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军女兵李珉：“革命流血不流泪！”

曹燕凌

面对国破家亡之痛，她投笔从戎

李珉，祖籍浙江宁波，从小跟随父母在上海长大。她上小学时，常见到在街上流浪的穷人有病没钱治，就想长大后做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中学毕业后，她考上了上海一所护士学校。1937年，日军在上海烧、杀、抢、奸，李珉面对国破家亡之痛，立志投笔从戎。

1938年8月，她在同学的引荐下参加上海国民救亡歌咏协会宣传团。在何士德团长的率领下，宣传团先到浙江温州、江西上饶，又辗转到安徽云岭投奔新四军。叶挺军长接见了宣传团的全体同志，欢迎他（她）们参加新四军，一起抗日救国。在军部住了两天后，女同志被送到教导总队第八队。

女兵们一到新四军，就要接受必要的军政基础知识教育和军事技能的训练。这是她们迈进革命熔炉的第一步，也是她们能否成为合格女兵的第一课。白天，女兵们与男兵一样出操，摸爬滚打，武装越野，每个人都汗流浃背，腰酸腿疼；晚上还要站岗放哨、紧急集合，毫无特殊和例外。李珉开始不习惯这严肃紧张的生活，曾因想家蒙着被子哭过。

于晶队长带领大家学习政治理论，她提出三点要求：第一，要向老红军学习，他们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或是坚持了艰苦卓绝的南方三年游击战争，都有丰富的战斗经验。从城市来的姑娘们，不但要向老同志学习，而且要在文化上帮助老同志，共同进步；第二，要爱护军装，把自己培养成遵守纪律、听党指挥的革命军人；第三，现在条件很差，要艰苦奋斗，顽强不屈，随时准备牺牲自己。于晶的讲话，给了李珉她们一次实际的教育。

政治理论课主要学习《社会发展史》《政治经济学》《论持久战》《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和有关统一战线、妇女解放等问题。因没有教室，有时大树下、谷场边就是课堂。大家记笔记时，膝盖当课桌，背包、草垫当坐凳。通过听首长报告、教员讲课、班组讨论，李珉她们在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认清了抗日战争的形势和统一战线的必要性，懂得了只有民族、国家的解放，才能有妇女解放和个人自由，明确了“抗战第一，革命第一，个人利益服从革命利益，革命利益高于一切”。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政治学习和集体生活，李珉的思想认识有了很大提高，特别是学习了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和南方三年游击战争的事迹，深深地被红军战士艰苦卓绝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所打动，她的思想境界从最初仅有的“打鬼子，不做亡国奴”的爱国热情，升华到要经受革命的艰苦磨炼和考验，把自己的一切献给民族解放斗争。

李珉毅然把存放在老乡家里的装有自己衣物的皮箱取回来，把长毛绒大衣、皮鞋交到队里，又转交给战地服务团做道具，还把她心爱的花旗袍撕成布条，请老同志教她打了几双草鞋。在撕旗袍时，她的心情很激动，这是她与旧的思想观念决裂的开始，心里充满了喜悦。她在每双草鞋上拴了一个红绒绣球，非常漂亮。她自己留下两双草鞋，其余的给了队里没有草鞋的女同志。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像红军战士那样，不怕艰难困苦，永远走在革命的征途上，直至最后，最后……

在战地服务团，她吹响鼓舞战斗的号角

李珉在教导总队第八队短期学习结业后，和其他十几名女队员一起，分配到新四军战地服务团，从事抗日文化宣传和民运工作。此时，陈毅、粟裕率新四军一、二支队东进江南，开创了以茅山为中心的苏南敌后抗日根据地。朱克靖团长带领战地服务团的同志跟到苏南。这对从家门到校门、十几年来没经过风雨锻炼的李珉来说，实在是一次艰苦的磨练。开始时，李珉还抢着为年纪小的队员背包，后来自己的脚也不听使唤了。第一天大约走了30里路，李珉已经吃不消了，腿像灌了铅似地抬不起来。她想：那些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女同志，难道是天生能走路的吗？还不是磨炼出来的！她不断地做自己的思想工作，终于走到了宿营地。有经验的队友王于畊用煤子火为她烤水泡。为了能跟上队伍，上路前，李珉找了根粗木棍当拐杖，把身体的重量尽可能压在棍子上，第三天终于到了溧阳水西村。

在以后的日子里，战地服务团分成若干个小分队，李珉随王于畊负责的小分队到了澄、锡、虞地区，住在老乡家里。李珉勤快地为房东扫地、抬水、抱孩子、抹桌子，饭后抢着洗碗。她同妇女睡在一个床上，头碰头谈心，很快弄清了这个村的基本情况。她组织群众宣传队、办识字班，挨家挨户做抗日宣传工作。李珉喜欢唱歌、跳舞，每逢节日和军民联欢会都登台演出。她在《放下你的鞭子》一剧中扮演香妞儿，在《小放牛》一剧中扮演小女孩，跳苏联的《乌克兰》和《收割舞》《海军舞》，唱《新四军军歌》《游击队之歌》《八路军军歌》和《八百壮士》等歌曲。这些群众性文娱活动的开展，进一步激发了军民的抗日斗志。

李珉她们还做战士们的思想工作，主动地担当编外的政治指导员、文化教员，给战士们上政治课、文化课，教唱抗日歌曲，辅导救亡室和俱乐部的文娱活动，看押俘虏，打扫战场，并在战斗间隙演出战士们喜闻乐见的节目。这些宣传演出，是鼓舞士气的战斗号角，是投向敌人的重磅炮弹，深得广大指战员和人民群众的称赞。

李珉懂点医护知识，常在空余时间主动到战地医院帮助护理伤病员。她离开上海时，买了一批治疗伤风感冒、肚痛腹泻等常用药品和战地救护用的红药水、药棉、纱布等为自己备用，看到部队药品紧缺，就全部捐献出来供战地医院救急之用。

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说“革命流血不流泪”

随着新四军东进江南敌后，抗日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这引起了日伪和国民党反共顽固派的极端仇视。

1940年6月，日军和汪伪先后调动主力部队围剿江南新四军，顾祝同、冷欣等国民党反共顽固派也蠢蠢欲动，向陈毅领导的江南新四军主力步步紧逼。陈毅遵照中共中央、毛泽东同志“向北发展”的指示，率江南指挥部主力部队经扬中县渡江北上。战地服务团也随江南指挥部政治部一起向江北转移。战地服务团的小分队分布在各游击区，朱克靖团长通知各小分队迅速转移，向长江南岸的磨盘山曹家岱竹林集中，而后渡江北上。李珉所在的小分队，在王于畊的带领下，从溧阳水西村出发，连续突破几道封锁线后，到达溧武路封锁线，此时已是晚上10点左右。一队巡逻的日伪军打着手电筒由远而近，大家正准备离开封锁线隐蔽起来，谁知已被敌人发现，突然枪声大作，子弹乱飞，走在最前面的李珉，左胸被子弹击中。在她身边的王于畊立即替她包扎，但还是流血不止。王于畊等人架着她来到附近村子，请当地的农民用门板把她抬到离此地不远的磨盘山新四军战地医院。

王于畊她们连夜赶到曹家岱竹林，向朱克靖团长报告李珉负伤了。朱克靖当即叫王于畊带路，直奔新四军战地医院探望李珉。主管战地医院的军卫生部长崔义田说：李珉因肺部遭受重创，失血过多，而医院又无手术条件，她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李珉睁开双眼，看到正在默默流泪的朱克靖及王于畊等战友，立即露出温柔和喜悦的神采。她平静地说：“同志们，革命流血不流泪！”

李珉是呼喊着战地服务团党支部书记于晶的名字离世的，战友们都明白她最后呼喊的含义：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着加入中国共产党这个未了的心愿！

陈毅听说了李珉烈士的事迹尤其是死前壮言后，大受感动，挥笔写下了七言绝句《记遗言》：某女同志渡江遇敌负伤，临殁，同辈皆哭。乃张目曰：革命流血不流泪，言讫而绝。余闻而壮其言，诗以志之。

革命流血不流泪，生死寻常无怨尤。

碧血长江流不尽，一言九鼎重千秋。

（责任编辑 魏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