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元辰
空城
文刘元辰
当回忆里的主角已经离开那座城市后,那座城市对于这段回忆而言,便成了一座空城。而同一座城市对于不同的人,一定有着不同的意义。城市本质都一样,人们幸福与否取决于他们在那里遇到了什么样的人儿,发生了什么样的事儿。
17:50,被暮色笼罩的广州,飞机向北航行。
20:10,从高空俯瞰被夜色包围的石家庄,不知是哪条街道燃起的烟火,在霓虹的映衬下越发灿烂。
我喜欢旅行,也到过一些城市,也看过许多风景。只是,仔细算来,回家却成了一种旅行,这种状态已经有两年之余的光景了吧。两年间往返于广州和石家庄,从秋高气爽回到无限延长的夏天,从湿冷却看不到雪的冬天穿梭到树枝干枯寒风刺骨的北国,如此循环。在这样的循环中,曾经一心想要远行、向往远方的我开始在每一次与石家庄相遇的时候去感悟这座城市。
我爱石家庄的冬。2014年的初雪,在大年初五静静地飘落。穿上厚厚的外衣,驱车来到太平河畔,河上早已结了冰。河的两岸,白白的雪挂满了垂柳的枝条,厚厚的雪铺满了路边的廊道,看上去亮亮的刺眼、踩上去咯吱吱作响。三五孩童滑着冰、打着雪仗,欢笑声穿过寒冷的空气传向远方。远处的“冀之光”披上了白衣,伫立在时光中,守望着公路上奔跑的各种车辆。我想回忆里的主角们,一定都还记得高一光棍节的那场暴雪吧,也一定会想起操场上筑起的一座座形状各异的雪雕吧。人们在雪地里奔跑跳跃、狂喊乱叫、相拥而泣、破涕而笑,大雪仿佛像末日的画面,预示着高中的结束。当雪花静谧地飘落时,世界的躁动却戛然而止。
人们总是调侃,京津冀地区的冬天就是要等着“风”来,否则就只能活在“人间仙境”。雾霾肆虐让人头痛的现在,我却突然想念雾霾了。大一那年的寒假,托雾霾的福,机场关闭、高速封闭,乍从蓝天碧洗的广州一路往北穿过雾霾飞跃石家庄后,乘客们被告知已经到了天津滨海国际机场。我深夜从天津下了飞机,住了一夜后辗转北京回到石家庄,下了高铁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竟如此依赖这座城市!曾经有很多人问过我,石家庄有什么好玩儿的,我总是笑着回答,其实没什么好玩儿的。朋友就会追问,那你为什么那样想念那座城市?因为那是我的故乡,有我的家,有关于我的回忆,纵然回忆里的主角都散落在天涯,那里成了一座空城,我也依然想念。
我也爱石家庄的夏。夏天回忆里的主角们会从世界各地回到这里,这座城市又热闹起来。我们从新百广场出发,沿着因为修地铁而经常堵成一锅粥的中山路,在乐汇城吃顿大餐,去勒泰中心喝点儿下午茶,到先天下看场电影,在北国买件衣服,绕到裕华路上的海悦新天地逛逛水城威尼斯,再到对面的万象天成打场电玩……夏日里的燥热因为躲在商场的空调里退却,我和身边的人总是笑得很开心。夜里走在街边,好像穿过了那一世的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当蝉鸣声减弱,有一段时间天变得好蓝,树叶开始枯黄,好像一场秋雨,一阵秋风就可以吹落一地,以前总是喜欢秋天,有满街飘香的烤红薯、糖炒栗子的香味,无数个日夜,晚自习后躁动的校园很快又安静下来,离开学校坐在车里打开车载广播,周围的景色后退,城市温暖的路灯和微弱的月光点亮回家的路,广播里主持人温暖的声线诉说着关于一座城市的故事,如果再来点儿小雨就更加完美了。雨刷把打在车窗的雨滴刷落,留下一片水汽。书包里还装着没有做完的数学题,那时那座城市里五光十色的灯光中总有一盏灯为我而留,我还可以和回忆里的主角们谈论梦想,那座城市还不是空城。可惜,现在的秋是离别的秋,伤感的秋,寂寥的秋。我总会在秋天一个很好的天气里,坐上一架飞机,回到广州再过一个潮湿闷热的夏天,把这座城市再次打回空城。
与秋一样,春也成了离别的季节,回忆里的主角都向往远方,都头也不回狠心离开,留下曾经一起走过的路口依然微风习习,学校门口小店里的猫咪还是慵懒地睡着午觉,奶茶店里的奶茶依然热卖。城市在发展,人来了又走,而那座“城”却永远在那矗立着。
现在一回到故乡,我便会四处乱跑,去西柏坡看新中国从这里走来,到赵州桥拜访中国最古老的石拱桥,去柏林禅寺为回忆里的主角们祈福,在老火车站看时代的变迁……一个人跑到四中路吃板面、到清真寺街买缸炉烧饼,顺路买一只金凤扒鸡、带一块扒糕回家……听一首旧时的歌,走一段旧时的路,记忆霎时如彼时的风,微凉。
我们总想在年轻时走更多的路,到更多的地方,我们累过、哭过、迷茫过、收获过,但我们总是忽略,远方一座小城市里,爱我们的人一直都在。我们都有那样一座空城,随时可以回去,随时可以离开。
渐渐的,我忘记了,是从何时起,回家也成了一种旅行。渐渐的,我习惯了,回家是一场旅行。我不知道回忆里的那些主角将来会在哪里,会不会还可以在这座城市相遇,未来发生的事情谁会预知呢?就像我们都向往远方,却都回忆故乡。
(作者为仲恺农业工程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