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
1940年4月,八路军总司令朱德和国民党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在山西晋城进行了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谈判,并订立了一项八路军与中央军驻防区的划界协议,史称“晋城划界协议”。至此,在华北一场剑拔弩张的军事摩擦,像一阵乌云被和风吹散,第一次反共高潮结束,从而为共产党、八路军坚持华北敌后抗战,在晋冀鲁豫边区进行政权建设、民主建设,巩固和发展根据地创造了新的条件。
1939年12月,阎锡山在蒋介石“政治限共”变为“军事限共”的反共原则纵容下,企图以扩大山西旧军的方式,吞并山西青年抗日决死队,取消牺盟会。在吕梁山下的晋西地区,借命令决死队第二纵队南下同蒲铁路沿线对来犯日军实行所谓的“冬季攻势”之机,阎锡山又密电令其山西旧军陈长捷部第十九军和第六十一军向决死队第二纵队夹击,公然围攻决死队,制造了“晋西事件”。同时,还准备向驻守在晋西北地区的八路军一二〇师进攻。此时,在晋北由贺龙领导的八路军一二〇师为了援救本部及决死队第二纵队和第四纵队,率部向南挺进,把阎锡山的陈长捷顽固军赶出了晋西北地区。而在晋东南地区,由阎锡山的爱将、山西旧军第八集团军总司令兼山西省政府第三行署主任孙楚,从陕西省宜川县的秋林,经西安至渑池,渡过黄河来到阳城的岩山村,乘决死队第三纵队政冶委员尚未回来之机,瓦解和分裂决死队第三纵队。
1939年12月23日,孙楚秘电指使决死队第三纵队第八团团长孙瑞琨乘其政委不在,突然召集全团排以上干部开会,并扬言外面已被中央军包围,谁要动手就向谁扔手榴弹。接着说这是奉阎长官的命令清查叛军,只找政工人员和共产党员。当场逮捕共产党员62人,全部被扭送到阳城岩山第八集团军总司令部拷打审问。同时,对决死队第三纵队的第七团、第九团以及游击十团、十一团等,也先后采用了突然袭击的方式一一瓦解,使决死队第三纵队遭受到最惨痛的损失。不但如此,孙楚还纠集其所属旧军捣毁了牺盟长治中心区驻沁水县浦沟的机关报《黄河日报》社,摧毁了沁水、阳城、晋城等7个县的抗日民主政权,致使不少共产党员、各抗日救亡团体的负责人和进步人士以及无辜百姓遭到杀害。尤其使晋(城)、阳(城)、沁(水)三县的党、政、军及各抗日救亡团体陷入了彻底瘫痪。党的各基层组织遭到毁灭性破坏,党员与组织失去了联系。
当时,驻守在晋东南地区的八路军一二九师,在刘伯承、邓小平的率领下,开始积极向南进军,支援在太行山南部地区和太岳地区受迫害的决死队第三纵队。由于在晋西北的八路军一二〇师和在晋东南地区的一二九师,分别由贺龙、刘伯承、邓小平率部向南挺进,引起了蒋介石的恐慌。他一面焦急地命令胡宗南火速渡过黄河进入晋西地区,阻止贺龙率部南下;另一面给第十八集团军总部发电报,逼迫八路军退出太行山南部和太岳地区。
就在这时,由蒋介石委任在华北地区的代理人卫立煌正驻防在中条山地区。自从“晋西事件”发生之后,他以抗日团结为宗旨,坚守中立,并约束其部属,不让事态扩大。虽说这种态度和他自己被蒋介石任命为其在华北的代理人的地位不相一致,但这是有其历史背景的。而在晋东南的顽固分子第三行署主任孙楚敢于和决死队交锋,尤其是晋、阳、沁事件后,原以为驻守在中条山地区的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会出面帮助他“反共”,结果卫立煌没有与他并肩“反共”。事后,孙楚来谒见卫立煌时大吵大闹,说卫立煌是“保存实力”“见死不救”“要上共产党‘各个击破的当。”
阎锡山原以为他发动了“晋西事变”,在晋东南有孙楚这个反共先锋瓦解、分裂和消灭决死队,就可以恢复其土皇帝的地位,扫除他向日军投降的障碍。结果适得其反,不但没有消灭了决死队,反而决死队很自然地参加了八路军,更积极勇敢地投身到敌后战场。
蒋介石之所以强烈要求八路军退出太行山南部地区和太岳区,其目的是借其不同意八路军的一二〇师和一二九师援救决死队而向南挺进大作文章,提出非常不合理的要求。从表面上看,说的是要肃清“叛军”决死队,怕触及到八路军而引起误会,故命令八路军北撤,究其实质是蒋介石企图占据太行、太岳、中条这块富庶的三角宝地。因为在这一带地区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山西的粮仓及战略要地,也是阎锡山在山西闭关自守30多年来的物资保障基地之一。如今,蒋介石想要把在这一地区的抗日功勋——粉碎日军九路围攻和多次扫荡的八路军驱除出去,才是蒋介石的真实险恶用心。
1940年2月16日,蒋介石在重庆再次给驻洛阳的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发电报,并转第十八集团军总部,命令第十八集团军退出上党地区,退至白晋路(祁县白圭镇至晋城)以东,邯长路(邯郸至长治)以北,服从卫立煌的指挥,否则以违抗军令,破坏抗战论罪。
同时,蒋介石命令原先在山东的第十军团长石友三部从东边进攻八路军的晋冀鲁豫地区,遭到了八路军主力的迎头痛击。石友三的两个军退到了漳河以南的清丰一带,使得从河北过来的反共先锋朱怀冰第十七军陷于孤立的地位。此时,蒋介石非常着急,他一面命令石友三等部与朱怀冰部联成一气;一面又急调第四十军和第七十军到太行以南地区,准备向八路军实施大举进攻。
1940年3月5日,八路军的主力集中力量在林县东北的漳河南岸与朱怀冰部激战3日,把朱怀冰部全军击溃,从此,蒋介石再不提及让八路军撤出太行山南部地区和太岳区了。在这种情形下,他只好让卫立煌和第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朱德进行谈判,以划漳河为界。朱德说蒋介石这个人就是怕一个东西,那就是力量。八路军把他的反共先锋朱怀冰部消灭完了,“他就没话说了,最后只好谈判”。
蒋介石这时又从重庆给卫立煌打电话,叫卫立煌把驻守在太行以南及太岳区的八路军赶出去。卫立煌在电话中回答说:“如果这样内战就扩大了,影响抗日大局。当前大敌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抗日,日军正在行动,国内的事情还是慎重点好。”蒋介石听了大发肝火,当即在电话中发出命令:“让卫立煌立刻启程到晋城去布置部队,一定要用武力解决。”随即卫立煌就赶往晋城。
平时,卫立煌每次渡河到前方巡视,都是带着副参谋长文朝藉同行,留郭寄峤看家。这一次卫立煌一反常态,把这个足智多谋的参谋长郭寄峤带到了前线。可见,这次的事情比之前的都重要。
卫立煌来到晋城以后,立即召集驻扎在晋城、陵川之间的第二十七军军长范汉杰,驻扎在沁水的第九十三军军长刘戡和驻扎在阳城的第十四军军长陈铁开会。卫立煌煞有介事地对这三个黄埔一期的“天子门生”、中央军嫡系精锐部队的军长和郭寄峤说:“我在洛阳接到委员长的电话,说八路军越过了我们的防线,要他们撤回去,他们不服,叫我赶来晋城,指挥部队把他们打回去。今天请诸位军长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你们马上回去准备,候命行动。”
散会后,卫立煌招呼陈铁:“你今天暂不要回去,晚上有话对你说。”到了深夜,卫的副官把陈铁叫到卫立煌的住处,卫立煌关上门悄悄对陈铁说:“委员长的确是给我打电话,命令我立刻赶到晋城指挥部队打八路军的。我回他说,当前抗战重要,不能自己内部打起来。他就大发脾气臭骂了我一顿,我只好答应他马上来到晋城。今天开会时我说,你们马上回去准备,候命行动,这是对范汉杰说的。他回去以后一定会电告胡宗南,胡宗南肯定会电告蒋介石。这样一来,蒋介石对我的怀疑就减轻了。”
陈铁虽然是黄埔一期的“天子门生”,但他毕业后留校任司书,他的直接上级是黄埔军校秘书蒋先云,这是一位早期共产党员。蒋先云对陈铁有过进步的影响。陈铁参加国共合作时期的国民党员,还是蒋先云介绍的。多年来,蒋介石一直对陈铁怀有戒心,而陈铁对蒋介石积怨甚深。1938年夏,陈铁曾护送刘少奇从垣曲到阳城;1939年11月,护送彭德怀经垣曲渡河返回太岳区。后来蒋介石为削卫立煌的兵权,委任李默庵为第三十三军团长,陈铁跟卫立煌一起发牢骚,宁可参加共产党。因此,陈铁对卫立煌在晋城会议上的虚张声势非常赞成。陈铁问卫立煌:“下一步怎么办呢?”卫立煌说:“我们不能打八路军。我已派专人给朱、彭正副司令送信,要他们把越界的部队先暂时撤回去。他们一定会照办。然后我根据这个事实电告委员长,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
1940年4月10日,卫立煌派第一战区长官部的高级参谋申凌霄来到了太行八路军总部武乡县王家峪村。朱德在八路军总部的直属队接见了他。申凌霄递交了卫立煌的信函,并向朱德表示,愿意与贵军一直团结互助,并肩作战,消除误会。最后,申凌霄又转达了卫立煌邀请朱德共同商谈的愿望。朱德愉快地接受了卫立煌的邀请,并向毛泽东同志发电。
1940年4月12日,毛泽东、王稼祥在给朱德、彭德怀的复电中指出:“目前力争八路军、中央军的两军团结,朱总可与卫长官一晤。”此时,第十八集团军总部也接到卫立煌已抵达晋城的电报。朱德立即启程直奔晋城。当时,日军正在进犯晋城的天井关至焦作一带,前方战事吃紧,形势迫使着国、共两军不得不联手抗日。而且,国共双方的司令长官都在晋城的抗日前沿,距离上的接近,也缩小了国共双方的分歧。
朱德到达晋城以后,并没有马上与卫立煌见面。双方各自住在一个村子。卫立煌住在晋城以西40里的陈村,朱德住晋城以北的北石店村。一开始双方是派人往来传话。等一切问题谈得差不多了,双方各自分头向重庆和延安请示后,才见面作最后的决定,并签订正式的划界协议。这就是朱德和卫立煌在晋城谈判订立的《晋城划界协议》。
《协议》的重点是重新划定双方驻军的防区:以临(汾)屯(留)公路及长治、平顺、磁县之线为界。其界以南为国民党中央军防区,八路军主动退出林县、陵川、长治、壶关、晋城、阳城、沁水、高平及河南北部一大片地区。其界以北包括河北和山东、河南边界的一大片地区为八路军的防区。这为晋冀鲁豫边区的建立、巩固和发展提供了有力的环境。自西安事变以后,蒋介石只承认了一个陕甘宁特区,如今的晋城谈判使蒋介石不得不承认晋冀鲁豫边区这个事实。
《晋城划界协议》的成功订立,是一项对抗日统一战线具有重大意义的成果,受协议的约束,抗战期间国共双方在华北地区再没有发生过较大的冲突。
谈判期间,朱德和卫立煌在晋城久别重逢,特别高兴。为了庆贺晋城谈判的胜利成果,朱德和卫立煌都希望搞点文娱活动,以增加热烈的气氛。但是,此时的晋城也是“浔阳地僻无音乐,终岁不闻丝竹声”,尤其是晋城距离日军占据的天井关很近,而且在东阳关还有敌情,所以不能举行较大规模的庆祝活动。因此,在朱德的提议下,二人相偕来到晋城一带的打铁坊看打铁。自古以来,晋城就是一个冶炼业较为发达的地方,200多年前,在晋城的高都就有自己的锻针厂,专门锻造缝衣针、绣花针。国共双方的司令长官在晋城打铁坊看铁匠师傅打铁,锻制农具和用来抗日打鬼子的长矛和大刀。铁花四射,火星灿烂,砧声铿锵,代替了焰火和音乐,二人互相举杯敬酒为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