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的传销局

赵宝仓 何芳莉

身陷传销的时候，这些大学生们自觉得清醒。直到法槌的落下，他们才幡然醒悟：那些不过是谎言、骗局、威逼利诱……

014年2月25日清晨，虽然寒风刺骨，但有晨练习惯的河南省鹤壁市民王先生还是早早出来活动筋骨，却突然听到呼救声从他所居住小区单元一楼的一户传来。王先生看到一名男青年身穿秋衣秋裤坐在窗户上，脸上淌着血，双手抓着窗户防盗网，窗户内还有个人用胳膊卡住他的脖子往里拉……王先生急忙走出小区，拨打了110。

接警而来的警察在这个处所抓获了3名犯罪嫌疑人，并解救出呼救的张坤以及其他7名被害人。4月12日，公安机关在鹤壁市山城区公园北门一家网吧将王博等另外2名犯罪嫌疑人抓获归案。 随后的3个多月中，公安机关又陆续进行排查，于2014年8月6日相继逮捕涉案犯罪嫌疑人另外12人。经审讯，17名犯罪嫌疑人对从事传销活动，用暴力“挽留”、非法拘禁被害人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自2013年以来，鲁涛、白青青等五人先后来到鹤壁市山城区，在多家招聘网站上发布虚假招聘信息，致使应聘者来到鹤壁，之后以推销哈尔滨圣源生物有限公司“雪蛤王”产品为名，要求参加者花费3900元购买产品的方式获得加入资格，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依据，引诱参加者在网上发布虚假招聘信息发展下线，骗取财物。而引诱成功后，许多人不愿意继续发展下线，想方设法要逃脱，而此时，传销组织的多名成员就会把这些应聘者拘禁在房间内，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令民警惊讶的是，17人均是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大学生，有的还毕业于重点高校，平均年龄只有24岁。他们曾经是天之骄子，出类拔萃，让父母骄傲、令同龄人艳羡，却误入传销歧途。

为快速赚到出国费用

今年25岁的王博是河北省石家庄人，毕业于上海某名牌大学。大学期间王博是成绩非常优秀的学生，多次获得奖学金，2012年毕业后顺利应聘到北京一家大型国企上班，年薪12万元，各项保险齐全，待遇优厚。

这样一个优秀的大学毕业生为什么会走上传销路？

原来，王博在大学期间，有一个到英国剑桥大学深造的机会，全校只有一个名额，王博凭着优异的成绩成为三名候选人之一，可出国花销太大，除去学校补贴以外，个人还需要承担100多万元。因家中经济条件不好，王博与梦想失之交臂，出国就此成为他心中无法抹去的遗憾。

上班之后，王博虽然收入丰厚，但在北京花销很大，还要寄钱给母亲治病，每月工资所剩无几，攒够出国所需费用遥遥无期。为尽快赚到更多的钱，他想跳槽到待遇更好的企业。

2013年5月的一天，王博在某人才网站上搜到一家所谓某部属企业的招聘信息。王博打通电话，对方问了他的基本情况，对他开出的年薪15万元以上的条件未置可否，只是要求王博到单位面试。于是，王博向原单位提交了辞职信，买了火车票，坐上高铁，奔往这家单位所在地河南省鹤壁市。

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王博找到了鹤壁市淇滨区某小区的一间房内，眼前的景象让王博大失所望，房间内除了一张书桌别无他物，三四个人在悠闲地打着牌。

“当我和他们交谈时，他们问了我一些诸如生活习惯、学历等事情，就是不谈工作，然后让我陪他们打牌。”王博到案后，在讯问中叙述自己加入传销的过程：“第二天，一个‘领导’来看我，告诉我说我应聘的单位不存在，他们其实是搞直销的，卖一种保健品，让我加入组织，掏3900元钱购买产品，我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但是我已经走不了了，手机和证件被他们没收了，大小便也有人看着我。”王博起初想走反抗了一下，结果挨了一顿打。

据王博介绍，所有新人都被要求在身份证复印件正面写上“本人自愿加入”，方可与家人联系，而且必须开免提。他们对新人设置的考察期是十天，在此期间会安排主力一直跟着“新朋友”，吃饭、上厕所和睡觉。该组织在鹤壁市山城区有八个寝室，参与人员达40人，他的上线鲁涛每个月要交给上级12万元左右。

为了早日解脱，王博花1万多元购买了三套产品，却连产品的影子也没见到。即便花了钱，他依然走不掉。传销组织“留人”的方法除了威逼，还有利诱。“他们告诉我，只要加入他们的直销组织，从业务代表一步步升到业务主任、业务科长、业务经理、商务经理等，到时候一年赚取百万不是梦。”王博说，时间久了，就让人相信在这里真的能赚到大钱。

“我始终觉得我是清醒的，直到被抓后才醒悟过来。”王博说。

自己倒贴了五六万

2013年8月，按照“组织”的安排，王博升级为业务科长，和另外一个女孩来到鹤壁市山城区租了间房子，成立了传销新窝点。

新窝点自成立至2014年2月，以招工面试为由先后骗来了近10人，被骗者全都是急着找工作的大学毕业生。王博虽然升级为领导，但他并没有赚到一分钱，新进人员所交的钱他都得如数上交，而且他的窝点每人每月还要往上交180元的生活费，其间还要买产品。他之前工作积攒的五六万元积蓄也几乎全部花光。

2014年2月23日晚，23岁的湖北籍大学生张坤被骗来鹤壁市应聘某大型央企的工作，两个人将他接到王博这里，将他的手机拿走，说是办理集团号码。然后，王博明确地告诉他，他们发布的某央企招聘信息是虚假的，并劝说张坤加入直销公司。

张坤要求离开，但受到恐吓，有人寸步不离地看着他。2月24日凌晨2点多，张坤拿一个水杯打在睡在其旁边一个管理人员的头上，管理人员惊醒，按住张坤，以王博为首的其他成员也都闻声进入卧室，围着他拳打脚踢……

早上7点左右，张坤听到窗外有脚步声，知道有人从此经过，就偷偷来到阳台拉开窗户，向过路人求救，并咬破手指在随身携带的彩票上写下了“110”夹入证件夹，将内有身份证、银行卡、车票等物品的证件夹扔到窗户外边。管理人员将张坤从阳台拖到北边卧室，一人用电棍电击其后背和脖子，其余人围着他拳打脚踢，直至其被公安民警解救。

像张坤这样能够抓住时机，及时被解救的寥寥无几。而更多的应聘者像来自安徽省六安市的黄莉一样，想混熟以后再想办法回家。

黄莉，硕士毕业，2014 年3月份她在化工英才网上看到一条中国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招聘化工技术员的信息，于是她就投了简历。十来天后，她便接到了回复函。她联系对方之后，就来到了鹤壁。到鹤壁之后，她才知道被骗了，可两个特别凶的男人已经将她控制了。于是，她按照组织的安排，开始学习讲课、做饭，她还会经常和新人聊天。

据她介绍，她所在的传销组织分五级，传销的每套产品3900元，买1～2套为代表级每套提525元，3～9套是主任级每套提70元，10～64套为科长级每套提1050元，65～392套是经理级，每套提1470元，393套以上为商务经理，每套提1820元，发展四名商务经理级后可退出组织并给52万元。要是达不到要求，则只能领取上级发放的工资450元。

她始终不敢回去，是怕他们影响她的家人。于是，她想再待一段时间，等和他们混熟了，之后趁回家探亲的时候离开。可是她一待就是4个月，直到2014年7月份才被解救。

急功近利被洗脑

“我父母年龄大了，尤其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 ”提讯期间，每次提到父母，王博都会先说一遍这句话，语气低沉欲哭。

王博告诉办案人员，他父亲是教师，从小就拿身边学习优秀的孩子激励他好好学习，“我要比别人强”的志气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尤其高三那年，母亲生病住院，王博去看她，母亲看到王博的第一句话是“儿啊，你看书没？”“这话一下子击中了我，我特心酸，当时就发誓一定要考个好大学，我一定要成功！”王博说。

王博加入传销组织后从没有回过家，每次父母给他打电话他就说工作忙，而且每次跟父母通电话时，都有四五个人围着他，怕他乱讲。现在王博父母都已经知道了他的事，但是，因为担心他们身体不好，怕受刺激，王博坚持不让他们来探望。

王博说：“我之所以被洗脑，是因为太急功近利了，被他们说的优厚薪酬所打动。”

而白青青（化名）与王博几乎有着相同的经历，她来自河北农村一个贫困家庭，四年前她以优异成绩考入了河南某大学法学系，成了村里的骄傲。在她即将毕业之时，母亲被查出患了肺癌，这使原本贫困的家庭雪上加霜。

“为了给母亲筹医疗费，帮助家里改善经济状况，我一听到有公司让我面试，我就不假思索的来了鹤壁。”白青青回忆当时到鹤壁的原因。她万万没想到，在她踏入所谓的公司大门后，她的手机、身份证被面试人员以刷机建立员工号为由收走了，她在被传销人员洗脑后，也开始用同样的方法诱骗其他急于找工作的大学生……

多么痛的领悟

2014年7月31日、12月4日，由鹤壁市山城区检察院提起公诉的王博等17人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非法拘禁案陆续在山城区法院开庭，法庭上，17人均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我认罪，我的行为给社会和受害人造成了危害，传销是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希望大学生们不要重走我的路……”一名传销组织成员哭着说道。

在法庭教育阶段，法官允许他们的亲人对他们说一句话，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突然哭着对着自己姐姐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法官、公诉人和旁听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是多么痛的领悟，这17名大学生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为所有的大学生们提供了求职的反面教材。

2014年12月26日， 17名犯罪嫌疑人因犯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非法拘禁罪分别被判处6个月至2年零3个月不等的有期徒刑。

该案公诉人、鹤壁市山城区检察院检察官田昊男提醒正在择业的大学生们：“网络求职，要选择正规求职网站，仔细审核信息，重点看网站主页是否有工商部门标识的符号、招聘信息的截止日期、应聘的附加条件，通过查看这些信息，并辅助进行一些咨询，便能快速识破虚假招聘信息；面对招聘企业以各种理由要求独自去外地所谓的项目部、分公司、培训基地面试、实习的，不论其待遇多么好，都要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和高度的警惕，不要轻信他们的口头许诺。”（文中犯罪嫌疑人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