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钢
“子弟兵”是人民群众对八路军最亲切的称呼。因为它“紧紧地和中国人民站在一起,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也因为它在抗战硝烟中与老百姓生死相依、患难与共,建立了血肉相连、鱼水情深的军民关系。
鱼水情:奋勇杀敌的动力源泉
在抗日战争中,八路军英勇抗战,以血肉之躯抗击侵略者,保护了人民群众;人民群众同样以生命、热血保护八路军。人民军队是保护人民的钢铁长城,人民群众又为人民军队营造了一道十分安全的铜墙铁壁。
年近9旬的明德修老人曾是活跃于菏泽地区的游击队战士。他忆及与敌人展开的殊死较量讲道:“鲁东南是敌占区,不像抗日根据地那样相对安全,周围全是鬼子。‘清剿、‘扫荡敌占区的游击队员已是家常便饭,1943年至1944年更是到了疯狂的地步。日军在各个村子都任命了保长,实行连坐制度,如果村里的人和游击队有联系,就会殃及全村。即便如此,老百姓仍然冒死保护着游击队员。当时的群众对我们实在是好呀!不仅替我们放哨、收集情报,还冒死保护我们。他们把逢年过节才吃的白面粉让给我们吃,不仅养活我们,更是用鲜血和生命保护着我们。没有人民群众的支持,我们是无法打胜仗的,这样的军民鱼水情是我们奋勇杀敌的动力和源泉。”
另一位老八路李新环讲了一件永难忘怀的往事:每当遇到敌人大扫荡时老百姓经常不顾个人安危掩护我们撤退。1943年8月的一个夜里,我和几名战士来到河北省一个村子搞宣传。第二天一大早刚结束一整夜的工作,突然儿童团岗哨的鸡毛信便送到了我手中—— “鬼子已围村”。情况十分紧急,几名战士眼看就要暴露,但无畏地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表示“要不跟鬼子拼了!”就在这紧急关头,一些老百姓将我们藏在老乡家的夹皮墙内。后来日军进了村挨家挨户地搜查,还对老百姓进行搜身,但什么也没有发现,只得悻悻而去。几十年过去,这位老人每年都要回到当时发生战斗的地方,亲眼看一看当年让他躲在墙里的那位老乡,嘴里总不住地说着一句话:“真是军民鱼水情啊。”
老八路王庆寿在回忆往事时对老百姓的感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虽已过去60余载,他仍然清晰地记得当时唱的歌词:
八路军呀好比一条鱼(呀嗨),老百姓好比河里的水(啊嗨);
鱼在水中游来游去(呀嗨),离水的鱼儿呀难得活(呀嗨)。
老八路李凤荣更有一段没齿难忘的经历。1942年秋,时任晋察冀军区二分区三十五团二连连长的李凤荣在河北平山县一带打游击。在护秋反“扫荡”战斗中,他头部负重伤,子弹洞穿鼻、口腔部,打掉牙齿数颗,旋即昏厥,被救置于老乡家中。因日军封锁无医药,伤口感染化脓直至生蛆,不能进食。房东大娘精心照料,用草棍儿为他挑蛆,用盐水清洗伤口,熬小米粥口口相喂,直至痊愈。 九死一生的李凤荣对此永远铭记在心,并以诗记之:
头负重伤精神在,养伤农家渡秋凉。
大娘喂我粥米粟,盐洗伤口草挑疮。
她是重生亲父母,我是斗争好儿郎。
彻骨之情永铭记,报效人民回战场。
军民鱼水情孕育的美好姻缘
1943年深秋,冀东大地硝烟弥漫,日军集中兵力对丰南地区进行大扫荡。军分区卫生所副政治指导员卫强带领3名医务人员身着便装在中南一带巡诊隐藏在群众中的伤病员。一天,大南庄突然被日军包围后他们赶紧把手枪和药品藏在柴禾堆里,同全村几百名群众被日军赶到村头的广场上。
日军为分清谁是八路军谁是老百姓,便设了个认亲的圈套。全村人站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男青壮年被弄到与群众对面的地方站着。事前没有商量,现场也不能讨论,只能靠眼色行动。认亲开始时,群众纷纷上前认领,卫强带去的3名同志被群众用父认子、母认儿、妻认夫的办法相继领回,最后只剩他没人来认。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姑娘正要上前来拉卫强,一个鬼子军官抽出指挥刀拦住姑娘:“站住!他是你什么人?”姑娘坚定地答道:“俺男人!”。鬼子边说边做劈人的动作:“是真是假?如说假话,你的死了死了的。”姑娘狠狠地瞪了鬼子一眼说:“俺男人,还能有假。”鬼子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是你男人,那就亲个嘴给我们看看。”
姑娘慢慢地走向不断后退的卫强,一把抱住亲了一下。然后,拉着卫强的手领了回去。顿时,鬼子们大笑不停,而当时在场的中国人都哭了:那个传统年代,连真正的夫妻都不敢在公开场合亲吻拥抱,何况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呢?
鬼子兵撤走后卫强再次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并向其父母致以崇高的军礼。这时才知姑娘叫马明兰。征得她父母的同意,二人订了婚,后经组织批准,他们结为夫妻,成就了一段军民情深的佳话。
后来,马明兰也参加了八路军,被同志们亲切地称为“马大姐”。记者曾采访她:“当年在日本鬼子的刺刀下,从人群中走出来认领卫强,你不害怕吗?”她不加思索地回答:“我从心眼里恨死了杀人放火的小鬼子,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是为我们老百姓打鬼子的,就是我们的亲人。亲人有生命危险,任何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会站出来认亲的。”
“八路军母亲”李才清
1942年的日军五一大“扫荡”在华北最为残酷。刘伯承师长曾在一次总结会上说:“日寇合围偏城的部队,手拉手可把偏城县围一圈还要多。”当时,八路军总部、中共中央北方局、党校、冀南银行总行、华北《新华日报》社等后方机关共万余人被包围在合击圈内,情况万分危急险恶。我党政军机关之所以能够克服难以想象的困难取得反“扫荡”的胜利,最根本的一条就是军队与老百姓鱼水情深,患难与共。被誉为太行女杰的李才清就是其中的一个典范。
李才清,1902年5月生于河北省涉县青塔村,17岁时出嫁到独家独户的庄子岭。一家人靠耕种荒坡地为生,吃的是糠团野菜,穿的是破衣烂衫。1938年,八路军来到涉县,建立了新政权,减租减息,发放粮食,救灾救荒,她家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看到八路军为穷人当家做主,李才清心想,自己14岁的长子郭喜要能当个小八路就好了,后来就把他送去为八路军办事。
1942年5月,日军“铁壁合围”偏城地区,目标是八路军总部和中共中央北方局等首脑机关。一天夜里,八路军后勤部长派人将32驮冀南银行钞票、八大箱银器、几驮子军用服装和许多药品送到庄子岭。李才清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枪声和喊声,知道情况紧急,她马上带领全家人行动起来,将物资掩藏到敌人不易察觉的白土山。天将拂晓,日军来了,凶狠地将刺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吼道:“八路的有?你的快说!”她说:“太君,俺这单家独户的,八路不来。”日兵问:“八路的东西有?”她答:“没有。”鬼子见问不出什么就屋里院外胡乱折腾一番,看到破破烂烂不像有八路军的样子就气呼呼走了。
5月25日下午,十字岭战斗打响,左权副参谋长以身殉国。日本鬼子疯狂进攻,包围圈越缩越小。先后有50多名八路军伤病员及一些文职干部和行动不便的女同志来到庄子岭。后面鬼子追杀,情况万分危急。李才清动员全家人,很快将伤病员分散藏到庄子岭周围的18个山洞里。有的重伤员生命垂危不能行走,他们就用十几丈长的大绳子系住伤员的腰吊到半山腰的崖洞里。此后,一家人彻夜不眠烧水煮饭,冒着生命危险轮流到各个山洞给伤病员送水送饭,熬药喂药,一直坚持了半个多月。反“扫荡”胜利后,李才清一家保存看管的钞票一张没少,银器一两没缺,服装药品一件没丢。受到她家保护照顾的伤员干部也都安全返回各自部队。
由于李才清在反“扫荡”战斗中的突出贡献,她一家及他们的庄子岭被称为“战备后方”“秘密仓库”。虽建有如此大功,但她从不宣扬,也不向政府提什么要求,直到后来县委县政府得知后于1983年授予她“八路军母亲”的光荣称号并赠送金字大匾。
见证鱼水深情的带信拥军鞋
八路军采取游击战到处打击日军。由于部队作战频繁,又在山区,特别费鞋。快入冬了,有的战士还穿着草鞋;有的战士鞋破得厉害时,就用绳子穿住绑在脚上。
为支援八路军,做军鞋就成了根据地群众的重要工作。一般是村党支部下达任务,村妇救会组织落实。时间紧任务重,根据地的老百姓常在敌人“扫荡”的空隙加班加点。那时农村没电也买不到煤油,只好弄点蓖麻籽串在一起,点燃照明。妇女们边赶制军鞋边哼着《做军鞋》的小调:
针线儿不大麻麻密,线不断来手不歇;
军鞋双双做得好,战士穿上正合脚。
由于军鞋的需求量很大,妇女们要不停地做,手上都勒出了深深的血印,有的还要脱几层皮。有的村子被鬼子烧了,老百姓仅有的一点儿家产都藏在野外,时间一久有些已经腐烂损坏了,因此布料、线麻很缺。有人找不到碎布就将穿的衣服或用的被褥剪掉做军鞋。军鞋做好,先将其集中到村委会,经检查合格后,利用夜间送往抗日政府,再由民兵接力护送到部队。
部队战士很快发现,不少发下来的鞋子里藏有写在小布条上的信。一位指导员令文书将这些特殊的来信抄写下来。莱芜地区吉山村一位60多岁老大娘的信上说:“我们的村子,被鬼子包围了三次,两次整个村庄被烧毁,在最后一次我的大孙子被鬼子抓住绑在树上,活活地用刀挖他的心,我的二孙子仅仅13岁,看到他哥疼得大喊,不顾一切地跑上去用嘴咬鬼子,被鬼子用大刀将他的头砍下来。我给八路军做的这双鞋是含着泪,怀着对敌人的仇恨做成的,希望八路军同志,手握钢枪勇敢杀敌,为我们老百姓报仇雪恨!”还有一双未婚女青年制作的花鞋,她在信中说:“这鞋我已经做好两三年了,我的未婚夫是莱芜十区圣井村人,他姓亓。1938年徂徕山起义时,他参加了八路军。1941年,组织上送他到延安学习,在途中遇到敌人,听说被杀害了,至今无准确音信。我很悲痛,这鞋我留给八路军,八路军就是我的亲人。今后我还要多做些鞋子,送到前方。希望八路军多打胜仗,早日将日本鬼子赶出中国,人民得安宁。”这双花鞋,一时成了连队战士议论的重点,有人提议送到上级保存,也有人建议作为连队纪念品收藏起来。双双军鞋都是根据地人民用心血制成的,都是军民鱼水深情的最好见证!
“子弟兵”的称谓应运而生
第一个提出并使用“子弟兵”这一名词的是聂荣臻。在抗日战争时期,聂荣臻是中国共产党在敌后建立的第一块根据地——晋察冀边区的创始人和领导者。他为边区部队起“子弟兵”这一名字有如下的考虑:
第一,边区部队担负着保卫祖国、保卫边区和保卫家乡的任务。“子弟兵”的称呼就把部队担负的任务和群众的切身利益紧密连在一起。第二,从部队的成分来看,绝大多数战士是边区人民的子弟,同边区人民有着自然的血肉关系和亲缘关系。晋察冀人民的优秀子弟踊跃参军在抗战时期一直被传为佳话。群众把参军看成是极为光荣的事情,每逢参军动员后区村干部、共产党员都带着青年成群结队来报名。被批准的青年戴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群众敲锣打鼓放鞭炮为他们送行,场面就像过年过节一样热闹。由于各地的新战士大都是以县为单位集中的,因此以地名命名的团、营大批涌现,例如,在平山县有过“平山团”,在阜平、灵寿也出现过“阜平营”“灵寿营”。第三,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角度来看,既然是边区人民的子弟兵,它就不单纯是吸引某个阶层的子弟,而是所有愿意抗日的各阶层的优秀子弟都可以参加。第四,从当时同国民党顽固派的斗争来看,反共顽固分子总是企图将八路军从根据地挤出去,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人民子弟兵扛起枪来保卫家乡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谁也休想赶走它。基于这些考虑,聂荣臻认为“子弟兵”是个很好的称呼,并把晋察冀边区的报纸从1941年起也改用了“子弟兵”的名称。
聂荣臻提出的“子弟兵”这一称谓,准确地捕捉到许多人想说但又没有恰当词语表达的那份感情,反映了军民之间血肉相连、心心相印的关系,因此,“子弟兵”这一称谓一下子广为流传,深入人心。以至于几十年过去,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但“子弟兵”仍然是人民军队最常用的代名词,解放军战士也自豪地称自己是子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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