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长菊
一、从天而降的玫瑰
七夕节那天,在尘缘咖啡厅二楼,林木森满眼嘲讽地乜斜着高伟。高伟毫不示弱,昂首挺胸,瞪视着林木森问:“你敢向我发誓,你是真心爱白雪吗?”
“拜托你撒泡尿照照自己,你算老几?我凭什么向你发誓?”林木森冷哼一声,抬眼看向窗外。此时,白雪正穿过马路,边走边急切地东张西望。十几分钟前,她接到高伟发来的短信,约她前往尘缘咖啡厅见面,说要送她一份惊喜。不等看完,林木森的短信也到了,内容如出一辙。
他们两个凑到一块儿,不会动手打起来吧?白雪越想越心慌,刚走近咖啡厅,就听到一声喊叫:“白雪,站住,别动!”是林木森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林木森冲她招招手,并飞快地跳上窗台,一纵身跃下来!这个举动顿让白雪心头一惊。尽管是二楼,窗口距离地面不过三米多高,万一踩空,也会摔断腿。好在没有万一,林木森稳稳落地,接着单膝一屈,又如变魔术般亮出了一束娇艳的红玫瑰:“白雪,我喜欢你。求你答应我,做我的女朋友吧。”
这番表白情真意切,声音洪亮,招惹得过往行人纷纷围来,有的还拍起巴掌,为林木森从天而降的求爱方式大声叫好。一时间,白雪又惊又喜又窘迫,脸“腾”地红了。“她叫白雪,我喜欢她。请大家给我做个见证,从今往后,她就是我的白雪公主。”说着,林木森张开双臂抱住了白雪。围观的人群中,有个头戴鸭舌帽、瘦如麻秆的小伙子兴奋得像打了鸡血,扯着尖嗓门起开了哄:“亲一个,亲一个!”
透过人缝,看到林木森那张阴损缺德的嘴巴落向白雪的额头,高伟默默转身,走开了。转身的同时,大颗的眼泪无法控制涌出了眼眶,打湿了手中的玫瑰。本来,他也想向白雪表白的,可刚发出短信,始终盯着他、和他较劲的林木森就到了。二人吵得脸红脖子粗,谁也不服谁。后来,林木森提出一个办法:等白雪到来,咱们俩谁也别使坏,公平竞争。哪承想,白雪一到,林木森便爬上了窗台。这小子要抄近路!高伟一咬牙,也想照做,但探头瞅瞅窗外选择了放弃,撒丫子往门外跑。当深一脚浅一脚奔出咖啡厅时,林木森早已抢占先机,表达完毕。
要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约白雪去十八层的宾馆,摔死你!走着走着,高伟忽又收住脚,擦擦眼泪往回跑:哼,想让我死心,除非白雪亲口说不爱我。不然,我就甘当电灯泡、赖皮缠,一步不离地跟着你们!
二、临阵退缩的修鞋匠
不一会儿工夫,高伟便追上了牵手逛街的林木森和白雪。想得到爱情,有机会要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念及此,高伟紧走两步,硬生生挤进了林木森和白雪的中间。
见对手死乞白赖地卷土重来,林木森冷了脸:“我奉劝你,做人要识时务。”“你们领证了?没有吧!既然没有,我就有权利追白雪。”高伟梗脖回道。
林木森当即火起,伸手用力一推。高伟站立不稳,“咕咚”坐在了地上,直摔得龇牙咧嘴,那束玫瑰也脱手飞出,落到了路中央。说来也真够倒霉的,一辆轿车飞驰而过,玫瑰当场横尸街头,花烂叶碎。
眼瞅二人要闹僵,白雪忙推开林木森,扶起高伟走到一旁,支支吾吾地说她也喜欢林木森。过几天,林木森将带她和乔玫、璐璐等几个姐妹去繁城发展。高伟一听,急问一道:“那我呢?白雪,我清楚,论长相,论能力,我都比不上他。可我们认识已有两年,我是真心喜欢你,不,是爱你!”
高伟没有撒谎。两年前深秋的一个傍晚,他去河畔散心,恰巧遇上了身材娇小、望着河水愣怔出神的白雪。这段河面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被采砂船挖得满河床都是深坑,暗流汹涌,一不留神跌进去,后果不堪设想。高伟正要走上前叮嘱她小心点,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上演了——白雪两眼一闭,一头扎进了水中。
明摆着,她是要自杀!高伟来不及脱衣服,紧跟着扑进冰冷彻骨的河里,折腾到筋疲力尽,才侥幸救起了死意已决的白雪。此后,高伟请朋友帮忙,给白雪找了份酒吧驻唱的工作,但他从未问过她为何要走绝路,也没吐露自己的心思。其实,在他拼尽全力把白雪抱上岸,看着她泪痕满面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就动了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的念头。一转眼,两年过去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打算表白爱意,不想半路杀出个高富帅林木森。他几乎天天去捧白雪的场,帮她摆平麻烦,请她喝咖啡看电影。眼下,要再做闷葫芦,白雪可真要被他抢走了。可话音未落,麻烦再度降临——一个贼头贼脑的男子冷不丁蹿出来,挥拳打倒高伟,死死攥住了白雪的手腕。
糟糕,他要抢白雪的手镯!那只手镯晶莹剔透,是白雪的奶奶留下的,白雪一直视如宝贝。高伟踉踉跄跄爬起来,试图阻拦,贼偷突然掏出匕首抵住白雪的心口,恶叨叨地发了狠:“都别动。乖乖给老子薅下来!”
“给他,快给他啊!”高伟惶惶退后,惊喊道。就在贼偷得逞的刹那,林木森猛扑过来,挥拳砸向贼偷的后脑。不得不承认,林木森确实有两下子,仅仅三拳两脚便打得贼偷屁滚尿流,扔下手镯逃之夭夭。
“挨打就装熊、缩脖,你以为你姓乌名龟啊!就凭你这点能耐,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谈何保护白雪!”林木森凑到高伟耳边,压低声音冷嘲热讽,“为了白雪,我敢跳楼,你敢吗?贼偷手里有刀,我照样敢揍他,你敢吗?请记住,追求爱情需要的是勇气,不是死缠烂打耍臭无赖。另外,我有房,能给白雪一个家;有车,能带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兜风,你能吗?如果不能,还是乖乖守着你的破三轮和修鞋摊闻臭味吧!”
字字如刀直戳心窝,高伟呆立当街,无言以对。没错,他是个修鞋匠,从十四岁起就摆摊修鞋。一年忙到头,虽说吃穿不愁,可攒不下几个钱,至于买轿车,那更是想都没想过。
常听人言:放手也是爱。只要林木森能给白雪幸福,那我就不掺和了。高伟默默地离开了……
三、我的爱不卑微
一周后,白雪等一行人乘坐客车抵达繁城,刚把大大小小的行李包拖进预先租好的平房,林木森便“咔吧”锁死了门。
“木森,你锁门干什么?我们要去逛街。”白雪“咣咣”砸门。很快,一张扣在鸭舌帽下、形似歪瓜裂枣的脸出现在了门缝里:“想逛街,那得看你们能挣多少钱。我警告你们,谁再乱喊乱叫,老子割了她的舌头!”
是那个抢劫手镯的贼偷!在林木森跳楼送花时,夹在看热闹的人群中喊得最起劲的也是他。前后一联系,白雪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这是个可怕的阴谋。林木森接近我,花言巧语哄骗我,并把我和姐妹们带到人生地不熟的外地,是想让我们为他赚钱。听鸭舌帽的口气,林木森根本不会为我们联系上档次的正规会所去唱歌跳舞,而光顾我们的客人,个个都将是心理扭曲的变态狂!愈想愈怕,白雪拖着哭腔问:“乔玫,我们该怎么办啊?”
“别急,别哭,我们要稳住,办法会有的。”乔玫说。
环顾四周,这间出租屋只有一扇门和一个高不可及、一尺见方的天窗,门外又有歹毒阴狠的鸭舌帽把守,想逃出去,绝对比登天都难!
“再难也要逃。”乔玫瞅着天窗说,“大家快按我说的做,对准天窗,把行李包摞起来。”
“能行吗?就算爬上去,房顶离地面那么高,跳下去会摔死的——”
“不会。有我在,你们都会没事的。”谁能相信,乔玫的行李箱动了,里面竟藏着一个人——高伟!
除了乔玫,谁都不知道高伟会用这种方式跟了来。得知林木森要带白雪等人走,高伟心生不安,就找到乔玫求她多带只行李箱,捎上他。他再三发誓,如果林木森真爱白雪,能让她开心快乐,他会悄悄离开,绝不会露面打扰他们。
“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是我看错了人,害了大伙。” 白雪先是一怔,紧接着扑到了高伟的怀里。
“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那混蛋太会演戏,怪我没能拦住你们。”高伟拍拍白雪不停颤抖的肩,招呼大伙快动手。摞起行李包,高伟吃力地爬上去,踮起脚跟挺直腰,勉勉强强能摸到天窗的边沿。只是逃生口太小,需要脱掉外套。“高伟,你小心点。”白雪含泪叮嘱。“放心吧,我天天修鞋,胳膊有劲。”高伟深吸口气猛地一跳,还真钻出了天窗。白雪看得真真切切,高伟瘦弱的肩膀被天窗边沿刮破,鲜血滴落,在脚下开成了朵朵比玫瑰还要娇艳的血花。
房顶上的响动,引起了林木森和鸭舌帽的注意。蹿到院中一瞧,见是高伟神出鬼没般冒出来,林木森顿时恼羞成怒,抓起砖头扔向房顶。高伟躲闪不及,被砸中了肚子。“奶奶的,我跟你拼了!”高伟强忍疼痛,揭起瓦片还击。顷刻间,砖飞瓦舞,噼里啪啦,双方都挂了彩。正打得不可开交,高伟突然瞄到鸭舌帽的脑袋探出了房檐。这王八蛋是踩着梯子爬上来的,我不是他的对手。高伟心一横,侧侧歪歪扑去,大喊着搂住了鸭舌帽的脖子:“快来人啊,救命啊——”
这座平房虽离居民区比较远,但动静闹得大。短短片刻,警察到了。高伟和鸭舌帽一同摔下了四米多高的房顶,又被倾倒的梯子砸破了头,血流不止。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白雪握着高伟的手呜呜大哭。高伟却笑了,断断续续地说:“别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白雪,七夕那天,我不敢跳,不是怕死,是怕我摔死了,让你伤心;那混蛋抢你手镯,我也不怕死,是怕他伤害你。还有买车,就算财神爷瞧得起我,让我攒够了钱,我也没想过要买。真的,光摆着不开,还不如多给你存点。”
“别说了,我信,你说的我都信。”白雪泪如雨下,连连点头,“等你伤好了,我就嫁给你,做你的新娘。”
也许是上天眷顾,一个月后,命中缺木更缺德,唯独不缺邪念的林木森被批捕,高伟伤愈出院,驾着他那辆破三轮,风风光光地迎娶了曾因自卑想投河、也曾在突如其来的虚幻爱情中差点迷失自我的白雪。从此,世上又多了一对袖珍夫妻。新娘白雪,身高九十公分;郎君高伟,既不高大也不魁伟,甚至一推一个跟头,但他的爱,一点都不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