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镝
平新乔,中国著名经济学家,现为北京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经济学院学术委员会主席,专注于微观经济学、产业组织理论、财政学研究。著有《微观经济学十八讲》、《财政学原理与比较财政制度》、《产权论、均衡论、市场论》等。
著名经济学家、北大经济学院教授平新乔的办公室里有两座“高山”。
肆意摆放着、垒起来接近天花板的两座书山,像摩天大楼一般矗立、排列在这间小屋内,使人仿佛置身于书海世界。窗外清晰可见的北京西山,在冬阳照耀下显得沉稳、安静。相较之下屋内倒是有着活跃的气息。
“这里,就是做学问最好的地方。”平新乔说。
勤奋的幸运者
书,是平新乔一生的“密友”。
1954年生于绍兴乡下的平新乔自小就嗜书如命,“家里没有书,但基本村里所有能搜集到的书我都看了。”平新乔笑着回忆道。钟灵毓秀的绍兴赋予这位农家子弟好学的天性和出众的记忆力,而在小学编辑黑板报的经历也锻炼了他的文字表达能力,看似平常的技能则在日后成为了他的求学敲门砖。
1970年,16岁的平新乔因编辑墙报受到绍兴文化馆认可并被推荐,以工农兵学员身份进入上海华东师范大学政教系。这也是平新乔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
当时的上海华东师大聚集了多位文史方面的名家,如哲学史的冯契,经济学的陈彪如,中国近代史的陈旭麓等。从他们身上平新乔看到了在学术、求知上新的道路和境界。这3位名家都对平新乔有过单独辅导。“当时的华东师大在文史方面有着深厚的功底,我有幸受教于他们,真的是受益匪浅。”平新乔在此期间通读了马恩全集、列宁文选和毛泽东选集等书目。靠着勤奋与努力,他为日后的成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华东师大学习不到两年时间,平新乔又被抽调到上海市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在那时也参加到上海市委写作组下经济组内学习《资本论》。在这里,每周五会定期举行有关上海财贸、商业、金融和进出口等方面的经济会议。“我大开眼界,这些实际情况让我看到了经济是如何真正运行的。”平新乔说道,“可以说这段经历令我豁然开朗,当时研读《资本论》时有关流通、银行方面的知识一下清楚了。”
1973年,平新乔的毕业学术论文刊登在《文汇报》上,他告诉《经济》记者,“这就是我从事经济学研究的开端。”毕业后,刚满19岁的他在华东师大留校做了教员。“从这一点说,我是很幸运的。”
坎坷的求学路
如果说此前平新乔的人生道路是意气风发的平顺,那么之后的求学道路便是崎岖不平的坎坷。
在文革时期,他屡遭磨难。关于平新乔的审查终于在1978年结束,之后他被分配到上海体育学院教课。一心向学的他接连报考了两次研究生:一次是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列研究所,一次是上海复旦大学经济系。然而阻碍他的并不是成绩,政治审查这堵高墙两次将他拒之门外。
“我很肯定地知道中国社科院和复旦大学都已经决定录取我了,因为他们都过来调档案了。”平新乔说道,复旦大学的老师都跑到他的母校华东师大进行了调查。碍于各类因素,中国社科院和复旦都放弃了笔试成绩出众的平新乔,甚至没有任何理由。平新乔自己对此也很释然:“想到在写作组的经历,我是逃不掉的。”
或许有着真正求知欲的人并不十分在乎环境的影响和命运的捉弄,对他们来说,既来之,则学之。平新乔并未就此放弃,他用自己的方式在上海体育学院走上了独特的求学之路。
由于当时运动员需要学习的知识有限,平新乔的教学任务并不是很重,因此也有更多的时间读书。回忆起上海体育学院,平新乔说道:“那时体育学院格外重视英文。因为体育是中国开放比较早的领域,游泳、体操、排球这些项目的突破需要引进、翻译大量外国资料,所以体育学院学习外语的风气甚至强于华东师大。”于是这段时间内,英文书籍成了他热衷的对象。后来在体育学院的英文考试比赛中还获得了第一名的成绩。
另一个举动便是平新乔经常骑车到距离体育学院不远的复旦大学去旁听。他旁听了复旦经济系77级的全部课程,包括西方经济学,微观、宏观的课程和经济史、当代资产阶级经济学流派等。他甚至还通过电视自学数学、物理和化学。而这一切的背后仅仅是因为他很“喜欢”。
平顺,坎坷,对于一位执着的学者都是暂时的风景,平新乔从未忘记他的方向。1983年,已然29岁的他以“再试一试”的心态报考了北大经济系。以破北大纪录的《资本论》考试分数成功通过笔试,陈岱孙先生的面试也十分顺利。但平新乔心中忐忑着的却是最后的这一道政审难关。所幸在陈岱孙先生的保护和周旋下,平新乔终于跨过了那道艰难的槛。正式进入北大经济系,平新乔感叹道:“好像自已又活了过来。”
北大与留学
在平新乔看来,北大、北方所特有的厚重文化让他深感自如,“对比上海的敏感、前沿,这里学术氛围更浓厚些。”
到了北大,平新乔才开始了真正意义上专业经济领域的学习。直到去美国后他才发现,70年代所学习的其实是属于社会学的范畴。这中间巨大的差异敦促他奋进。在北大时,平新乔保持着每天将近100页的英文原著阅读量,同时也在不断地补齐各类数学工具,一直到1989年留学离开北大。
其间,毕业后留校任教的平新乔追随厉以宁老师,协助进行各类国内经济研究的项目。再次与实践正面对话,平新乔在运用经济工具的过程中逐渐发觉了知识上的不足。来访的美国经济学教授用平新乔很难理解的前沿方法和数理知识刺激了他的求知心。他决定走出国门去大洋彼岸深造。
1990年开始,平新乔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到美国哈佛大学、布朗大学旁听了部分课程。平新乔遇到劳伦斯·萨麦斯、梯若尔、马士金和哈代等年龄与他相仿的经济学大家,亲眼见识到了外国经济学名家对问题精准深邃的把握能力,“在哈佛,经济名家不看论文,只问几个问题就可以将整篇论文的精华抓住,就会把人难倒。这个本事我可学不来啊!国内也很少有老师能做到这些。”
第一年的留美经历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平新乔觉得这样一年回去是不行的:中国的经济学在这一方面和世界还是脱节的。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自己的求知心,平新乔都有了一种必须继续下去,直到完全弄懂的必要,“尽管我当时已经36岁了,但我也要念下去,这便是我当时的决心。”
1998年,44岁的平新乔拿到了康奈尔大学经济学博士学位。
待办的三件事
平新乔别无他求,回到国内的这些年他相继在清华、北大的经济学院任教。“我的资本就在中国,于是就安心将学到的本事用到研究中国问题上来,将来能做中国的研究,也能与世界学术界交流。”
“在这个年纪了,我大概还可以做3件事。”
再编几本教材是平新乔的第一件事,除去现在已经印了21次的平新乔《微观经济学十八讲》和1992年出版的《财政学原理与比较财政制度》,平新乔已经有了新的编写教材的计划,“毕竟教育总是有人要来做的,中国经济学也需要人做一些基础理论工作。”
第二件事,是对中国农村金融数据的分析和研究工作进行总结。这项由平新乔组织的调查样本涵盖6省18县,包括100多个村的4000个农户。“我从小生长在农村,大学毕业后又有3段与农村接触的经历,我1998留学回国后在北大中国经济研究中心后来的国发院做了10年研究。我们想知道什么情况下,普惠金融可以促进减贫,在哪些情况下普惠金融没有完全普惠,国家可以据此加以注意、调节。”
“第三件事,再过5年,我可能要开始去完成80年代陈岱孙先生交托我的任务,整理20世纪以来西方经济思想史。这辈子,在经济学界闯荡了一番,我读的书比较多,与这些人物也有亲身的交流、体会,也见证了20世纪,尤其是20世纪下半期这50年经济学的发展。”
当问到这位经济学界大师级写手的每日写作进度,平新乔笑了,“每天写出来500字是一种幸福的感受,写不出便稍微难受些,我不会强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