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鹿蕾 低调英雄

田欣欣

当孙悦、马布里和张庆鹏先后将总冠军“至尊鼎”举过头顶庆祝的时候，闵鹿蕾和助理教练张敬东在距离球队一米左右的后面注视着。在摄像机的镜头里，他们处于一个角落，很不显眼。面对电视采访时，闵鹿蕾说：“那个角度最好，我可以看到一切。”其实，闵鹿蕾是刻意的，他清楚，球员才是主角，“很多时候我都往后撤，包括领奖什么的，大家都知道我在这儿呢。”上赛季在乌鲁木齐夺冠，闵鹿蕾也是站在球员的旁边，“能够夺冠，就是球员的功劳，没有他们的努力，不可能获得总冠军”。

闵鹿蕾嘴上这样说着，但没有人比他更开心。四年三冠，开创了属于北京篮球的新时代，走回更衣室，闵鹿蕾异常平静，还是那把熟悉的红色椅子，属于他的位置，静静地坐了下来，低着头，周围的嘈杂声音仿佛与他无关。进来的球迷很多，每一次闵鹿蕾抬起头，挤出一点笑容，满足着每个人的合影要求，然后又低下头，压力一下释放，血压也直线上升。

“这段时间血压确实有点高，就是想安静一下，回家再高兴去。身处客场，别那么张扬。其实，我心潮澎湃，特别激动，因为这一年确实很不容易。我做人就是低调，要高兴，自己回家偷着高兴去。现在谁还能比我更高兴？全国打篮球的，谁能比我还高兴，我自己知道、家人知道就行了。”

回到酒店，推开918号房间，闵鹿蕾拿出手机，终于可以给母亲、妻子和儿子去个电话，与他们聊着，这是闵鹿蕾最幸福的时候。通话时间不长，但这时的手机已经挤满好友祝福的短信。几个球员也发来不少动情的话，短信很长，但每一个字闵鹿蕾都记在心里，“翟晓川说他就是我的孩子。他们说的没错，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有时候我骂他们，就是一句口头语，比完赛我会向他们道歉，他们也知道我就那么一句，习惯了，改不了。”闵鹿蕾打开微信的朋友圈，看见儿子闵伟凡在里面发了两张图片，一张是比赛前发的父亲打工的图片，下面写着：“不管我爸他们结果如何，父亲永远都在为孩子辛勤的劳动，我们为了这个也要坚强。”比赛结束后，又发了一张闵鹿蕾的照片，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帅”字。看到这里，闵鹿蕾的泪水在眼圈周围打转儿，“孩子说我是他心中的英雄！”

新体育：夺冠之后，你说这是北京队最困难的一个赛季。

闵鹿蕾：确实。一个是规则的变化，第四节对我来说是一种新的课题。另外，赛季中的起伏，特别是今年广东依然强、辽宁常规赛打得也非常好，一路打进总决赛，三外援的球队冲击力也非常大，青岛、山西、吉林都进入季后赛。季后赛无论打广东还是辽宁，打起来都非常吃力，挑战非常大。

新体育：这个赛季辽宁队被认为是最会打末节的球队，但总决赛6场比赛我们末节赢了5场，如何将北京的这个所谓劣势最终变成了优势？

闵鹿蕾：赛季之初得知第四节规则变化，我们有各方面的准备，也在观察我们的队员和我们的对手。直到季后赛之后才单独拿出来这个课题，第四节莫里斯在场上怎么打？老马在场上怎么打？我们进一步统一思想，在阵容上有时候会有常规阵容，莫里斯和朱彦西或者张松涛和朱彦西，很多时候我们末节逆转，用的是一大四小，这个阵容对我们帮助不小。

季后赛和常规赛是两种完全不同模式的比赛，大家重视程度不一样，很多人都说北京队是一支善打季后赛的球队，现在夺冠也证实了这一点。

新体育：之前你一直强调最后时刻需要有人站出来。

闵鹿蕾：的确。赛季之初我就提出一个理念：“人人都是马布里，人人都是莫里斯。”在这一点上，季后赛大家做得不错，因为到了第四节，不可能完全依靠外援，今年李根打得一直不错，虽然总决赛不如半决赛和以前比赛打得好，但整体来说比前两年有了很大的改变。朱彦西比较稳定，翟晓川、王骁辉还有方硕都有些起伏，但每场比赛都能站出一个人来，这一点很关键，很重要。

新体育：总决赛中几乎每场比赛国内球员都会有一个闪光点，都会有一个奇兵出现。

闵鹿蕾：打完与广东队比赛之后，我跟几个年轻队员发了一次脾气。他们的训练不够积极。我跟大家说，北京队现在能上场打球的真是苦练，那些上场时间不多的还有什么资格不努力？可能这话对大家的触动比较大。

新体育：在常规赛结束之后，很少人看好北京能够卫冕，是什么原因让北京队走到了最后？

闵鹿蕾：常规赛是在为季后赛去做准备。首先要确保进入前八名，然后尽量选择一个好的位置。大家也能看到，常规赛的时候我在情绪上比较急躁，说过一些队员，也是为了调动他们，因为常规赛必须好好打，20支球队打比赛，稍微有点闪失，可能就进不了季后赛，新疆就是一个例子。这个赛季第四名和第八名之间就差一场球，甚至有的胜负场次相同。队员有时候想我们能确保一个前四名就可以了，我也认为这支球队到底有没有底蕴，还是要看季后赛能不能把准备的东西打出来，把队员状态调整出来。

新体育：去年引进张庆鹏来填补李学林留下的空缺，当时对他的期望也很高，但他是不是没有达到你的预期？

闵鹿蕾：李根也是来了两年，第三年才融入球队的。一个球员从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他原来的篮球理念、球队对他的要求、适应教练、适应队友，这些都需要一个过程，张庆鹏来了之后，训练一直非常积极。不过，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与队伍磨合，下赛季我相信他一定会比这个赛季好很多。

新体育：李根这个赛季一直打得不错，你觉得这与他的合同年有关系吗？

闵鹿蕾：有这方面的原因。李根是跟我关系比较好，沟通比较多的球员。我一直跟他说要上层次。他的身体素质非常好，一般能跳的球员投篮都不太好，他能跳能投。但李根就是没在强队待过，包括总决赛打得不好，不是他能力上的问题，还是心理上出现的一些问题。夏天的训练，他也为难，有时候会瞄着我，看看能不能少投一两个，偷个懒。我一直在跟他交流，任何一个球员到了合同年，都要付出与常人不一样的努力，他今年也特别努力，但他想提高的话，必须过心理这一关。

新体育：现在你已经是俱乐部的副总，准备给李根一份什么样的大合同？

闵鹿蕾：半决赛打广东之前的一次训练我找李根，问他明年如果我还继续当教练，想不想跟着我干。李根说：“那必须的！”行，有这个态度就好。我不能让他白干，有这个态度，想留下，再谈合同。

新体育：翟晓川常规赛开始阶段很少出场，是不是你有意为之，担心他刚从国家队回来，心理上有些起伏？

闵鹿蕾：我对队里的每个孩子都非常信任，希望他们在一个正常的轨迹上成长。常规赛开始阶段，他刚从国家队回来，确实比较累，我也理解。但他的一个所谓的经纪人跟我讲：“你应该让他休息一下，给点时间调整调整。”我当时非常不高兴，直接找到翟晓川说：“晓川，你可以休息了，比赛你都可以不打。”晓川当时就掉眼泪了。休息不休息、练多少、打多少是我来控制的，用不着别人来跟我说什么。那一次就是让晓川冷静一下，也是让他调整一下，一举多得吧。如果经纪人不说，我也会给他适当的时机去调整。管理队伍就是对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方法。晓川有那么一个插曲，总决赛最后一场起到了大作用，这个过程对他来说也算一种历练吧。

新体育：他这样的表现是否让你感到有些意外？

闵鹿蕾：意外谈不上。晓川在技术上确实不够全面，但是他心理素质特别好，能吃苦，厚道，也皮实。运球和传球是他的弱项，但抢篮板、下快攻、空切都是他的优势，包括投篮，我一直在鼓励他。

新体育：有人说你是这个联盟里最愿意接受球员意见的教练。

闵鹿蕾：基本是这样。我并不是没有主见，但全队要统一。我准备用王骁辉首发去防哈德森，让孙悦去防贺天举，孙悦说没问题。但我必须事先与孙悦沟通，我感觉我这方面还行（笑）。

新体育：队伍能够成功，很重要一点就是整合，你是如何将他们捏合在一起的？

闵鹿蕾：在这方面，我的确做了很多的工作。其实，每场比赛开打前的阵容我都会跟老马商量，就是给老马一种信任。我追求的就是这个。如果他提出应该换谁，我觉得无关紧要，那咱就换，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但一般情况下，会按照我的想法来。这支球队在其他方面没让我太操心。我跟队员们绝对是特别坦荡的。所以，在球队的掌控方面，大家比较相信我。

新体育：接受队员的建议好像也没有降低你在队伍当中的威信，他们平时还是很怕你。

闵鹿蕾：有人质疑过北京队的教练组比较薄弱，就我和张敬东两个人，业务方面就我一个人，有时候张指导跟我说说。但我利用好了队员，包括老马、莫里斯，每次开会之前我都把我的观点先说出来，老马、莫里斯、陈磊、孙悦是固定要发言的，剩下的今天可能问到李根，明天就问到吉喆了。

我真没觉得队员提点意见就会让我降低威严，可能换一个教练，老马这么做就产生矛盾了。在房间里我们说什么都行，但要到了场上，我做出的决定，我布置的换人，都必须听我的。我说他们了，球员无论高兴不高兴，都得跟我互动，知道问题在哪儿。但下来我会与他们沟通，让他们知道为什么会说他们，我是真的为这支队伍好，并不是要挤兑谁。有些队员几个人天天在一起，形成小团体，我后来硬把他们拆散了。

新体育：目的就是不形成帮派？

闵鹿蕾：有的队伍就是这样，三五个人有一个小团队，相互间多传球，这样很不好。北京队今年成绩好，就是这方面做得好。现在队员住的房间也会适当调整，过一段时间就换一换室友。有些队员也在看我，如果我对谁好对谁不好，大家都能看出来。如果待遇上有什么不公，大家心里都会有想法，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我个人比较封闭，但在待遇方面，尽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尽量帮助他们争取工资和奖金，每个球员都是我自己去谈的，谈好了就OK，大家不要相互传自己挣了多少，也别去打探别人拿多少。十多年来，我们建立了信任，说话要算数，能多给他们一分钱，就不会少给一分钱。

新体育：球员都说你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能让他们很服你。

闵鹿蕾：我这人行得正，在事业上、工作上，都说话算话。比如我说训练两个小时，9点开始，11点准结束，如果8点半开始训练，那10点半肯定结束。在工作方法上，我跟别人可能不一样，对谁有意见，我就说出来，不会给谁穿小鞋。我是一个特别敏感的人，谁不高兴，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下来我可能就会问：“有什么想法啊？”

新体育：发短信交流也是你常用的方式。

闵鹿蕾：很少有教练会放下身段去道歉，其实恰恰相反，这帮孩子都是二三十岁，教练员说完他们还和他们沟通，是一件很暖心的事。晓川刚发一条短信给我，特别长，但第一句就是说：“闵指导，我就是您的孩子”。吉喆被我批评得多吧？我就拿吉喆当我儿子，我跟他爸同岁，当年辽宁不要他，我给接下来了，三个冠军、买房子、办北京户口、生儿子，大大小小的事儿我也帮着一起弄，他就是我儿子。估计他们也会把我当作另一个父亲，因为平时我一点一滴是这么去做的，没有什么藏着掖着，有什么事都说出来。

新体育：平时与队员们沟通的技巧是怎么得来的，是看了哪些书吗？

闵鹿蕾：说实话，我平时看书不多，但我接触过不少教练，国外的国内的都有，我也不断地在总结、学习。有些教练有威严，说一句话顶我说50句。我就是多做工作，多去与队员交流，什么事都管，闹离婚的，父母家里有事的，待遇有问题的，大家都会跟我说，能解决的我都帮忙解决，将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