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佳丽
在希腊债务危机借助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简称IMF)的帮助平安度过之后,债务危机的话题似乎告一段落。只是,自从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债务风险似乎从未离开人们的视野。而全球经济增长放缓、美联储加息在即、人民币刚刚加入特别提款权(简称SDR)的当前,这一话题更加引起公众关注。只不过这一次,话题所指既非欧洲大陆,也非曾饱受债务之殇的美国或其他发达经济体,而是从前备受外资喜爱的新兴经济体。
新兴市场已患“债务病”
近日,国际投资机构高盛指出,新兴经济体拥有大量外币债务,这在本国货币贬值、美元走强、大宗商品价格暴跌的时期会令前述国家遭受重创。而国际评级机构标准普尔(简称“标普”)则更加直白,声称新兴经济体已患“债务病”。
其实早在今年9月,IMF就在其《全球金融稳定报告》中发布数据称,在主要发达经济体实行低利率的大背景下,主要新兴经济体的企业债从2004年的4万亿美元增长到2014年的18万亿美元。在此期间,这些经济体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显著增加。
“新兴经济体的确面临债务风险隐患”,国家信息中心经济预测部世界经济研究室副研究员张茉楠在接受《经济》记者采访时表达了肯定看法。在她看来,新兴经济体的债务风险主要由3个因素造成:自身债务上升、本币贬值、美元升值和资本外流。
2008年经济危机以后,资本大量进入新兴市场国家,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些国家都长期采用扩张性货币政策,包括大规模信贷投放和大量投资刺激政策,这加剧了私人部门和政府部门的债务。张茉楠说:“从长期跟踪的国际金融数据看,2014年新兴经济体企业外债规模达到2.6万亿美元,数额巨大,而且其中四分之三是以美元计价的。”
然而,新兴市场国家的货币如今多数处于贬值期,这就触发了另一个问题:还债成本上升。
新兴市场大量借债的时候正值美元贬值阶段,融资成本较低,规模巨大,如今本币表现平平,巴西、俄罗斯等金砖国家的货币甚至在今年一直下行,毫无回升趋势。而美元自从2015年年初以来整体表现良好,加之美联储加息在即,全球资本市场都对美元未来抱有很大期待。“以前,美联储加息的话题没有提上日程,新兴市场国家的压力或许没有太大,如今加息近在眼前,债务压力就变得更大”,张茉楠分析,“特别是美联储若年底加息,不排除新兴市场次贷回流的可能”。
此外,张茉楠强调,全球经济增速放缓,新兴市场吸引资金的魅力也不似从前,加上美元升值,资本基于利益和安全的考虑,也会为新兴经济体债务市场造成“抽血”。“现在美元指数已经突破了100大关,其最大影响就是会让新兴经济体债务情况恶化。”
上述3个方面叠加,都对新兴市场国家的债务问题产生消极影响,而这些国家的偿债能力也会因此降低不少。
那么,看上去颇令人担忧的状况是否代表危机近在眼前呢?
惊已现危未到
近年来,全球债务水平一直处于上升趋势。张茉楠告诉记者,跟踪数据显示,2007年国际清算银行数据显示全球债务规模为70万亿美元,而在2014年这个数字就超过了100万亿美元。显然,这其中既有发达经济体的也有新兴经济体的。
那么,风险到眼前了没?“只有当潮水退去,你才能看到谁在裸泳。”如今用这句话来形容新兴市场的债务问题似乎再恰当不过了。
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对外经济研究所国际合作室主任、研究员张建平对《经济》记者说:“最近确实有国际机构或国外媒体谈论这些问题,个人以为,这些观点是预警性质的,毕竟新兴市场包含很多国家,而债务本身也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一概而论并不能够说清问题。”
张建平这样解释,债务危机说到底是资不抵债或延期偿还债务或者构成债务根本违约,比如曾经的希腊,大家对该国债务局面有目共睹,可是如今还没有任何一个新兴经济体国家对外宣称没有能力偿还债务。因此,“要区分不同国家地区的情况,详细看待”。
按照他的分析,中国的债务重点在企业债和地方债,而巴西则是政府债,俄罗斯目前最头痛的并非债务而是国际油价的走势,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则因为货币贬值严重而面临偿债能力降低的风险。“即便如此,新兴市场国家也有很好的表现,比如中国的外商投资一直逐年增加,大量资金进入高端制造业和服务业,而印度则在2015年成功吸收了四五百亿美元的外资。”
在他看来,新兴市场的确在当前有消极表现,但这种倾向并没有实际转变成危机,至于国际机构的评价或外媒的舆论,都可以为新兴经济体提醒。毕竟,在过去十年间,新兴市场经济增长很快,投资回报率也很高,资本追逐新兴市场,大量进入,如今出现上述问题也并不意外。
与此同时,张茉楠则表达了更多担忧。“美元结束量化周期和美元升值,这是一个时间跨度很长的周期,不是说一两年就结束,这也就意味着一旦美元启动加息,会对新兴经济体债务市场造成更多‘抽血’。更何况,国际大宗商品市场并不景气,今年全年也没有起色,国际油价暴跌,石油美元缩水,对依靠资源出口的新兴市场国家来说,这种打击是很沉重的。”因此,她认为不排除风险在未来转变成危机的可能。
改革是关键
张茉楠的担忧不无道理,石油美元的大幅缩水已经让包括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成员国和中东国家出口受阻。而从前投资新兴经济体国家房地产、资产、证券的资金也已经出现逃离倾向。消息显示,2014年以来,新兴市场就出现了净撤资的情况,连锁反应下,财富缩水,资产重新配置不是不可能。
然而,新兴经济体能做些什么呢?“对于新兴市场而言,有些传统优势消失后不会回来,比如中国的加工业,逐渐向海外转移,曾经的低成本已经过去了,但是大宗商品就不一样,它是一个变量,对所有新兴经济体国家而言都有翻牌机会”,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国际市场研究部原副主任白明这样回答记者的问题。在白明看来,新兴经济体需要提升自身在全球经济链条中的地位,减少对出口的单纯依赖。
张建平则强调这些国家应该将重点放在改革上面,在他看来,经济结构改革几乎是每个新兴经济体都面临的问题。“一些国家的居民消费潜力很高,但是自己产品不好,结果民众都跑到国外消费,但是如果能够提升商品品质,致力于挖掘本国消费空间,很多资金或许不会流向国外。因此,寻求新的经济增长点,创造价值才能创造收入,才最有利于偿还债务。”
的确,在全球经济基本面缺乏明显改善迹象、国际大宗商品价格持续疲弱、而美联储加息在即、美国经济复苏相对明显的大环境下,新兴经济体短期可能无法摆脱债务压力加大的困境。但是,我们也需要看到,曾经长期的贸易顺差为这些国家带来了充足的外汇储备,与发达国家相比,多数新兴经济体的债务规模并没有明显过高,如果保持灵活的货币政策,避免本国资本市场大幅波动,爆发债务危机的概率可以降低。
白明还告诉《经济》记者,新兴经济体也可以联合起来共同面对这个问题,互帮互助能够凝聚更多力量,“在曾经的亚洲金融危机中,许多国家迫不得已面对资金外套的难题,而中国当时就坚持人民币不贬值,为其他国家提供了有力量支持”。
中诚信国际信用评级有限责任公司日前发布的报告也指出,新兴经济体中,东南亚地区主权信用状况稳定,可抵御经济放缓;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国将在“一带一路”战略的带动下加强与亚太地区的整合联系;而拉美及非洲资源出口型国家债务风险会明显增加。新兴市场内部的分化或将进一步加剧,但整体展望维持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