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了《圣经》的古犹太人拥有丰富的关于近东人生活情况的想象力,因为在那里他们既是胡作非为的直接参与者,又是受害者。《圣经》的《耶稣的智慧录,西拉奇的儿子》一章里的这句“权利因为不公正、欺辱、贪婪而转移他人”,深刻地反映了这个地区当时的历史。那些企图利用它的虚弱的人,往往就处在因为自身的罪过而崩溃的强国的身旁。
由萨尔贡在两河流域创立的阿卡德王国受到西方亚摩利苏吉人、东方伊朗高原讲“不明语言”的埃兰人和古提人的逼迫,发生了与2 5 0 0年之后的罗马帝国所经历的类似的情况:一些行省脱离了中央,一些部落首领参与了篡权争斗,并在某些地方建立了他们的政权。最后的几任萨尔贡国王未能有效控制政权。公元前2 1 3 7年前后,古提人夺 取了帝国的首都阿卡德城,并将城市彻底摧毁,以致考古学家迄今也没能找到它的遗址。
古提人在大约4 0年的时间里不断从被征服的居民中收集贡品。后来,原苏美尔城市乌鲁克的一位下属官员乌图赫加尔(据记载,他是晒鱼人的儿子)发动民众起来斗争,砸烂了游牧民族统治的枷锁。到今日,我们只能看到直接来自乌图赫加尔政府的几篇碑文和一首战歌,因此其真实性受到一些历史学家的质疑。在最近发现的一份被称为“Omina”的记载中,说乌图赫加尔因为一起事故而丧生:在视察在建水渠时,他的头部被一块巨土块砸中,落入水中溺死。乌图赫加尔死后,他在乌尔、乌尔·纳姆的代理人建立了幅员辽阔的“苏美尔和阿卡德帝国”。在整个南美索不达米亚(占优势的是苏美尔居民),阿卡德、亚摩利和胡里特北部的所有土地也全归帝国所有。
在乌尔·纳姆的政权里还保留着许多楔形文字文件,内含残存的法律片断。新的政权以复兴苏美尔文化和崇拜苏美尔神为己任,尽管通用的语言依然以阿卡德语为基础(东方闪语)。因为社会经济陷入崩溃,乌尔·纳姆实行了“新经济政策”,清除了旧政权的“海员长”、“公牛税”、“羊税”、“驴税”等税赋机构,建立起了“自由的苏美尔和阿卡德”。这种首创在局部地区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是当灌溉系统(这是耕地的生活基础)得以修复,生产重新组织起来之后,乌尔·纳姆的儿子苏尔基又恢复了原先的粮食分配制度——两河流域总是这样翻来覆去地变动着分配制度。
乌尔·纳姆及其继承者的统治时期被统称为乌拉第三王朝。第三王朝是个高度集权的国家,原各行省的长官成为在国王监督员控制下的省长。乌拉第三王朝的集体化生产程度只比4 0 0 0年之后的苏联推行的生产模式差一点,手工业和商业则完全国有化。设在皇家和寺庙的国有农场的一切安排都经过精打细算:劳动力、劳动时间、原材料、产品、劳动内容、口粮分配,每只羊的死亡都得有凭证。几乎1/3的黏土表格出自乌拉第三王朝的楔形文字档案。在国有农场劳动的是被征服的男女居民,多数很可能不是苏美尔人和阿卡德人。他们被编成专业小组,有时,专业组也会被派到别的地方或其他城市干别的活,比如翻沙工被派去织布、收割庄稼或到驳船卸货等。男人从早干到晚,没有休息,女人只有例假时才能休息。男人一天的口粮为1.5升大麦,女人只有其一半。他们用大麦做成麦饼或煮成粥。除此之外,每月还供应少量的芝麻油,有的时候有酒、鱼和海枣。供给的口粮只够一个劳动力,显然他们无法靠劳动所获养活自己的家人。后备劳动力是被抓来的外地人,他们先被赶到乌拉的集中营(那里的死亡率为2 0 %),然后再被分配到各组去。
很可惜,几乎所有已发现的文件都是有关集中营和在那里工作的男女的,而有关其他人的情况我们知之甚少。目前我们知道的仅仅是,国王将皇宫周边的部分土地赏给重要的官员,他们的大部分收入是“工资”——由国库拨出的一份物资。技术熟练的手工艺人、战士、祭司、大量文职人员、监督工、检验工的报酬较普通人的报酬高。意识形态部门的文职人员(编辑法律、条例、教科书)的生活过得并不差。另外,经过他们的努力,各地的神都被集中到唯一的万神庙中,一改过去两河流域内讧不断的局面,一个貌似永恒、统一的王国展现在世人面前。
农业村社组织也改变了,成为实际上的集中营。在里头实行产品收购和供应计划,而每个成员都必须在国有农场参加相当于一个男劳动力的劳动,得到的只有微薄的口粮。而其他时间,村
社社员的口粮只有参加劳作的男性配额的一半多点,甚至没有定期供给,显然经常不够吃,尤其是子女多的家庭。因此,农民要去农场从事季节性劳动,那些欠债的人只能让孩子、妻子连同自己当奴隶。奴隶多了也不值钱,在当时,买一个男性奴隶为9至1 0西克尔(银币,1西克尔大约为8.5克),买一个女性奴隶只需1/3至1/2西克尔。在苏美尔和阿卡德出生的人如沦为奴隶,还被禁止卖到境外。
总之,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有一部分人生活得好些,另一部分人生活得差些,但是绝大多数过得勉勉强强。假如不存在另一种生活实例,那些已经习惯的受奴役的人就会认为他们命该如此。两河流域的居民看起来十分满足长期动乱之后的安定生活,在这里他们可以随便在什么地方安家落户,不局限在城墙内。要是我们可以去问他们“你们的生活过得怎么样”,那么绝大多数人的回答会像《弗拉基米尔·维什涅夫斯克》中的一句:“是的,很正常,假如不认为……”
任何时代的集体化尝试都不会自行消亡。但是,君主专职制度是个十分脆弱的东西,帝王的权威是由那些没有能力与他的专横抗衡的臣民维护的。他们将他视为伟大的君主,将自己看作伟大的人民——这是十分滑稽可笑的逻辑。但是,一旦生活实在不堪忍受,这些人的心中就会产生对权力的怀疑,这时强国就会坍塌。
乌尔·娜姆青铜雕塑像(高3 3.7 厘米,宽1 3.3厘米),由美国东方大学和美国东方学学校联合勘察队于尼普尔(西亚的古代城市,位于今伊拉克的希拉城东南)的伊南娜神庙地基里发现。现存于芝加哥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