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红宇
贝多芬说:我情愿写10000个音符,也不愿写一个字母。
而我,情愿用10000个字,去换贝多芬的一个音符。但我知道,他根本不稀罕。
有什么办法?在伟大的艺术与它谦卑的粉丝之间,就存在着这种不平等。
但我依旧虔诚地朝拜着,并且相信:每写下10000个字,就与音乐圣殿的距离又近了一个音符……
它好玩,如同漫画里的对话框,人未到,声音先入画,未见人,声音先迎客,平淡生活因之增添了小小的趣味;
它如同放在空气里的便签纸,可以随时记录声音。据说美国诗人梅丽尔·摩尔常在驾车外出时灵感迸发,便打电话回家,口述诗句录进自己的答录机,用这种方式,他创作了大量的十四行诗;
它还是一座迷你的声音“教堂”,恋人们录下彼此的声音——“这里是他和她的家,请在嘀声后留言”,有如婚礼牧师所说:“今天他们将在这里向大家庄严宣告向对方的爱情和信任的承诺”。
很多歌手都曾为这座“小教堂”创作过爱之进行曲,它们有的甜蜜,有的忧伤,唱出了爱情的百种滋味。
“而长大以后 我想要什么/我要一台小小红色答录机”,作为王力宏2010年推出的专辑《十八般武艺》的主打歌,《柴米油盐酱醋茶》出人意料的朴素平实,歌中唱到:小时候他想要一台大大蓝色飞机,乘着它去环游地球每个角落,而长大后想要一台小小红色答录机,“和你一起录下 喂 我们现在不在家”……
从“大大的”收缩到“小小的”,从浪漫的“蓝”过渡到扎实的“红”,均在暗示着力宏已准备收起大天使的翅膀,着陆于平凡生活中。据说为这首歌写词的徐若暄,曾送王力宏一个高跟鞋造型的电话答录机,而三年后,哥大博士李靓蕾果真穿着“高跟鞋”,走进他的生活。
力宏家的答录机是两个人一起录下的吗?无从知晓,但我们可以通过力宏朋友的“答录机”,听到他的声音:1997年,从幕后跃至台前的陶喆发行了首张专辑《陶喆》,虽然专辑细致的R&B曲风得到一致称赞,我却喜欢那首很不R&B的《answering machine》——说是歌,其实仅是将电话答录机里一些简短的留言穿连起来,在结尾处,录有一段陶喆与王力宏在酒吧的聊天,因为用语不太文明,曾引起非议。
陶喆母亲、京剧名伶王复蓉的那段留言,听上去十分温暖:“哈喽小胖,我是妈妈,这两天一直没跟你联络,也没接到你电话,不知道你忙的怎么样了,没什么事情,只是告诉你,自己吃东西什么的当心点,OK?有空再打电话来,Bye,再见。”——天下的孩子们各有各的不同,但天下的母亲们都是相似的。
利用电话答录机搞音乐创作,不是陶喆的首创,至少来自美国加州的硬摇滚乐队Ugly Kid Joe,早在1996年推出的第三张专辑中,收录过一首《Rage Against the Answering Machine》,完全用电话留言填满了1分38秒。
对于常往返于台湾和美国的陶喆来说,答录机是他维系亲情与友情的重要工具。于是,继致敬“answering machine”之后,陶喆又在第二张专辑中为“答录机朋友”们创作了一首《I'm ok》:
虽然有“Sorry我不在/请beep声后留言”的请求,我们听到的却都是陶喆给新老朋友的留言——有叮嘱:“不要忘了留姓名/电话和其它事情/不要说得太快免得我没留下你大名”;有抱歉:“你call进来/可是电话忙线/说不出来/痛苦藏里面”;更有对特别的眷恋:“看到答录机上面/有着十几通留言/可是发现每一个都只是挂断的声音/我没回答的机会/或许你等得好累/多少电话线也找你不回”……总之,有电话答录机贮藏着朋友们的声音,游子陶喆即使行遍世界也会OK。
为什么要登山?马洛里说“因为山就在那里”;为什么想拨通他(她)的电话?思念的人说“因为声音就在那里”。
作为婚礼场必播歌曲的演唱者,赵咏华留给人的印象,始终是“坐着摇椅慢慢摇”那般安逸幸福,但一首《电话答录机》,却播放出她曲曲折折的内心留言:想他,于是鼓足勇气拨通电话,听答录机里熟悉的声音,到该留言时,她一不小心,留下自己轻轻的哭泣声——相对于“最浪漫的事”,这该是赵咏华唱过的“最辛酸的事”。
女人守着电话答录机,如同沉睡的公主等待王子的吻,一通电话留言便可以将爱意唤醒——“答录机留言很多/就是没人说爱我/大概这就叫做喧哗的寂寞”(陈慧琳《别开玩笑》);“电话答录机里/没有你的留话/觉得自己好傻/一个人在自问自答”(游艾迪《幸福猫尾巴》);“恍惚间似乎听到有谁在说话/原来是电话答录机上的留言/他慌慌张张的声音传来/‘今天不回家吃晚饭了/风儿呀 你到底要 吹向何方呢”(地狱少女《夕颜》)……
有时,电话答录机记录的是缘分走过的声音,像流星划过;但更多时候,它是爱并永远爱着的见证,像缀满星辰的夜空。
2001年,台湾知名音乐人彭国华因病逝世后,他的夫人张小燕开始接掌丰华唱片。那段时间,消瘦的小燕姐每天久久地坐在先生生前的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都保持他在时的样子,作家张曼娟为小燕姐的深情所打动,写下一首《我带你回家》,而张清芳,彭国华生前最后签约的歌手,在录音间里唱起这首歌时,更是泪眼婆娑:
“电话录音机里仍是你的留言/仿佛你从未曾走远/我总是开着窗户点亮一盏灯/仿佛你会回到我身边……请问,天堂有公用电话吗?是不是要排很久的队,我不怕等,能不能给我爱的人一枚硬币,他很久没对我说,我爱你。”
希望天堂里的电话,也是一台小小答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