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毅
“这辆红色的列车它满载着空虚在没有月光的城市的街道上穿行
那些沉默的青年长着无辜的脸不知所措地随着自己的列车而去”.
“dufake是谁?”酒吧幽暗的灯光里,我喝了一口“教父”之后,扭过头去问RJ。RJ稍微停顿了一下,“他叫李某某。”这让我心生疑窦。在来酒吧之前,一位消息灵通的朋友告诉我,dufake是“杜某某”。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天马行空的叙述和古灵精怪的内容实在是吸引人。
信样不动声色地看着我们。他在10分钟前为我调了一款酒,用的是美国的威士忌和意大利的利口酒。“教父。”信样把酒送到我的面前。大而正方的冰块能减缓酒味散发的速度。这款酒最早被如此搭配是在1973年,那一年,电影《教父》上映。
酒吧门口挂着一块木牌,写着“鱼ΙΧΘΥΣ”,还有一半弧形图案。罗马帝国时期,基督徒为了躲避迫害,用“鱼”作暗号,如果引为同道,就添上另一半弧形,组成“鱼”。
信样是这家酒吧的合伙人之一,他是基督徒。RJ是另一位合伙人,也是北戴河碱业工人读书会的一员。“文章都是dufake写的,我只是帮他找找图,提些意见。”“dufake,”。我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这个名字写的文章在微信朋友圈里广为传播,他和“北碱”如同幽灵一样存在。但是,大多数人和我一样,都搞不清楚他和他们是谁。
那篇《北碱是什么?》里,对这个“组织”的定义多达数十种。“北碱的全称是北戴河碱业工人读书会,但它也是奥匈帝国陆军粉丝团,城市路灯资源分配办公室,后路协会,服刑常识讲习所,认罪技术交流协会,呼吁促进微笑执行死刑活动委员会,挪威三文鱼保护协会,二手101号房交易中心,反kitsch拔刀队,地球中空论者集体赴美计划协会,办公室恐怖气氛渲染技术交流会,哥德尔兄弟会,非传统制服控交流小组……”
仅就想搞清楚这些匪夷所思的名字,我就想进入“北碱”。所以,我现在坐在这个以罗马帝国时代受迫害基督徒接头暗号命名的酒吧里,喝着“教父”。夏天来得太早,夜里没有一丝风。
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哦,不是,另一棵是核桃树。核桃树已经开始结出青色的果实。RJ拿出手机,对着这些青色的圆形物体,逆光拍照。这是一个四合院,足够古老,想拍古装戏,只要把自行车和乒乓球台移开即可。
四合院位于西四的某条胡同,元代属鸣王坊。1965年整顿地名时,改名为西四某某条。胡同长478米,宽5米,仍保存元代胡同旧制。我站在胡同口读着这些刻在石碑上的文字,希望扭头看到一个身着质孙服(类似百褶裙)的元代女子。
我遇到了迎面走来的dufake。他从办公室出来,到杂货店买了一瓶可乐。
dufake的办公室里全是可乐瓶和纯净水瓶。还有一把吉他。在某些无关紧要的时间,他会随手弹起来。然后“逼着”编辑部的美编小姑娘7唱歌。7“不敢拒绝”,因为dufake是编辑部主任。这个四合院是一家文摘类杂志的编辑部,光线开始慢慢从西边的窗棂照进来的时候,dufake和他的同事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这是他们的正式工作。
dufake穿着一件蓝色T恤,上面写着:Keep calm and call 0118 999 881 999 119 725…3。这是美剧《IT狂人》里的梗。如果你打开“北碱”的微信,会听到一些音频,其中一段,就是美编小姑娘7对着这件T恤唱的。“北碱”作为一个“松散到几乎不存在的组织”,之所以还有“几乎”二字,就是因为dufake有时会拉来编辑部的同事,比如7,来为微信里的某一段旋律配上人声。
“凡事都有确定的时刻,天下万物都是注定。生有时,死有时;播种有时,收获也有时;杀戮有时,降生有时;破坏有时,建设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痛有时,欢笑有时……”在这个狭小的编辑部格子间里,Q念这一段时,dufake觉得好极了。当一个人磕磕绊绊地第一次念自己并未明了的内容,那种略带奇异而疏离的陌生感,让人听觉上产生莫名的被吸引的力量。他们这是在为读书日的活动做准备。
差不多每个傍晚,曾经的专业商标事务译员K都要来到“鸣王坊”的四合院。这天也不例外,他拿着一瓶燕京啤酒进来,一口气喝掉小半瓶。“太渴了。”编辑部里的啤酒瓶都是他留下的。K一进门就开始摆弄吉他。我在北新桥的beetle in the box 酒吧第一次见到K时,他给我递上了名片,上面的地址是“鲍家街43号”。
“我将在今夜的雨中睡去,伴着国产压路机的声音,伴着伤口迸裂的巨响,在今夜的雨中睡去。晚安,北京。”这是我看到K的名片地址时,脑子里冒出的歌词。我抬头,越过K的肩膀,看到后边深色的墙上贴着的披头士海报。“鲍家街43号”的主唱曾经打扮得像约翰·列侬。这首《晚安,北京》记得的人已经不多了。《北京,北京》是更为人知的一首。
K曾经是一支乐队的贝斯手。提到这一点时,他低下头,感到不好意思。dufake迅速从手机上找出K所在乐队录过的专辑,K的头更低了。他“气急败坏”地说,dufake给某个歌手写过歌词你知道吗?这回是dufake“气急败坏”地要堵住K的嘴。
我在beetle in the box已经坐了快半个小时,桌子上有一盏发出暗黄色光线的台灯。墙壁上零落地贴着一些不太常用的英文单词。离台灯最近的是“pseudesthesia”,“迷幻”的意思。
半个小时后,dufake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看上去没有二百斤。“有,我出门前刚约的。”他穿的黑色T恤上印着卡夫卡的头像。我觉得他马上要膨胀成一只大甲虫。
1915年发表于布拉格的《变形记》里,有一天,格列高尔·萨姆沙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甲虫。“更荒诞的是,他变成甲虫之后,马上考虑的是,我怎么去上班?”dufake说。这是他一直思考的人群——身处单位中的人。
“我的许多朋友在国企里,事业单位也很多。他们很好玩儿,在公共场合不怎么说话,私下里妙语连珠。单位里的人比外面的人更不相信一些东西。因为他们就在里面,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dufake小时候就是在单位院儿里长大的,“一个知识分子院儿,都是工程师,怪人特别多。”
dufake来到现在这个单位——杂志社,做的第一个封面就是卡夫卡。当时我在报刊亭里看到这本杂志的卡夫卡头像,心里一动:现在没几个人会把卡夫卡放到封面上。占据杂志封面的更多的是那些走红毯的明星和企业大佬。脸蛋和财富成为了这个世界的扑克脸。他们摆出的表情都那么相似,机械、僵硬、一股塑胶味。他们的粉丝也都像传销组织一般打满鸡血,山呼海啸般的叫声中,形成的是灵魂的巨大空洞。
K在大学里学的是德语,他能看卡夫卡的德文原著。他常用的化名K来自于《城堡》里的那个土地测量员。
K是杂志选题的重要讨论者,虽然他不是编辑部的工作人员。他们讨论的内容经常来自知识世界的偏僻角落。
这一个晚上,他们从魏玛政府的民主选举聊到了苏共对德共的支持,从希特勒聊到了斯大林,从芬兰聊到了卡廷森林。
许多人知道“北碱”是因为《如何进入古拉格》这篇文章。这样的标题具有天然的吸引力。“这是绞架幽默,‘北碱’的文章许多都有这样的味道。”RJ说。
绞架幽默(gallows humor)指在极度无望的困境下,用轻快的幽默以对之,比如,死亡近在眼前时,说个冷笑话。
由于索尔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岛》太有名,“古拉格”在西方被用来指称苏联的劳改营。
“在所有进入古拉格的方法中,撂闲话儿应该是最轻松快捷的一种。”这是dufake写文章时惯有的笔触。苏联时代的《俄罗斯联邦刑法典》第58条第10款规定,“进行其内容旨在号召推翻、破坏和削弱苏维埃政权或者完成某种反革命活动(本法典58-2至58-9条款)的宣传鼓动,以及散布、制作和保留同样内容的材料和书籍的人员,将被追究本法典第58-2条款中规定的社会治安措施。”苏联的“58条犯”便由此而来。dufake找到了当时构成“言论罪”的一些史料记录。
“报纸上说苏联人民生活得到了改善,商店里还是什么也没有。”
——利波夫 1948年
“要知道,这是医学,是一项极其精确的工作,不是马克思主义。”
——特拉赫腾布罗依特 1951年
“为祖国我愿意干杯,要是为斯大林那就算了。”
——伊格纳季耶夫 1953年
……
在“北碱”的微信公号里回复“我要砸碱”,就能看到这一篇。
微信公号里还介绍了立陶宛的古拉格公园。苏联解体之后,过了十几年,立陶宛政府发现年轻人都不知道苏联时期的事情了。很多中小学生对苏联历史非常不可思议,觉得犯人被关到古拉格里面为什么不跑呢。“为了教育青少年,搞了这么一个公园,组织中小学生都来体验一下。”
这让人想到巴金当年提出的建立“文革”博物馆的建议。
dufake出生在1984年的北京。从小就是不安分的孩子,有收集怪异事物的“恶趣味”。这种古怪的眼光,让“北碱”的文章看上去如同天外飞仙。
1985年,中国出版了乔治·奥威尔《一九八四》的中译本。当年,这是内部发行的资料,按照规定,需要局级以上介绍信才能购买。
微信里那篇关于“1984”的文章,是dufake到现在这家杂志工作之后写的第一篇稿子。彼时,斯诺登事件刚好发生,又引起了大家对“老大哥正在看着你”这件事的注意力。
奥威尔在1948年设想着1984年的世界,写下这本饱含隐喻的小说后不久,他便去世了。此后,《一九八四》在西方各国里,列入学生的书单,但在柏林墙以东,则是禁书。
“大洋国的形象不仅让自由世界的人民颤栗于它可能的到来,也让没那么自由的人们联想到自己所面对的处境和现实。”dufake说。
他介绍我去看匈牙利作家道洛什·久尔吉的《1985》,觉得这部模仿之作写得真好。许多作家都以此书为致敬对象,比如村上春树的《1Q84》、王小波的《2010》。“《2010》是王小波的遗作,他死的时候没写完,我觉得这是他写得最好的,他所有作品里,我最喜欢的一本。”
喜欢“北碱”的人,大都喜欢这一类型的书。dufake每天都会看微信的后台,在那里,能遇到各种品类的读者。有人给他推荐书,有人给他唱歌,有人给他念诗。
“有读者问我,她老公出轨了,该不该离婚?”dufake说,“我哪知道啊?”
“有人会问你是干什么的吗?”
“好多人问。我说我就是一无名氏,nobody。”
2015年5月,《搏击俱乐部2》问世。这部续集是以漫画的形式出现。剧本由原作者帕拉尼克撰写。dufake和北碱成员们是帕拉尼克和《搏击俱乐部》的忠实粉丝。帕拉尼克在1995年出版了这部酷毙了的小说。
dufake的书架上摆着大量帕拉尼克的英文原版著作。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读英文书,远超过中文书。他头脑中的文字大都来源于英语世界。他曾经是一家著名英语培训机构的GRE老师。
“大家会认为你写的文章风格很奇特。”
“我只是觉得好玩,不然也不会写。最近六七年,我没怎么看中国人写的书。不同的书选材上会有差别,国内和国外出的书选材也会有差别,碰到的点就不太一样。大概是这个原因。”
事实上,他在大学里学的是法文专业。他并没有完成学业,而是因为某些原因,中途被劝退。在找工作时,他得花上一些功夫解释简历上的“肄业”二字。
“你的外语这么好,学校竟然劝退你,为什么?”
“我在法语系什么都不会。”
“对学校的课不感兴趣?”
“我不太受得了别人教我,这是个毛病。感觉一个地方搞得气氛很肃穆很正式,就很想惹点事儿。”
我无法确切获知dufake许多经历之间的联系。当dufake用他的原名出现的时候,会给人以些许“杰克”(《搏击俱乐部》里温顺的公司职员)的感觉。而他开始写“北碱”那些文章时,仿佛化身成了“泰勒”(《搏击俱乐部》里试图从新定义世界的肥皂制造商)。
“我喜欢的美国作家很少,帕拉尼克可能是最喜欢的。他写东西全都是很可怕的,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生活里会碰到那些事情。大家会害怕自己得绝症、害怕自己死,害怕自己被安排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写那些东西就是逼你去面对,而且可以用一种积极的直接的方法面对。”
“怎么理解这种‘直接’?”
“你看,小说里那个哥们儿(杰克)在公司受不了了,会买把电锯,拿到单位,放到小桌里,你不用拿它做什么,很多问题会因为这个解决掉。我觉得我们这里的单位和公司不一样。单位是编制内、体制里的。在公司辞职很容易。在单位辞职要下很大决心的。那种老大院里,很多老头儿老太太,互相仇恨,但都辞不了职,困在一起工作生活,这都是单位才会发生的。”
帕拉尼克在写出《搏击俱乐部》的时候,是美国俄勒冈州的一名工人。整本书充满了暗沉色的工业气息,冷而暴烈。dufake和帕拉尼克仿佛相似,像是在沉闷的穹顶下,通过文字,释放出充满硝烟味或“绞架幽默”味的火花。
2010年,秦皇岛
“跟我说说那些名字吧?”我想起了“北碱是什么?”的几十个定义。
dufake的解释颇费了一些时间。“我之前从来没这么跟别人解释过。”这些名字都可以写成一篇有趣的故事。
奥匈帝国陆军粉丝团——我们都特别喜欢哈谢克的小说《好兵帅克》,帅克来自奥匈帝国陆军。
认罪技术交流协会——电视上经常播放犯人认罪的情况,有的很会说,有的不会说,觉得这挺好玩的。
高热量罐头食品及桶装水同好会——2003年“非典”的时候,北京人不敢出去,囤积了许多食物和水在家里,这让人很难忘。
人格障碍者革命委员会——忘了哪个哲学家说的,我们需要一场精神分裂式的革命,大概是要表达我们平时都太压抑自己的情绪。
高空坠落人员记录者协会——我上初一的时候,一个读六年级的邻居小孩跳楼死掉了,到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二手101房交易中心——101房是《1984》里执行酷刑的地方。
反kitsch拔刀队——反对“媚俗”。
哥德尔兄弟会——喜欢哥德尔。
……
dufake、K,还有另外一位叫“不锈钢老鼠”的朋友在一起想了这几十个待用名字,最终,他们定下来的是“北戴河碱业工人读书会”。
这个名字的来由是:王小波的小说《2010》里,北戴河的劳改犯们每天的工作是——砸碱。
真实的世界来到2010年的时候,有一首叫《秦皇岛》的歌开始传唱。“站在能分割世界的桥,还是看不清,在那些时刻,遮蔽我们,黑暗的心,究竟是什么?”
“万能青年旅店”乐队语义模糊的歌词和略带尖锐的发声,跟北碱倒是挺搭调。
dufake第一次以“北碱”的身份出现在公共场合是参加《南方人物周刊》组织的一次新媒体活动。他登场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我这次是来学习的,我什么都不想说。”
“我确实不懂新媒体啊。”dufake对我说。
他在现场说的话借鉴了劳伦斯·布洛克小说里的主人公马修·斯卡德。马修去参加互助戒酒会,每次都说:我叫马修,今天我听听就好;我是个酒鬼,今天我无话可说。
“好多人在后台问我是不是住在北戴河,给我乐疯了。”有人将“碱业”跟“戒烟”联系了起来,其实没有关系。但是,dufake恰巧在此之前几个月开始戒烟。“原本两天三包,但身体越来越糟,想着这么快抽死,还是戒了吧,但戒烟太难受,想找点事儿干,就开始做公号。”他努力适应没有烟抽的日子。
这番场景看上去有些超现实。2015年世界读书日,北京单向空间花家地店通宵都有人在捧书朗读。担负起凌晨两点到3点时段朗读任务的是“北碱”。他们受到了邀请。
风往南刮,又向北转,它不住地旋转,又回到最初的轨道。江河从远方而来,最终又将回到原处。世间万事都令人厌烦,说,说不到位;看,看不到位;听,听不到位。
“这是什么?”坐在台下的人互相看看,询问。在这一段声音响起之前,一位戴着防毒面具的瘦弱男子登场。大家都感到奇怪,他要干什么呢?
戴面具的是K。朗读的是Q。
“Q很爱凑热闹。我在编辑部说有个朗读会,问她去不去,她就去了。”dufake说,“我还说有免费披萨,她就更愿意去了。”
Q朗读的内容是dufake定的,以《传道书》为基础,内容稍作修改。
北京东北边的深夜里,Q念出的语句包含了许多个“虚无”。
“你是虚无主义者吗?”我问dufake。
“我觉得我是虚无主义者,但我看别人用这个词的时候感觉好像不太一样。”dufake说。
“你理解的‘虚无’是什么意思?”
“我说的‘虚无’就是‘虚无’本身,我觉得什么事儿本身都没什么意义。”
“通常所说的‘虚无主义者’在你看来又是怎样的呢?”
“人们说的‘虚无主义者’是不要是非观。我觉得,一个人就算是认为什么都没有意义,也需要是非观,是非观很重要。”
跟dufake谈起“虚无”的这家咖啡店原本的名字叫“等待戈多”。dufake是一个对“荒诞”饱含兴趣的人。他跟我说起一个叫《果戈里与普希金》的话剧,两个演员依次上台,互相把对方绊倒,从舞台右侧走到左侧,“这个剧就这样完了,特别好笑。”他笑出了声。
他推崇俄罗斯的文艺。一个俄罗斯剧团在北京演出《卡拉马佐夫兄弟》,他去看了两场。他服膺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深刻。“那部话剧想表达的基本意思就是:我们现在的世界已经处在可怕的悬崖边缘。这和我的感觉很相似,这个世界好可怕。”
又到了新一期杂志组稿的时间,已经好几天没出现的北碱成员们凑到了一起。他们谈到了前段时间集体创作的科幻小说《濑户内海》。这篇小说获得了“网易云阅读”组织的科幻征文的一等奖。一万块钱奖金已经被花完了。他们所讨论的续集,因为北京夏天过于炎热而一再被推迟。“别人问我北碱为什么很久不更新了,我说的也是这个原因。”dufake说,“太热太困了。”
《濑户内海》出现在了中国科幻创作星云奖的候选名单上。这是dufake、K和RJ在一个晚上聊天时,想出来的故事。K先写了一稿,dufake改了一稿,成稿4万多字。
故事发生的时间是2035年,非常具有想象力:世界上大多数人已经被上传到网络,而身处现实国度的我们却不自知。
“‘上传’这个事情现在都不是科幻圈子的事儿了,科学圈子都争着在做这些事情。前几年,有一个年轻的俄国大亨搞了一个项目,叫‘人类2045’,这个计划就是希望在2045年之前实现意识上传。初步计划是在2030年实现机械身体,就是还保持人脑,但其他部分全都机械化。这样人就可以多活很长时间。像阿凡达一样的东西。”dufake总能抛出一些新奇的信息。
人类在虚构和非虚构的世界里,都在不断寻找出口,永不停歇。
“好多人一辈子都找不到出口。童话里,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那之后呢?日常中碰到的很多人给我的感觉就是,特别可怕的事情我就不要管,我不要去攒那个经验值,我不想升到下一级,因为那个过程很痛苦。很多人收藏旧书、旧CD、旧玩具,都是通过积累数量让自己处在一个儿童的状态,想让自己避免去成为一个成年人。”dufake说,“我觉得人害怕什么就应该面对一点什么。所以,我会关注监狱、集中营、劳改犯,这都是让人害怕的东西,但只有去注意这些,才会减少恐惧。”
在四合院里聊到晚上10点,大家出门,坐上了地铁。中途,一一下车。已近午夜,天是蓝黑色的,地铁里,灯光忽明忽暗,站与站之间的明暗交替总是一样,不分白天还是黑夜。车厢仍在疾驰,我想起了《濑户内海》的结尾:
“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已经根本顾不上我们了?”
“恐怕是的。我们已经错过了进化的班车。”
“你想说的是末班车吧。”
“不知道。”
“……”
“我们现在去哪儿?”哥德尔问道。
“……去没有灯光的地方,”PunkSulk 扬起头轻轻地说道。
地铁进入了一条没有灯的隧道,驶向未知而新鲜的黑暗。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所有人名均为化名。实习记者王青欣、王笑迪、陆莹、李玥娴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