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康
当美国著名的法学八卦网站《谈谈法律》的撰稿人塔布女士质疑德肖维茨有可能目睹爱泼斯坦和未成年少女的可疑行为时,德肖维茨居然跑到该网站的评论栏里逐条批驳
仅仅几个月前,当艾伦·德肖维茨从哈佛大学退休的时候,三位最高法院的大法官通过录像给他送去了祝贺,卡根、斯卡里亚和布雷耶都对教授赞扬有加,祝他退休生活快乐。在长长的“贺电”名单里,甚至有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的感谢录像。
但是现在,这位写过《致年轻律师的信》、《你的权利从哪里来》的哈佛教授不得不为自己的名誉而战。一名名为弗吉利亚·罗伯茨的女子声称在未成年时被美国富豪爱泼斯坦强迫为英国安德鲁王子、德肖维茨等名流提供性服务。
面对汹涌的舆论争议,德肖维茨不仅在《纽约日报》、《华尔街日报》上撰文回击,还在接受电话采访时对罗伯茨的代理律师撂下狠话,“他们故意说谎,我不会善罢甘休,直到他们被取消律师资格。”
一桩民事诉讼牵出一串名流
2014年末,在佛罗里达州南区联邦地区法院,罗伯茨以及其他声称受到爱泼斯坦性侵的女子提起了一项民事诉讼。
61岁的爱泼斯坦是纽约的一名基金经理,他的客户中包括几名亿万富翁。爱泼斯坦在佛罗里达州棕榈滩拥有一处宅邸。佛罗里达州性犯罪者网站上的记录显示,他现在居住在维尔京群岛的圣托马斯岛。
在诉讼中,提交给佛罗里达州南区联邦地区法院的动议声称,爱泼斯坦曾强迫罗伯茨与数名男子发生性关系,其中包括伊丽莎白女王的次子安德鲁王子和哈佛法学院的荣休教授艾伦·德肖维茨。
提交给法庭的文件显示,罗伯茨称在未成年时,曾在伦敦、纽约和爱泼斯坦在美属维尔京群岛的私人岛屿与安德鲁王子发生性关系。动议称,爱泼斯坦告诉这名女子,要满足王子的“一切要求”,并“向他汇报细节”。当时法庭文件并未指明女子的身份。
爱泼斯坦的律师杰克·戈德伯格表示,“这些都是残留下来的与性有关的陈旧指控,律师们之所以加上世界领导人的名字,只是为了再炒作一次。”但安德鲁王子和美国前总统克林顿都被牵涉其中的新闻引发了全球媒体的关注。
1月4日,罗伯茨接受《每日邮报》的采访,透露十多年前,时年15岁的她是佛州一家豪华乡村疗养俱乐部的更衣室服务员。后来她被引荐给爱泼斯坦,当时以为这名富商需要一名随行按摩师,报酬丰厚。
罗伯茨回忆,爱泼斯坦让她在自己身上“试手”并与之发生性关系,然后通过强迫她为其他政要名流“服务”以握住他们的把柄为自己服务。
罗伯茨的指控引来了各方的强硬反应,白金汉宫罕见地发表了一项声明,对这些指控进行了反驳。
“此事与美国旷日持久且正在进行的民事诉讼有关,而约克公爵(Duke of York)并未参与其中,”一名白金汉宫发言人在声明中称。约克公爵是安德鲁王子的封号。“因此,我们不会对细节置评。然而,为了澄清疑虑,我们需要阐明:任何与未成年人发生不当行为的指控都绝不属实。”
德肖维茨在1月5日向法庭提交的材料里说,罗伯茨是个“连环骗子”,她的话“未经证实、不足为凭”。
和德肖维茨“无关”的诉讼
尽管有越来越多的名人被牵扯到这桩民事诉讼中,但这个诉讼本身并没有起诉或指控德肖维茨、安德鲁王子等人。
整个案件的案情需要回溯到2006年,佛罗里达州棕榈泉的警方向检察官递交了案情宣誓书指控爱泼斯坦用金钱引诱了十几名未成年少女,不但为其提供性服务,也要求这些少女为一些政商要人提供性服务。爱泼斯坦随即聘请雇佣“老友”德肖维茨和超级刑事辩护律师杰拉尔德·勒夫考特为其辩护。
在2008年这两位超级律师将他的刑期减到了十三个月,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德肖维茨和勒夫考特代表爱泼斯坦和佛罗里达州检方达成的认罪协议里确认联邦检察官也不会起诉,而且他的“同谋者”也不会被起诉。因为案件中并没有出现同谋者,这一条款也受到了法律界人士的质疑。
根据认罪协议,政府从此不能就此事再次对他提起刑事诉讼,即使未来发现他有同谋者也不能起诉。当然了作为性犯罪罪犯,他被要求登记,不管他住到哪里,周围的邻居都会被告知。爱泼斯坦索性搬到自己买下的美属维京群岛的一个小岛上。
本来这一案件到此完结了,但美国联邦政府却把麻烦丢给了德肖维茨。
当联邦检察官同意这个认罪协议的时候,没有按照犯罪受害者权利法案的要求告知受害者,整个谈判认罪协议的过程,这些小女孩都一无所知。
佛罗里达州律师布拉德利·爱德华兹和前联邦法官、犹他大学法学教授保罗·卡斯尔代表这些女孩子把美国联邦政府告上了法院,指控联邦政府违反了受害者权利法案。
可以说罗伯茨的这场官司告的是美国联邦政府,只不过在提交法庭文件时提及了德肖维茨和安德鲁王子。但是这一提及引发了连锁反应,1月5日,德肖维茨向法院提出声明,否认不正当性行为的指控。安德鲁王子则表示不会出庭回应相关丑闻。
法律罗生门
就在舆论愈演愈烈的时候,德肖维茨教授在1月14日《华尔街日报》上的文章《如噩梦般的虚假指控,人人都可能成为受害者》,试图指出法律在这个问题上的巨大缺陷妨碍了他为自己辩护。
首先德肖维茨完全否认和罗伯茨有任何性关系。他有所有的旅行单据,以证明所有指控他和罗伯茨发生性关系的场合,要么纯属编造,他压根就没在那里,要么就是当时他带着妻女同行。
再次,他提出:自己压根没有辩护的机会,因为他不是这个诉讼的一方!“当你是诉讼的一方的时候,你才有机会去法庭上呈现自己的证据,盘问对方的证人。”所以他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在一个和自己没有直接关系的诉讼中糟蹋自己的名声。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才给法庭呈上了要求加入诉讼的申请。在文件中他毫不含糊地否认一切指控,因为在法庭文件中撒谎是伪证罪,从某种意义上他是用这种办法表明自己的清白。
更核心问题是他无法单以法庭文件为凭用诽谤罪起诉罗伯茨。因为在美国习惯法里,法庭文件受保护,免于诽谤罪的控告。
接下来,德肖维茨不断挑战罗伯茨或者对方律师到电视台上来重复对自己的指控,但是对方“不予理睬”。他甚至挑战罗伯茨女士来控告自己强奸,但是仍无回应。于是德肖维茨跑到电视台上,抨击罗伯茨是伪证罪罪犯,骗子和妓女。他称对方律师是肮脏的,不顾职业操守,不道德的律师。这样做的后果只能是一个:他被对方控告诽谤,而这可能正是他的目的,他要的就是一个自己直接被涉及的诉讼。
德肖维茨的这些做法并没有起到力挽狂澜的作用。如果罗伯茨的律师是个无能之辈的话,没有人会认真看待这个诉讼,但保罗·卡斯尔和他一样也曾是最高法院的法官助理和前联邦地区法院的法官,两人的资历旗鼓相当。很多资深法律人同时是两人的朋友,比如说两人的共同的好友,退休的联邦法官南希·盖特纳就表示倾向于相信德肖维茨,因为他的回应得非常的具体,没有回避。
不过《国家评论》的爱德华·韦兰则认为德肖维茨提交给法庭的文件“过于严谨”,其实回避了案件的实质问题。德肖维茨对此立马做出了回应:“我保证我会在法庭宣誓下作证,我从未在任何情况下和任何未成年人在世界任何地方有过性接触或者任何肉体接触。希望这个保证满足了韦兰先生的好奇心。”
当美国著名的法学八卦网站《谈谈法律》的撰稿人塔布女士质疑德肖维茨有可能目睹爱泼斯坦和未成年少女的可疑行为,德肖维茨居然跑到该网站的评论栏里逐条批驳。他指出当初在针对爱泼斯坦诉讼的法庭文件中,他只是被列为有可能目睹爱泼斯坦行为的人之一,同时被列出的人还有:房地产巨子唐纳德·特朗普,比尔·克林顿和索尼唱片前总裁莫托拉。
两个“受害者”的舆论战
为了在舆论上不落下风,德肖维茨马不停蹄地声明、反驳和解释。在最近一次访谈中,美国律师网站的薇薇安·陈采访了他,他解释道,是罗斯柴尔德家族掌门人罗斯柴尔德爵士夫人介绍他认识爱泼斯坦的,当时哈佛大学校长萨默斯和爱泼斯坦关系也很好,他们一起说服了爱泼斯坦给哈佛大学捐献了五千万美元。德肖维茨坚称在爱泼斯坦东窗事发之前对他的私人生活一无所知,他们俩之间的交往是纯学术性的。
很显然,罗伯茨并不认为德肖维茨和爱泼斯坦的交往是学术性的。罗伯茨又向佛罗里达州南部地区联邦法院提交了一份声明。在声明中,她肯定了早前的陈述,并补充了一些与德肖维茨发生关系时的细节。
1月21日,该声明进入了法院案卷中。在这份声明中,罗伯茨开篇陈述,她在15岁接受爱泼斯坦雇佣时,为名流提供所谓“按摩”服务。为了避免法院误解她的意思,罗伯茨在宣誓书第六页,明确了宣誓书中重复使用的“按摩”,“是爱泼斯坦对发生性关系的代称”。除了不断寻找未成年少女,满足他们的个人欲望,爱泼斯坦还为爱泼斯坦的朋友和熟人提供女孩子。爱泼斯坦明确地告诉她,这样一来,这些人就对他“有所亏欠”,就能够“被他掌控”,也方便他将来“从这些人身上有所得”。
在宣誓书的第七页,罗伯茨增加了一系列与德肖维茨有关的案件细节。包括德肖维茨经常跟爱泼斯坦来往,而且目睹了她和爱泼斯坦的性爱场面,甚至在一旁聊天。
罗伯茨称她跟德肖维茨发生过六次性关系。第一次是在大概16岁,两人的性关系一直持续到19岁。地点则包括爱泼斯坦的纽约家中、在棕榈滩的房子里和新墨西哥州的佐罗牧场里,还有室内泳池区封闭按摩室内、维尔京群岛的小圣詹姆斯岛、 早先指控的飞机上。而且“如果有法官要我提供更详细的信息,包括爱泼斯坦让我向那些男人提供性服务的更多具体描述,我可以提供。”
法学同仁的“嫉妒”
随着更多细节的曝光,德肖维茨和罗伯茨证词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具体。
比如罗伯茨称两人做爱时,“另一个女孩也在飞机上”。但德肖维茨1月5日的声明里表示:“我曾几次出现在那架飞机上,但从来没有任何一次有可能与她做爱。有好几次,我和我的妻子和女儿一起坐他飞机。还有一次,我是跟我的侄子和几个年长的人去肯尼迪海角看一艘快艇。其他几次,是在我被指控的事件发生之后,我正与爱泼斯坦先生的法律团队在一同前往法律服务的飞机上。从未有过任何年轻女孩出现在我任何行程的飞机上。”
除了案情本身,德肖维茨和其他法学家的恩怨恐怕也是无法避免了。当薇薇安·陈问及为什么卡斯尔和他“为难”,德肖维茨认为有些法学同仁纯粹是出于嫉妒,而卡塞尔一向恨他。因为卡斯尔是典型的保守派而他是典型的自由派,两人在堕胎,死刑和枪支管制这些问题上的观点尖锐对立。并断言,如果律师卡斯尔和爱德华兹已经“对他们的客户的虚假指控做了合理的调查,他们会发现有绝对的证据”,证明自己“不可能做也没有做任何如他们在控告中所指称的那般令人发指的事情”。
访谈到最后,德肖维茨聊下一句狠话:“这场战斗不是以他被开除出律师公会就是以我被开除出律师公会而结束!”
现在,德肖维茨如愿得到了他的诽谤诉讼,法庭上将如何辩论成了围观者们关心的重点,要知道德肖维茨的《最好的辩护》也是本畅销书。另外,在丑闻曝光前,德肖维茨刚刚出版了自己的英文版自传,也许在修订本上我们就能看到“最好的辩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