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部为何多“鬼城”

贺雪峰

最近几年到中西部地区调研中发现，几乎所有中西部县城都大搞房地产开发，建了很多商品房，但所建商品房要么没有卖出去，要么卖出去了却无人居住，以致于到了晚上，成片新开发的楼盘几无灯火，新县城成了“鬼城”。

农民工和农民家庭是想进城的，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只有在沿海地区和大中城市才容易找到较高收入的就业机会，却只在中西部县城买得起房子。他们务工经商的地点与买房的地点之间出现了错位。

地方政府宣传农民工返乡创业，买房置业，意思是虽然现在买了房子不住，却可以作为将来的产业置办在那里，既可以涨价又可以将来自住。现在通货膨胀，打工赚的钱存到银行划不来。有农民工回来买了房子，且买房之后，房价还在不断上涨，买房虽然不住，价值却直线上升。这就鼓励更多农民工买房置业，但只是置业而不是居住。

除农民工买房置业以外，农村婚姻市场中女少男多，女方希望借谈婚论嫁来完成城市化，她们对男方的要求过去是农村建有新房，现在是在县城买一套住房。借婚嫁，年轻人将男方父母一辈子的积蓄甚至预期未来收入一次性用于在县城买房。

因为最近十年房价一直在涨，在县城置业的农民工，或为子女买婚房的农民家庭，倾全部积蓄在县城所买商品房虽然没有住，其市场价却一直在涨。因为房价上涨，买房就变成了最好的保值手段，甚至成了最好的投资，因此有更多农民工返乡买房置业，也有更多农民家庭为子女在县城买房。地方政府受此鼓励，也加速土地开发，更多开发商加入进来，建造了更多商品房。

相对于经济本身的发展，中西部县城普遍出现了房地产一枝独秀的奇观。县城快速扩大，产业却未跟上，没有产业就没有就业，尤其缺少较高收入的就业。没有较高收入的就业，农民工就难以在县城住下来。结果是，买了的商品房却大都空在那里，地方政府和开发商受到农民买房激励而加速建造的大量商品房终于供过于求，商品房卖不出去，房价上涨终止，甚至出现了房价下降。房价下降，买房置业的农民工或为子女买房的农户家庭在县城的房产价值缩水，就会提醒其他农民“房市有风险，入市要谨慎”，农民工和农民家庭买房积极性下降，大量商品房卖不出去。

卖不出去和卖出去没有人住的商品房，一片一片地耸立在县城边上，晚上没有灯火的“鬼城”因此出现。之前靠房地产一枝独秀的县域经济现在陷入萧条，甚至一些房地产老板因为预期房子可以卖出而高息借贷，现在资金链断掉，只好跑路或者跳楼，地方政府土地财政锐减，地方经济发展陷入困境。这正是当前中西部地区甚至东部发达地区县城普遍的状况。

从本质上看，房地产及土地财政收入是经济发展之后，附着在土地上的非农使用增值收益归公的产物。只有真正产业的成长、经济的发展，才有城市的扩张，才会有土地非农使用的增值收益。地方政府如果只是想获得土地财政收入，不考虑产业成长，而直奔房地产，即使县城房地产开发可以一时成功，最终也注定不可持续，以致后患无穷。

当前中西部地区普遍出现的“鬼城”，极大地浪费了资源，造成了不良的后果。这里不仅有地方政府的责任，也有国家政策导向上的问题。现在是应当反思并改变政策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