湾已被割让给日本,所以这其实是一份域外的报纸。

《台湾日日新报》创刊初期有六个版面,1910年11月以后增为八版,其中中文版通常占两个版面,并刊登大陆的一些新闻,这一做法直到1937年4月1日因时局变动才废除。1926年时,中文版尚未废除,所以《台湾日日新报》才阴差阳错地保留下了胡适的这个演讲。1926年7月18日《台湾日日新报》上刊登的胡适演讲内容并不长,抄录如下:

游欧之临别赠言

——要学问莫求速效,

有信仰斯努力成功

研究学问第一要,与其过而信之毋宁过而疑之。吾人研究学问首要虚心,能虚心则无成见,无成见则能容观,而研究至有所获。法儒笛卡尔,为主张怀疑之鼻祖。其研究学问之方法,常以怀疑及发问为工具。举凡安身立命之事,皆须持怀疑与究竟为何如之态度。中国庞居士,亦曾有与宁信勿疑相若之名言。即以但愿定其所有诚无实其所无为其做人对事之态度。十九世纪时,阿士亢亦有一格言,即(凡有非至万不得已时,不要增加他)此意亦与前者无异。第二要为学问。而研究学问,莫求速效。我虽为主张实验主义者,但研究学问时不必时怀切于实用之一途。要有为学问而研究学问,视发现古迹如发明行星之价值一样。然后学问自有发生实效之一日。如牛顿之发明地心引力,瓦特之发明蒸汽。要皆初无切于实用之观念,而从无所为研究之之果结,盖必能无所为,然后始能有为。一个人应为自己做,而能做了。若为国家社会做事,而徒求速效,非研究学术者应有之态度。故吾人研究学问,应注意不求速效与实利。第三须有信仰。此之所谓信仰与宗教家之所谓信仰檄有不同。盖有有意,自觉努力,决不合无效果之信仰,然后研究学问,始不落空无效。吾前此在《努力周报》上所发表之《不朽》,其意亦在于此。如南北朝吾人有句话,虽当时无人注意,然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尚引用之。诚以吾人研究学问,但期能尽力而为之。原不必及身而成也,盖凡能本良心而从事于有之计画与实行,终有发生效力之一日。我中国政治学术之所以颓蔽若此者,亦在前人未能从事有意之计划,与努力实行工夫所致。吾人已以研究学术为怀,应当格外注意也。

虽然这个演讲稿也许并不是由胡适亲笔写成的文字,而是由记者根据自己在现场的记录整理而成。但按照学术界的惯例,这篇演讲仍属于胡适佚文的范围。不过,在以往的胡适研究中,并没有关于这次演讲的任何记载。不论是在胡颂平先生编的《胡适之先生年谱长编初稿》中,还是耿云志先生著的《胡适年谱(修订本)》中,均未提及这个演讲。同样,在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出版的《胡适日记全集》中,也未看到胡适关于这次演讲的记载。因此,可以确定是胡适的佚文无疑。

胡适演讲的题目是《游欧之临别赠言》,因为演讲内容是刊登在1926年7月18日的《台湾日日新报》上,所以可以判定胡适的这次演讲发生在7月17日或更早的时间。翻阅《胡适日记全集》可知,胡适1926年7月17日之前的日记缺失,而在7月17日的日记中,胡适仅记载了离开北京前往莫斯科之后的情形:“下午出京(8:10)。送行者,除家里人外,约四十人。连日倦极,今夜睡得很好。半夜时,有军人姓裴的来占室中之空榻。”

日记中的“下午出京”实为晚上出京,可见胡适是7月17日晚上八点十分启程离开北京前往莫斯科的。而对于7月17日白天的安排,胡适则未记一字。日记中的“连日倦极”四字则清楚表明胡适前面几天的日程安排很满,甚至连记日记的时间都没有。

笔者翻阅了目前出版的各种胡适传记,均未提到胡适的此次演讲。不过,在白吉庵所著的《胡适传》中,提到了胡适在旅欧之前曾在北京大学发表过几次演讲的事情。据书中记载:“行前胡适曾在北大作过几次讲演,其中一次是在北大学术研究会讲的。这次没有什么题目,不过是随便说说,记录者根据其内容大体归纳为‘学术救国’这样一个题目。”

但从内容上来看,1926年7月18日《台湾日日新报》上刊登的胡适演讲显然不是白吉庵《胡适传》中提到的那次在北大学术研究会所作的演讲。不过,既然胡适行前曾在北大作过“几次讲演”,那么《台湾日日新报》上刊登的这篇胡适演讲很可能就是胡适在北大所作数次演讲中的一次,演讲的时间当在1926年7月17日或更早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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