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7月,胡军和儿子胡皓康参加了第三季《爸爸去哪儿》的录制。节目播出后,“胡军”二字成了网络热搜词。
胡军的父亲是男中音歌唱家,母亲是话剧演员,大伯胡松华是著名男高音歌唱家,这样的成长环境,对他来说,走上演艺之路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1987年,胡军考入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后进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在舞台上的那些年,他当过主角,也跑过龙套,中间偶尔接拍影视剧,但直到2000年,和刘烨主演了关锦鹏导演的《蓝宇》后,才决定暂别舞台,全力出演影视剧。
电影《蓝宇》中,胡军与刘烨饰演一对同性恋人。其中有场二人裸体亲热戏,导演关锦鹏以为胡军会因心理障碍而拒绝,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其实早在1996年,胡军就主演过张元导演的同类题材影片《东宫西宫》,曾为此去同性恋人群聚集地体验生活。
电影《东宫西宫》和《蓝宇》都未能在内地上映,但这并没削弱它们的影响力,内地观众也能通过各种渠道看到这两部电影。
但胡军被更多人熟知,是因为在2003年电视剧《天龙八部》中出演萧峰一角。此后,他接演了多部受关注的影片,却鲜少话题。
胡军第一次成为话题人物,是在2005年,那时,他正经历着绯闻的冲击,对媒体抱有强烈的戒心,这使得当时采访过他的记者都有过采访陷入僵局的经历。
这十年来,经历了儿子出生、父亲病危,胡军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状态、思考生命的意义。相比当年,现在的他放松自在。
他说,现在的功课不是角色的得失、事业的成败,而是寻找自我,调柔自心。
人物周刊:你生长在艺术世家,这样的成长环境会让你有优越感吗?
胡军:反而没有优越感,因为我的家庭不允许我有优越感。我是从小被我爸打大的,出去以后,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优越的。我已经习惯了我爸爸、大爷他们的优秀,但你不是他们,有什么可优越的呢?
人物周刊:你一直很清醒?
胡军:我基本上很清醒。我说我曾得罪过朱军,他约我上《艺术人生》,我说我才多大,就开始谈“艺术人生”,那不是给自己画句号吗?后来我跟朱军说对不住,他表示理解。所以说,我心里对“艺术家”的定义跟其他人嘴里的“艺术家”是不一样的。
人物周刊:你想当艺术家吗?
胡军:我不想当艺术家,太累了,我只是想当一个好演员。
人物周刊:你的职业目标是什么?
胡军:我心里的目标就是,在喜欢演戏的时候,尽量去演绎,有一天干不动了,那就扔下,别干了。说句实话,我心里没什么特别宏伟的目标。曾有人问我,“胡军,你能不能给成功下个定义”?我说成功就是在你还能走路的时候一直保持着上坡的趋势,不管那个角度多大,只要你是在往上走,就是成功。
人物周刊:你现在是吗?
胡军:我觉得还行。慢慢地调整,等到可以闲庭信步的时候,全部放下了,全部放松了,那可能是我最大的成功。我现在也不那么死乞白赖了,不像年轻的时候干劲十足,现在参透的一些东西慢慢在影响我自己。
人物周刊:比如呢?
胡军:比如同行彼此之间的那种比较,那种分别心。也不是看透了,而是看够了。
人物周刊:你还记得2005年的状态吗?那会儿关于你的绯闻很多。
胡军:那时候对媒体可能有点警惕。
人物周刊:那些绯闻对你的伤害那么大吗?
胡军:就是一种困扰,而且还影响了别人,像嘉玲(刘嘉玲)那边,也影响到她。但我后来明白了一个道理,当记者的也是挣钱吃饭的人,人家也不容易。比如我去香港,那些偷拍的狗仔队,躲着拍,“我说你别躲了,都8点半了,你不回去吃饭啊”,他们说,“没事没事,我不饿,军哥。”
后来我就明白了,其实这也是娱乐的一个侧面。而且,你不红人家拍你干什么?从这角度一想,就觉得,你拍呗,反正也没什么事儿。
人物周刊:但是你那会儿是绷得真紧。
胡军:对,那时候我脾气也很大,点火就着。拍戏的时候,只要有看不惯的地方我就去管。当时我觉得很对,后来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你可以换一种方式跟人家说。
人物周刊:更调柔一些?
胡军:更调柔一些,更温和一些,那样可能会更具有说服力。但那时候我什么都不管,非常冲,感觉自己很牛,还感觉自己发现问题很敏锐。后来我知道,在你自己认为对的同时,可能伤害到了别人的自尊心,这也是一种自私的表现。不能老把别人当傻子。
拍 《蓝宇》 能坚持下来我自己都很意外
人物周刊:2000年接演《蓝宇》的时候,里面大尺度的表演是当时国内没有的,在你心里没有障碍吗?
胡军:当时也有障碍。
人物周刊:你现在回看《蓝宇》中的表演,怎么评价这部片子?
胡军:我觉得坚持下来是件让我自己都很意外的事情。中间我跟关锦鹏吵过多次,甚至翻脸。后来阿关(关锦鹏)说,“胡军,当时你要是开口跟我说不想拍了,我马上让你走,我也不拍了。”
我们一直到现在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像家人一样。这次上《爸爸去哪儿》跟烨子(刘烨)又在一起出现,“CP粉们”跟我们在这儿乱撺掇。
我觉得这是让我在某种程度上又比较高兴的一件事情——15年后,这部电影还能有这么大的反响,又有很多的年轻人重新去看《蓝宇》,这是我跟烨子最欣慰的一件事。
人物周刊:拍完《蓝宇》后你和刘烨又有过合作吧?
胡军:《蓝宇》之后我们又拍了一部《画魂》。现在网上炒作说我们俩拍完《蓝宇》之后害羞,故意不联系,全是瞎扯。
人物周刊:拍完《蓝宇》之后,给你带来什么困扰了吗?
胡军:反正对我的家庭没有一点影响,卢芳(胡军妻子)在这个电影里面演我的妹妹,她也认为我演了一部非常好的电影。
人物周刊:你演了《蓝宇》和《东宫西宫》两部关于同性恋的电影,你后来有关注同性恋的群体吗?
胡军:关注,而且我交了很多同性恋的朋友,全都是各行业里面的精英,他们非常优秀,非常敏锐。在演《蓝宇》的过程中,我也去体验生活,还跟一个同性恋聊了一晚上,聊他的感情生活,真的非常打动人。那时候我觉得,同性恋之间的情感的纯粹,甚至远胜于男女之间。那种彼此依靠、不离不弃的东西,真的很打动人。我觉得他们都很了不起,非常了不起。
人物周刊:听说《蓝宇》在香港放映的时候,张国荣一直陪着你们是吗?
胡军:对,哥哥一直陪在我们身边,为我们造势。他曾经说过一句话,你们这个戏不光是给同性恋看的,是给所有人看的,虽然同性恋是小众群体,但是你们这个电影的格局是非常之大的,这点我敬重你们,我也尊重这部电影,而且我很喜欢你的表演。所以说后来,张国荣还拉着我要跟他拍一部电影,我、梅艳芳、张国荣,都想把这个电影给做成,甚至连建组会我们都开了,还去青岛看景。结果,没能成,他就走了。
人物周刊:他走的那一天你在干嘛?
胡军:我们在拍《画魂》。那时候香港的朋友给关锦鹏打电话说哥哥走了,关锦鹏不相信,又打了两三个电话。当时关锦鹏就晕倒了,我和刘烨是架着他离开现场的。那时候正是SARS最严重的时候,那个刻骨铭心的感受,我一直记在心里。哥哥对我的那份好,给我过生日,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到现在都保存着,特别好。
人物周刊:你会用什么词形容他?
胡军:精致,非常精致的一个人,非常有爱,也特别在乎别人的感受。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只有3年,但只要在一起的时候,都给我留下特别深的感触。他是个特别豪爽,又特别精致的人。
人物周刊:在你后来交往的朋友当中有遇到过类似的人吗?
胡军:梅艳芳。我们的关系也非常非常好。我记得在上海拍戏,她说她要办3场演唱会,希望我能到场。我跟剧组请假了,但是我只能看她一场演唱会,她说,“军儿,你能不能再跟剧组说一声,把我后面的两场演唱会都看了,很多歌都不一样。”我说,“阿梅,真不行,一帮人等着我回去,我的角色戏份特别重。”我哪儿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我要是早知道……我真的……这件事我也做得特别特别的后悔。
人物周刊:你并不知道那可能是最后一面。
胡军:是啊,但是我知道她的身体特别不好,那时候我去藏区拍完电视剧《康定情歌》,特地请一个高僧大德亲手用哈达给阿梅盘了个金刚结,还给她要了甘露丸,跟她过了最后一个生日。
人物周刊:还记得那天的情形吗?
胡军:在她家里,吃吃饭、聊聊天,喝喝红酒。我还记得,那时候她因为化疗,戴着头套从楼上下来的样子。
他们都不提她的病,只有我特傻呵呵地,把甘露丸拿来了,还叮嘱她吃,人家都避讳谈这件事。阿梅还让我点歌让陈奕迅唱。我现在真的也因为经历过一些事,儿子的出生、对于佛法的学习,知道什么叫感恩了。我觉得感恩是坚决不可缺少的,因为它会让你冷静,让你知足。
人物周刊:你演了很多硬汉的角色,大家在你身上贴的标签也是“硬汉”。你会想要撕掉这个标签吗?
胡军:不不不,为什么要撕?这个标签得来不易,是你拿作品赢得的称号,你应该尊重这种称号,感恩观众给你的这个称号。
人物周刊:它不单一吗?对一个演员来说,这是好事吗?
胡军:如果你把单一的东西做到极致,也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人物周刊:你做到了吗?
胡军:我现在正在做。
人物周刊:在47岁的年龄,有什么是让你觉得特别遗憾的?
胡军:觉悟得太晚了,我可以再早一点学习佛学。如果我的福报再大一点,能够再让我提前一点的话,可能做的准备会更充分。但其实我已经很感恩了,我从到中戏上学,到工作,基本上没遇到什么大风大浪。
人物周刊:你对生死有过思考吗?
胡军:有过。年龄越大越怕死。今年7月份,我带着家人去海边度假,我儿子在海滩上跟我说,“爸爸,你知道地球上的人最害怕的是什么吗?”我说,“最害怕什么。”我儿子说,“死亡。”
我说你怎么会这么想?他说,“因为他们都觉得,人死了以后什么都不存在了。”我说你觉得存在还是不存在呢?他说他还没有想好。
人物周刊:他提了一个好问题。
胡军:是,这也是大家都在逃避的一个真相。只要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永远觉得离我远着呢。现在必须要正视这个问题,特别是我上有老,下有小。
父母年纪都大了,终有一天会离开我们,离开的那一刻我们必须要正视这种东西,我不希望我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哭天抢地,后悔莫及。
因为我父亲曾经在我拍《金婚风雨情》的时候报过病危,那时候确实给了我一个特别大的震撼,感觉到无常就在身边。
人物周刊:你现在人生中最看重的是哪个角色?
胡军:其实有一天,不管是在生活,还是工作中,不去扮演角色的时候,真的是能够找到最本真的自己的时候,我觉得这辈子就算是没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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