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透中国的车厘子们

李颖浩

中国人的水果消费正在改变全球水果产业链：澳大利亚把原来专门给日本种植的樱桃树砍掉，改种中国人喜欢的“中国樱桃”，南美洲的水果种植商每年根据中国农历春节时间节点来培育新品种，安排生产计划，以便赶上春节的黄金消费时间卖个好价钱。

所以，当外国驻华大使为本国水果站台背书，当进口车厘子成为国内生鲜电商争夺的焦点，当联想集团高级副总裁陈绍鹏脱下IT战衣去智利种水果的时候，无不意味着中国水果消费在爆发。原因无他，崛起的中国中等收入阶层对高品质水果的需求在攀升。

“希望中国人民都能享受这来自南半球的暖冬甜蜜。”2013年11月25日，智利前任驻华大使路易斯·施密特·蒙特斯在天猫商城首秀智利水果。在安第斯山脉和复活节岛背景下，路易斯·施密特·蒙特斯笑容满面地为中国买家介绍空运来华的智利车厘子和蓝莓。

2012年，中国大陆首次取代美国成为智利的最大车厘子出口目的地，占比超过60%。在从2014年9月1日至今年1月7日的智利2014/15销售季，智利出口到中国的车厘子占其出口总量的比重达到了惊人的81%。而智利是世界上第二大樱桃出口国，稍逊于美国。

其实，这场针对中国市场的“车厘子大战”早已开锣。2013年7月2日，美国西北部的车厘子空降沃尔玛，时任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亲临北京亦庄山姆会员店，当起了促销员。

就在2013年夏天，天猫、京东、我买网、本来生活，几乎所有卖食品的电商都打出“海外直采”的旗号开卖美国车厘子。仅仅几天的时间，美国车厘子通过电商渠道销售168吨，这是一个普通的中型超市要卖9年时间才能达到的销量。

在成功搞定美国贸易商之后，天猫把目光对准了另一个樱桃出口大户智利。天猫通过政府渠道接触到了智利驻华大使馆，两方商定好合作细节后，一架满载着智利车厘子、蓝莓、葡萄酒的航班从智利首都圣地亚哥飞往上海，路易斯·施密特·蒙特斯大使为这次天猫平台上的“智利美食推荐”足足准备了三个小时演讲稿，从智利的自然风光到人文地貌。刚刚演讲了十来分钟，天猫商城就发来通知，从智利运来的鲜果已经被中国买家抢购一空。

车厘子，无疑是这两年中国“最红”的水果。所谓“车厘子”，其实就是进口大樱桃，“车厘子”是樱桃的英语Cherry的音译。在国人的认识里，樱桃就该是小巧玲珑、红得耀眼、酸到嗨。然而，进口车厘子的出现完全颠覆了这种传统印象——原来樱桃界也有“高富帅”，樱桃也能那么大，樱桃原来可以是脆的，可以甜得齁嘴，汁多到爆，实在好正点！

樱桃产于夏季。在北半球的夏天，中国市场的樱桃主要是国产和美国的，而冬季也嘴馋的吃货则只能吃从南半球的智利、澳大利亚、新西兰进口的樱桃。但樱桃是一种“很难伺候”的水果，不仅保鲜期极短，储存要求还很高。因此从南半球漂洋过海，甚至空运而来的车厘子价格昂贵，在传统超商，一般不会低于60元/斤，大概比国产樱桃贵一倍。

不过渴望尝新鲜又不差那点钱的国人越来越多，他们早吃腻了苹果、梨、橙子“家常老三样”，对来自东南亚的榴莲、山竹这些“进口水果1.0”也早已无感，纷纷转而追逐从南半球空运过来的美味。来自广州的吃货小顾描述了她这几年逛水果商店的经历。她发现，水果店里刚开始有进口车厘子时，是拆了箱，顾客们各自买两把尝尝。后来店家开始用塑料盒包上保鲜膜一两斤地卖，而现在到了年关，卖家更豪放，直接论箱卖了。

然而，这一代代新奇美味的异域鲜果进入中国普通人的生活也不过三十多年的光景。在改革开放之前，中国没有进口水果这一概念，甚至连国内水果贸易都缺乏。进入上世纪80年代之后，因为不是生活必需品，区别于粮油棉花等作物，水果实现了完全市场化，完全由市场供求做主。最早的进口水果由海外通过货轮运抵香港，然后从深圳入关，再往全国各地分销，费时费事费钱。而现在，进口水果可以通过包括空运在内的多种方式直接抵达国内多个沿海口岸和内陆城市。

2014年9月1日至今年1月7日的智利2014/15销售季，智利出口到中国的车厘子占其出口总量的比重达到了惊人的81%

今天，我国是水果生产大国，也是世界上第三大水果出口国，广阔的腹地也使中国可以出产的水果品种丰富。但这当然阻挡不住吃货们延长他们“吃的半径”。即便是中国有的水果，也要追求外国品种，新奇士橘子、红地利蛇果、车厘子莫不如此，它们可能汁更多、口感更佳、味道更浓、营养更丰富，也可能只是更好看而已——无论是哪种都没关系，总之人们要尝鲜。

近10年来，我国干鲜水果贸易进出口金额尽管均呈稳步增长态势，但进口增长的速度逐渐赶超出口，贸易顺差由最高时的8亿多美元减少到几千万美元，甚至逐步变为贸易逆差（如2012年贸易逆差达3614万美元）。

据中国海关统计，2009年我国进口水果191.5万吨、11.8亿美元，到2013年已达274.8万吨、34.3亿美元，分别增长了43.5%和189.7%。五年间，水果进口数量年均增速在9.5%左右，金额年均增速在30.5%左右。我国进口水果以火龙果、香蕉、龙眼、榴莲为大宗。不过近几年来，令人惊艳的是樱桃、蓝莓、牛油果等更为“高贵”的水果的进口量飞速增长。美国农业部针对我国车厘子市场的一份报告预计，中国车厘子在2014-2015年度进口量将上升30%，达到5万吨。

据中国果品流通协会信息部主任陈磊的介绍，这几年中国进口水果大幅增长的原因还来自中国与其他国家间贸易壁垒的逐渐被打破。如中国和智利在2006年签订了《中国-智利自由贸易协定》，根据协议，占两国税目总数97%的产品将于10年内分阶段降为零关税，即包括智利车厘子、蓝莓、葡萄酒、三文鱼等产品，到2015年，都将降为零关税。

想在对华车厘子出口上也能获得类似智利那样的政策优惠的有澳大利亚。澳大利亚是南半球第二大车厘子出口大国，但目前澳大利亚向中国出口车厘子受限较多，仅能从塔斯马尼亚州对中国出口车厘子，去年塔斯马尼亚共向中国出口了151吨车厘子，虽然比前一年的66吨已经实现了一倍以上的增长，但相比中国巨大的需求，这仍令澳大利亚车厘子种植者协会CEO西蒙·鲍伊直言“失望”。

这一情况可能因为2014年11月17日中澳自由贸易协定（FTA）的签订而改变，这意味着，在未来几年中，澳大利亚水果出口关税将逐渐降低为零，一步步取得与竞争对手智利同等的对华贸易环境。

近日，有澳大利亚媒体报道，澳大利亚车厘子种植生产业者正在积极研究中国人的胃口。由于日本的车厘子需求衰退，有些种植业者已经不再种日本人喜欢的车厘子品种，而改种中国人喜欢的品种。

“日后对于中国市场重视程度的提高将会逐渐改变本地出产车厘子的种类分布结构。”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车厘子种植者协会的斯科特·寇普兰说道，“很多果农开始研究中国消费者偏好的车厘子品种、尺寸、颜色、硬度。按我估计，新州以后主要出口品种可能会减少，但每个品种的产量会增加。我们这里出产的车厘子50%都是体型偏大，暗红色，口感较甜的车厘子，正是中国消费者所喜欢的。”

联想跨界投资农业产品

毫无疑问，他们看到的是中国的中等收入阶层正在迅速崛起：不仅购买力日益强劲，他们对健康、食品安全的追求都在不断上升。不过，看到这一点的不仅仅是对中国市场这块大蛋糕跃跃欲试的海外公司，不少中国本土公司也已经在进口水果领域发现了巨大的商机，并积极采取了行动。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跨界在智利投资了五个农场种植蓝莓、车厘子的联想控股集团。如今，联想农业——佳沃公司已经成为中国最大的蓝莓公司，并为中国市场源源不断地供应着反季节的智利蓝莓和车厘子。

而对于智利当地车厘子种植业者来说，他们对国人的熟悉程度不比联想差。智利已经习惯根据中国农历春节培育新品种，制定生产计划，以便能够在春节前两个星期发到中国来——春节是中国车厘子消费的旺季，要是春节之后才赶来，行情将大减。

不过短短几年内对中国车厘子出口占比攀升到81%也让智利业内颇为震惊，甚至担心智利车厘子过于依赖中国市场会带来风险。据了解，每年智利车厘子对中国出口量是全世界交易数量的10%。2014年，约有2000个集装箱由智利运往中国大陆。

“中国进口智利车厘子的数量令人振奋，但回头想想，这同时也有些让人冒冷汗。这意味着可能的风险，因为我们几乎主要是为中国市场工作。”智利果蔬出口供应商Rucaray SA的合伙人阿尔贝托·纳瓦哈斯表示，中国市场上极高的供应需求可能会“宠坏”出口商。“因为需求是如此之高，出口商有时只是舒舒服服地什么也不做，坐等最佳出手时机。而这对我们来说个挑战，也是行业里的一个软肋。”不过“幸运”的是，中国对车厘子的人均消费水平没有到意大利的程度，“否则我们（智利）没有人可以吃上车厘子，因为它们都会被中国消费掉。”

中国电商的预售模式，让国外经销商能够精准地寻找到客户

2014年6月，食品电商我买网和东航包机直采美国时令水果发布会，送了现场每个参会嘉宾一盒车厘子，这些车厘子是48小时前刚摘下来的。很快，我买网包机直采车厘子的新闻就上了美国纽约时代广场大屏幕，成为中国食品电商在时代广场大屏的首秀。从美国的枝头到在中国的舌头不到48小时，或许美利坚人民的享受也不过如此啊。

这两年，国内电商纷纷杀入了生鲜领域，而近来的进口水果热一定程度上正是这些食品电商推动的。民以食为天，生鲜电商拥有较大的市场规模和发挥空间。相关数据显示，2011年化妆品的网络零售渗透率达到16.3%，3C类商品达到15.6%，服装达到14.3%。与之对比，2010年我国流通领域农产品的价值总额为2.24万亿，网络交易额尚不到1%，仍是一片蓝海。

生鲜电商如果在线上售卖普通水果并无优势，但贩卖进口水果则会因省却了很多中间商而具有价格优势;在线下市场中进口水果鱼龙混杂的情况下，B2C的生鲜电商所卖进口水果也有品质上的保证，尤其这两年国内电商纷纷赴产地直接采购，甚至和当地政府进行合作推动。由于樱桃形象符合生鲜电商“小资享受”的定位，因而被推向前台，成为国内电商市场争夺战的焦点。

2013年，阿里巴巴与美国政府合作，通过天猫平台销售来自华盛顿州的樱桃。在接到订单之后，华盛顿州雅基玛谷Sage水果公司的工人开始从树上采摘樱桃，并运往加工厂。在那里，他们对樱桃进行分拣和清洗，并装箱发往中国。

在夜间，Sage水果公司的老板皮特·维尔布鲁格接到来自天猫的指令，其中包括了准确的发货要求，即需要将樱桃发往何处，例如上海、广州或北京。第二天一早，数吨樱桃就会被装上前往西雅图塔科马国际机场的卡车。

在经历长途飞行之后，阿里巴巴驻中国的人员将会接收这些樱桃，并分发至中国国内的各个城市。因此，在很短的时间，中国消费者就可以尝到正宗的美国夏季水果。而对维尔布鲁格来说，在樱桃大丰收的一年中，来自中国的大量需求帮助他消化了过多的库存。他表示：“任何能开拓发展中市场的机会都是阳光大道。”

而在两年前，华盛顿州樱桃来到中国需要一个多星期以上。经销商把采摘的樱桃统一装船，经过漂洋过海，来到广州或者香港的经销处，然后再派送到在中国的一二级分销商处，最后被中国顾客看中、买走。因为路途遥远，樱桃在海运过程中，即便是冷藏保存，新鲜度也下降不少。

来自智利的蔬果出口商负责人史密森表示，正是这种中国电商的预售模式，让他们这类国外经销商能够精准地寻找到客户。

史密森的公司在去年春节期间参加了智利政府在中国某电商的展销活动，不到一天的工夫，卖出了30多吨樱桃，如果放在一家普通的智利中型超市售卖，恐怕需要几年时间才能消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