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你的快递单

文/张浩

谁动了你的快递单

文/张浩

【采访笔记】接受采访时，26岁的秦钊穿着韩版的收腰西服，看上去文质彬彬，像是稚气未脱的奶油小生。但其实，他是一个已经在上海快递圈里打拼超过7年的老江湖，专门干“倒卖快递单子”的勾当。

“很多人收到快递后，为避免贴在外包装上的快递单子泄露个人信息，丢弃外包装之前都把上面的信息抹掉，其实这根本没用。”秦钊说，因为快递从发出的一刻起，买家的信息就已经被泄露了。

快递录入成肥差

秦钊是宁波人，7年前刚到上海时，在一家快递公司干过半年的信息录入员，正是这个工作，让他发现了巨大的“商机”。

“我刚上班十几天，就有一家信息公司找到我，请我吃饭。”秦钊当时很愕然，见面后，对方单刀直入地提出，秦钊如果把每天录入的快递发货信息复制一份给他们公司，信息公司将按每条0.15元的价格支付报酬。

秦钊一开始以为遇到骗子，或者是其他快递公司的商业间谍。但后来才知道没那么复杂，这家信息公司收集了快递单上的信息后，转手卖给淘宝网上的店主，用来“刷销量”，这在圈内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

“我记得当时干信息录入员，一天要往电脑里录入七八百条快递信息，信息内容包括收件人的姓名、地址、电话。如果把这些信息全都卖出去，每天都能赚100多元，一个月下来能赚3000元，几乎和我当时的工资一样多。”秦钊说，他当时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欣然答应下来。

之所以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是因为在当时，信息公司买这些发货信息并非用来害人，而是卖给一些电商网站的店主用来“刷销量”。

网店作弊产业链

什么是刷销量？很多人上网买东西，往往要观察一下这个网店的商品销量如何，售后的评价好坏。很多网店为了让商品吸引人，就要“刷钻”、“刷销量”。

所谓刷钻，是用某种方法制造整个店铺的销量，销量越高，店铺就会“升钻”、甚至升为皇冠级别，信誉度直接刺激销量。而“刷销量”是指给店内的某款产品人为提升销量，让人感觉该商品卖得很火。

无论刷钻还是刷销量，都必须伪造商品买卖的记录。而根据一些电商平台的规定，每一笔买卖交易，最直接的证明就是与其相伴随的快递发货单号。

起初，电商平台存在管理漏洞，网店店主们伪造交易记录时，在后台随意填写快递单的单号，然后再伪装着写好评。

但很快，电商平台修改了规则，对网店交易记录中的快递单号进行随机抽查，也就是随机抽后台的快递单号到相应的快递公司网站去查询，一旦发现根本没有这单快递，就要重罚网店店主造假。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很多网店店主采取购买真实快递信息的办法——买来真实的发快递的单子，按着上面的单号、收货人名、地址等，一一填写到后台系统中，电商平台无论怎么抽查，这快递都是真的。

于是，一个灰色的产业链诞生。一些信息公司专门到各快递站去收集真实的快递信息，然后按照每条0.2元～1元的价格卖给淘宝网店的店主。

另类下岗创业

“一般来讲，刚刚发货的快递单子最值钱，因为网店店主录入到后台显得非常真实，如果是隔了一两天的，甚至已经到货签收的，那就要便宜很多了。”秦钊说。那家信息公司当初从他手中拿到的发货信息，都是刚扫描封装的快递，还没正式发货。信息公司一转手，至少能卖0.8元一条，绝对的暴利。

起初，秦钊满足于偷偷赚外快，但干了半年后，他偷卖客户信息的事情被公司察觉。虽然没有抓到什么真凭实据，但还是将他辞退了。

失去工作的秦钊心一横，干脆干起了倒卖快递单子的生意。

在快递站工作时，秦钊认识的快递员数以百计。再加上这行人员流动性极大，频繁跳槽又都不离开这圈子，秦钊可以通过人脉，在上海市半数的快递站中找到熟人。秦钊给出了明显高于其他信息公司的价格收购快递信息，当天发货的快递信息，别的公司给0.2元一条，秦钊就出0.25元一条。那些昔日的同事都是明白人，只要秦钊给的价钱高，都纷纷和他合作。

至于销路，则完全不用愁，秦钊在网上开了个小店，明面上是卖“网店装修素材”，其实只要是网店店主，一看就知道其中奥秘。由于秦钊所销售的信息，发货地址全部都是上海本地，因此特别受到上海本地网店店主的青睐，生意做得非常火爆。

我不干别人干

“现在不好做了，关键是竞争太激烈。”秦钊说，7年前，一条当天的快递信息收购价才0.2元一条，但现在已经接近0.5元一条。而转手卖出的价格还是0.8元一条。去掉一些营销花费，利润空间已非常低。

过去，信息公司主要和快递员打交道，让快递员从公司里面偷出底单来卖，或者将手中的单子用手机翻拍出来发给信息公司。但随着竞争的激烈，信息公司不得不使用非常手段。

秦钊说，他的公司现在使用的手段非常隐秘——秦钊请一位做软件的朋友研究出一种木马程序，装在U盘里。让相熟的快递员偷偷把这个U盘插到其所在快递站用来录入单据的电脑上。木马程序会自动在后台安装、启动，随后，快递站的人每次录入快递单，在后台隐藏的程序都会自动复制下来，通过电子邮件不间断地发送给秦钊设置的一个电子邮箱。

正当秦钊为此得意时，他的一个同乡出事了——这个同乡也干这一行，但更贪婪，不仅把信息卖给淘宝店主，还卖给一些从事电话诈骗的犯罪分子。这些犯罪分子利用快递单子上的真实信息，拨打电话进行诈骗。由于骗子能准确报出对方的姓名、电话、住址或单位，因此行骗屡屡得手。最终，骗子被抓时，牵连出了同乡一并被抓。

至此，秦钊才意识到自己倒卖快递信息的危险性，打算洗手不干。但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快递行业存在的这一漏洞可谓由来已久，即便自己不干了，还会有别人顶上去，这一领域亟待行之有效的监管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