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翔
我一直喜欢的,小麦色的呼吸
穿越大地,正在你身体里成熟
正在你暗含,光芒的身体里
成熟时间,将要带走的伤痛
我看见,一盏在产房,照耀婴儿出生的
大地神灯,把一束小麦色的呼吸
逆光打在,你身体的每一个
滋养过我的部位,让我
赶在带走,伤痛之前
还能看见,我的从前
还能在大地,开始抚平
所有伤痛的时候,一个人躲在
你小麦色的呼吸里,祭拜这些年的风雨
而为一穗,红晶晶的颗粒
我们必须死亡,就像一株麦子
用叶子的死亡,用麦秆的死亡
直至用根须的彻底死亡
向天空擎起,一穗麦粒
在你一身光芒,一身温暖大地的
小麦色里,谁带着一盏神灯游走
我饥饿中的身体
就是马坊,一直贫瘠着的样子
就是一条沟里,赶下大地苍茫的羊群
却升不起,一片白云的样子
我的心里,装着泥土
太多的不幸,也装着庄稼,在一丝悲风里
突然仰头,呼出的气息。低眉愁眼
我在它们身边,没有时间获得
劳动者的尊严,我的一切
因此被泥土埋没
只有你,能超越这些
带给我一生,可以独自
一个人占有的生活。我的心肺,每时每刻
呼吸着你的气息,以及庄稼的气息
而让身体,很少疼痛
也很少麻木地,活着
我不能对泥土
心怀不满,我更不能对庄稼存有刻薄
而我对你,要像当年对饥饿一样
时刻献上,我的身体
我们执手,我们不老
大地之上,谁让一段受伤的
生命原体,等在凤凰飞过的
天空下面,等待我们涅槃
大地之上,谁能看见
你转身的细节,被还原在一丛
野草的呼吸里?我只要低头,就有花朵
会折断目光,为某一个自由的时辰
而争相溅泪。更像赶赴一场
魂断蓝桥的葬礼,我的心里
还藏有多少伤悲
就像江山,一定要依附
一条奔流的大河,或一系列
苍茫的山脉。我们执手,生活过的日子
不在太阳的背面,就在月亮的正面
而我幸福得,接近死亡的呼吸里
一定有你,痛苦的声音
为千万年,留下的遗址
我们执手,我们不老
一条河的中央,谁传唤流水
一座山的顶部,谁传唤云朵
大地之上,我们传唤自己
从你身体的天空里
我的目光,正在一点一滴地
获取阳光,在头顶的照耀
这个时候,我的心中
有没有一个,悲欣交集的想法
或者背叛,身边的这些庄稼,让它们集体
停止对天空的舞蹈,只把生命中
最高贵的手势,为你伸出来
为你在土地上,舍生忘死地
陪我站过,这个季节
我的心中,也只有一口
被岁月淘干,又被爱情,彻底荒芜的老井
如果没有,你从身体的天空里
放下普度,一个人的善缘
我今生的日子,将被黑夜
裹挟在一个,看不见前世
也看不见今生的地下
因此,带着我闪电一样的灵魂
而我的目光,不会从你身体的
天空里,突然逝去
要描绘云朵,带着闪电
在你身体里,怎么开放
要描绘瓷器,带着地火
在你身体里,怎么裂变
要描绘玉石,带着温润
在你身体里,怎么氧化
要描绘草木,带着泪水
在你身体里,怎么哭泣
还要描绘我,带着疯狂
在你身体里,怎么呼吸
而万年之后,我的身体
碳化成描绘,你的残笔
我们执手,我们不老
我们就在,大地最原始的中央
寄放一生,贫贱的幸福
但我怀疑,没有一朵
比起我们,还贫贱的花,
就能盛开,今天的爱情?就能让两个灵魂
石破天惊?就能像我们高贵的过去
带着一身伤痛,也要奔赴
爱情的天堂
那应该是上帝,留给我们
最好的伏笔,注定要在生命
懂得隐忍的时候,宣布成为,碎片的结局
也宣布: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爱你
才能救赎,曾经的高贵
才能重新,在一个地方
安静地生活
我们执手,我们不老
我们就在,大地最原始的中央
真走累了,就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