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丁
广西学生军在梧州的活动
石丁
1939年冬,广西学生军在梧州南环路进行抗战宣传。(资料图片)
抗日战争期间成立的广西学生军,由于共产党员在里面起领导作用,贯彻执行了党的抗日方针政策,团结广大爱国青年,积极开展抗日救亡宣传活动,对推动广西的抗战起了积极作用。
当时学生军有5 0 0 0人,分为三个团,每团又分三大队十二中队,遍布广西全省。1939年4月,到梧州工作的是二团一大队一中队140人,女生队一班16人。1939年10月间,学生军三个团合并为两个团,原在广东怀集、信都工作的第一团第十一中队开到梧州,归入一中队建制,在梧的学生军人数增加。到梧州工作的学生军,曾先后分驻在二中后座及一中五舍,中队部设在南环路杏花楼旧址(今邮电局处)。
1938年10月,武汉、广州相继沦陷,梧州面临成为抗敌前线的情势。日寇的侵略矛头指向邕、柳、桂的西南国际交通线,以断我外援,广西全省告急。桂系头子李宗仁、白崇禧、黄绍竑企图保存实力,保持广西地盘,于是,在全省范围内发出布告,大量招收青年和在校学生参加学生军。
当时,敌机对梧州疯狂轰炸,梧州市区大部分被毁,当时我就读的梧州高中校舍也被炸毁。1938年下半年,梧高迁到藤县太平圩上课。那时候,在校的进步同学如丘文惠、吴家宜、黄廷机、袁承洋、张希和等(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是共产党员),号召我们报名投考学生军,一时之间,学生中掀起报名高潮。全校300多名学生,报名的超过200人。我所在的十四班,全班42人,仅有4人没有报名。
是到梧州还是到藤县去报考?这在报名的同学中成了争议的话题。最终,党支部用“向梧州告别”作为行动口号,号召同学们到梧州报考,得到了同学们的热烈响应。
1938年10月底放榜后,被录取的同学一起集队步行至荔浦编队集训。1938年12月,我们又步行到桂林集中训练了一个月。当时日机天天轰炸桂林,向广西边疆及沿海地区进逼,形势紧张。学生军总司令部(总司令由第16集团军总司令夏威兼)于1939年2月搬至贵县南山,命令“学生军各团即刻出发到指定地点(一团集中平乐,二团到桂平,三团到宾阳),集中训练一个月后即全面铺开工作”。梧州来的学生,大多数编在二团一大队一中队,在桂平的浔旺圩集训一个月,主要是学习如何宣传、组织群众参加救亡运动。结束后,同学们即分散到桂东南各县。
1939年4月,学生军二团一大队一中队暨女生队的一个班到了梧州。相隔五个多月,我们又重新回到“告别了”的梧州山城,巍巍的白云山、秀丽的鸳鸯江,以及亲友故旧的笑脸,使我们感到更为亲切。而敌人疯狂轰炸后留下的残垣断壁,以及市面的萧条,使我们无比愤恨。我们决心要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掀起一个抗日救国的高潮,来回击敌人的侵略。
那时候交通不便,往来船舶少,我们从桂平浔旺出发,步行经木乐入平南到大安,再到藤县,在藤县搭船下梧州,沿途都进行宣传活动。
我们到达梧州那一天,大街小巷贴满了“欢迎广西学生军”的标语,街道彩旗招展、锣鼓喧天,各界群众代表集合在大南码头热烈欢迎我们。群众还舞起醒狮,烧起鞭炮,像过节一样高兴。
我们穿着整洁的军装,背着步枪、弹药、背包,腰际还扣着两颗意式手榴弹,唱着雄壮的抗日歌曲,高呼着抗日口号,踏着整齐的步伐通过欢迎的“人墙”。群众扶老携幼,频频向我们鼓掌、招手致意。
欢迎的“人墙”一直延伸到我们的驻地——南环路杏花楼旧址(即今南环路邮政局营业厅所在地),同学们卸了武器、背包,热情的群众还舍不得离开。他们向我们问寒问暖,有些人向我们打探抗战形势,孩子们扯着女兵的衣衫要教唱歌……驻地门前像圩市一样热闹,有些同学见群众这样多,情不自禁地拿起一张板凳,站在马路旁边,向群众演讲起来。
这时候,江防司令部派人牵来一头大水牛,说是给我们的慰问品,这更引来了路人的围观。司令部的代表称,他们的官兵是从江苏江阴要塞炮台撤退下来到梧州防守的,看到学生军的抗日救国行动,他们表示敬佩。打倒日寇,救亡图存,是大家共同的目标,愿大家共同携起手来,并肩作战。现特送上水牛一头,聊表慰问之意。我们的中队长卓勋,代表全队致了答谢辞。后来,队部把水牛送到屠宰场宰了,大家围在驻地骑楼下聚餐。
梧州各界人士的热情,给我们很大的鼓舞。我们都暗下决心,决不辜负梧州父老乡亲们的热望。
抗日救国剧团在街头演出《放下你的鞭子》。(资料图片)
第二天一早,队部召开了班长和骨干会议,部署今后的工作,丘文惠、梁敏之(治光)、郭识严、张攀桂和女生队的崔震金(灿然),都在会上积极发言(以后才知道,他们都是共产党员),很快就订出具体的工作方案,我们在梧州的工作全面铺开了。
一中队上尉中队长卓勋,福建人,曾参加过李济深、蔡廷锴组织的福建人民政府,失败后,逃奔广西,桂系为了反蒋收容了他,将其安置到学生军中来,他对抗日建国十大纲领能够接受,对我们要求民主也表示同情。中队政治指导员陈情是从中学教师调来的,没有什么政治背景。此外,一分队队长是军校毕业生,工作积极,思想较进步;二分队队长是三青团员,是二团团长肖光保(特务)的人;三分队队长行伍出身,为人正直。从这些人事安排上看,反动势力在一中队领导层中处于劣势。而学生军大部分来自大、中、小学在校学生,有一定的文化知识,思想觉悟高,加上共产党员正确运用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这一法宝,团结了大多数人在党的周围,这给一中队顺利开展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几天来,梧州大街小巷的空墙上写满了抗日标语,画上了抗战漫画,张贴了壁报。这古老的山城,正以战斗的姿态,迎接祖国的黎明。
在主要的街道上,市民群众经常围拢来听我们演讲、唱歌,看我们演街头剧、活报剧。好些同学都是第一次登台,但都能讲得动听,演得动人,观众常常报以热烈的掌声。
有一天,南环路南华酒店(今大东酒家)门前,人头涌涌。这时,门前来了卖艺的一老一少。一阵锣鼓响后,马上围拢了一大圈观众。老头表演了刀剑武术,接着,轮到少女演唱,她唱了《凤阳花鼓》和一些东北小调,又唱了《流亡三部曲》,唱到悲惨处泣不成声。老头见状,怒冲冲地举起鞭子抽打她。这一情景激怒了旁边的观众,大伙一拥而上将老头团团围住,并把那鞭子抢了过去,大骂老头不该虐待小姑娘,有些人还要用拳头揍他。待扮演观众的演员上场制止和说明,大家才知道这是学生军在演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这是一次献金义演,演员们精彩的表演,博得观众们的喝彩,观众们纷纷解囊捐献。
此外,我们经常到街头演唱《铁蹄下的歌女》、《流亡三部曲》、《黄河大合唱》等歌曲,唤起人们爱祖国、爱家乡的激情。我们还演唱过不少粤曲选段,受到了群众的欢迎。
学生军在梧州的日子里,经常以街头剧、活报剧、滑稽戏或哑剧的形式,在市区和各乡镇巡回演出,进行抗日救亡宣传。我们曾多次在北山上的中山纪念堂演出戏剧,演过的剧本有《凤凰城》、《八百壮土》、《群魔乱舞》、《雷雨》、《台儿庄之战》等。我们在中山纪念堂演出时场场爆满,有些人来晚了没有座位就站着看演出。
有一次,我们演出话剧后,西江航政局海员训练班的负责人向我们中队部提出:海员深为演员们精湛的演技所打动,希望能派出演员代表到班上与大家见面,并作讲演。从这件事中,可以看出观众对我们的支持。
观众为什么那样爱好话剧呢?当时的梧州文娱活动很贫乏,虽有几间剧场、电影院,但上演的节目大多荒诞黄色、庸俗低级。有识之士固然不屑一顾,就是一般群众也不喜欢。因而,中山纪念堂的演出,让他们仿佛看到了沙漠中的“绿洲”,大开眼界,不仅得到了艺术上的享受,也帮助自己端正对人生、对社会的看法。
当时,学生军除了单独演出,也联合“救国话剧社”、“天主教军人服务队抗日宣传队”(里面有些进步青年)等团体演出,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在抗战中,有一句很流行的口号,就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梧州的学生军曾多次参加全市性的献金、义卖活动。
在主要街道,如南环路、五坊路,我们都搭过献金台,通过宣传劝导过往行人献金。一些群众看见是学生军主持的活动,都纷纷上台捐献,捐献者有大腹便便的商贾,有小贩和力夫,也有妇女和儿童。有一次,一个小孩扶着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婆婆上台捐献,老婆婆用干枯的双手,巍颤颤地将多年储存的“棺材本”十多枚银元,小心地从一层一层的破布中拿出来,逐一投下献金箱。老婆婆那刻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可惜,当时没有照相机,我们未能将这珍贵的镜头拍摄下来。
我们参加规模最大的一次献金活动是游行献金活动,有梧州各界人士参加,学生军走在前头,8个人拿一幅4米宽的大国旗,以备群众将钱投到里面去。队伍沿着市区各主要马路前进,口号声、歌唱声,此起彼伏,群情激昂,两旁围观的人纷纷把铜元、银元、钞票投落旗面。队伍走到南华酒店门前,献金活动达到最高潮,不但路旁的行人争相捐献,就是在楼上看热闹的男女老少也纷纷地把钞票、金银、首饰、手表等投落旗面。“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的歌声响彻了街头巷尾。
由中小学生组织的义卖小旗、小花活动,学生军也积极参加。我们3人或5人一个小组,深入到各街道、店铺、机关去义卖。对于这些义卖活动,不少市民也乐意慷慨解囊,一枝小旗,卖出三几十元很平常;有个女同学,一朵小花竟卖了500元!由此可见,梧州人民抗日救亡的热情是多么的高涨!
此外,我们还派出7个同学参加梧州市各界前线慰劳团,到灵山、钦州、宾阳、昆仑关等地慰劳前方抗日将士。
解放后,我曾保存了几张学生军时代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在南环路驻地门前拍的,右边掌旗的是吴梗楠,站着的是刘连元,左边站着的是梁希尼,他们英姿勃勃,锦旗上缀着“胜利第一”四个大字,代表着当时人民渴望抗日胜利的意愿。
抗战时期,梧州各群众团体、工厂学校、机关单位,乃至个人,都纷纷赠送锦旗给学生军,以作鼓励,我们统计过有三百多面,平均每人收到三面旗。旗面上除了“胜利第一”,还有“抗日先锋”、“中流砥柱”、“奋勇向前”、“团结战斗”等鼓励的字眼。来自四面八方的锦旗,反映了当时人民同仇敌忾的精神面貌。
接受赠旗时,我们都举行隆重的授、接旗仪式,同学们从中受到了很好的鼓励和教育。
我们的工作并没有停留在轰轰烈烈的宣传活动上,也没有满足于接受各界人民的献旗,我们每周都在班内部开生活检讨会,过民主生活,及时发现和改正存在的问题,把工作做得更扎实一点。我们努力学习,读《解放》、《群众》杂志,读《论持久战》、《抗日战争中的游击战争问题》、《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社会进化史》、《论共产党员的修养》等书籍,以充实自己,用革命的理论指导行动。
通过学习,我们对抗日战争的形势有了更清醒的认识。我们知道,在不断高涨的抗日浪潮中,潜伏着一股投降、倒退的政治逆流,这需要在群众中及时揭穿它。我们加大了共产党关于 “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的方针政策的宣传,在街上及时张贴出“打得长,打得久,打到日本鬼子没路走!”“抗战到底,团结进步!”“反对投降、妥协!”这些标语。
后来,队部会议决定,在南环路一间闲置的商铺开设“抗日问题讲座”,每周举办一次。
为了吸引群众来听讲,中队政治指导员陈情建议把讲座现场布置得醒目一些,讲题也要定得新颖一些。于是,大家对讲堂进行了布置,室内适当张贴一些宣传标语,门口挂着一对大红灯笼,让群众老远就看到讲座的地点。
我记得第一次讲座的题目是《汪精卫的肉卖多少钱一斤了》,这标题很新颖,我们除了在讲堂门口张贴海报,还做了几份海报张贴到街上去。果然,那天晚上来了不少听众,椅子坐得满满的。那时,还没有麦克风,讲演的人要尽量把嗓音提高,才能使全室的人听到。这次讲座的主讲人是我。我从“汪精卫面皮厚,胡须一尺九寸长”这一丑化的形象开始讲,讲出汪精卫是卖身投靠日本帝国主义,出卖国家民族利益的大汉奸,指出汪精卫是我国当前投降倒退的政治逆流的总根子。在强大的人民力量面前,他们逃脱不了覆灭的可耻下场。我的演讲得到了大家的肯定。
广西学生军在梧州乡下开展抗日宣传活动。(资料图片)
以后,我们还多次举行了这样的讲座,主讲人有陈情、李宣文、薛剑文、麦嘉、麦正球等,他们定的讲题也很新颖吸引人。
我们每天的活动丰富而充实,我们的驻地像块大磁石,吸引着一群孩子们,他们很快就和我们混熟了,之后,整天扯着同学们的衣角要教歌、讲故事、讲时事……
抗战期间,多地儿童通过有效的组织,在抗日救亡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如在火线探消息、送子弹、送茶饭,在战地救护、捉汉奸,在后方募捐、宣传……这些事给了我们很大启发,能否把梧州儿童组织起来,发挥他们的力量,进一步做好抗日救亡工作?我们决定组织一个“儿童救亡工作团”。
儿童救亡工作团的团部设在现中山路小学内,团员共1.6万多人(包括苍梧60多个乡镇的儿童)。为求指挥灵活,我们让当时的苍梧县县长严海峰担任团长,副团长是学生军的卢才甫,分团长则由各乡、镇长担任。儿童救亡工作团成立这天,各分团都派了代表来参加。成立会是在热烈的气氛中举行的,地点在大较场,参加人数有2000多人。
我们在团部开设了一个“儿童干部训练班”,分3班共培训了200多个儿童干部。学生军派了卢才甫、梁荣昌、曾屏、潘瓒琪、邓荣朗、欧伟才、何以、朱保金、刘连元和我一共10人负责训练工作,训练主要内容是提高儿童对抗战的认识和增进其工作能力,辅以传授自然科学等基础知识,并提出“学习自动、生活自治、纪律自觉”三大原则,他们都能严格遵守,学习取得了很大进步。
儿童团成立以后,力所能及地做了一些工作。当时,梧州经常被轰炸,一响警报,北山防空洞周围就聚集不少避难群众。我们抓紧时间和儿童团员一起,开展相应的宣传工作。平常,我们请梧州护士学校的教师为儿童团员讲授救护知识,并组织他们参加专业的救火、救护演习。“七·二六”那天日机轰炸后,我们随即组织儿童团员去参加救护和慰问受难同胞,并开展募捐和宣传。此外,在我们的组织下,儿童团员也参加了“八·一三”淞护抗战的宣传,针对“九·一八”事件的火炬游行。平日,儿童团员则经常代征兵家属写信,慰劳前方归来的受伤战士,在街头唱抗日歌曲,出版抗日壁报、油印报,写抗日标语……儿童团员做的这些工作,都给梧州人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团内,我们又选拔了20多名男女团员,组织他们沿大河到戎圩、大坡山、冠北、长洲一带,再沿抚河到宦家湾及夏郢一带,宣传抗日救亡思想。后来,又沿大河两岸到藤县、蒙江、武林、大安等地进行宣传。在濛江演出时,儿童团员们还合力捉到了一名汉奸,得到当地群众的好评。
经过培养与锻炼,后来,五个团员被介绍参加了广州儿童剧团,两名团员参加了学生军。在学生军中,他们的表现都很好。
梧州,在广西东部,三江总汇,素有“水上门户”之称。当时,全市有五分之一的人口住在河边小艇上。这些人大部分以捕鱼为生,也有的上岸做散工,要对这一部分人开展抗日宣传工作,需要我们花更多的心思。
平时,我们也到江上做宣传工作,但由于这些水上人家流动性大,把握他们的活动规律不易,又因为他们生活穷困,常受一些岸上人的歧视,因此对我们派去的同学也不愿多接触,我们难以有效地开展宣传工作。在市区,我们曾发动和组织过大规模的火炬游行、化妆表演游行、提灯游行等,这些活动都搞得很热烈,但水上居民却很少参加。
于是,我们决定举办一次别开生面的水上游行。
经过10多天的动员、组织,我们发动了大大小小的轮船、花尾渡、板艇共300余艘参加。轮船、花尾渡的船员、工人很热心地支持我们搞水上游行,而住家小艇则要逐户逐船去访问动员。同学们的深入工作,最终感动了这些水上人家,他们都表示愿意参加活动。游行举办那一天,所有船只都插上彩旗,大船上更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整个河面,顿时沸腾起来了。
游行开始,参加的船只从抚河的三棵树(现桂江造船厂所在地)出发,浩浩荡荡地沿西江直奔关底(现大东下路对出河面)。同学们分批在各轮船、板艇上高唱抗战歌曲,高呼抗战口号,一时间,江面上汽笛齐鸣、鞭炮声声。岸边也是人山人海,人们纷纷鼓掌欢呼响应,一时抗日救国的气氛弥漫了整个山城。
广西学生军女子先遣队队员合影。(资料图片)
全中队在梧州集中工作了两个月以后,除二分队继续留梧州外,三分队到戎圩,一分队到夏郢,分别按照农村乡镇的特点,开展抗日救亡工作。戎圩分队的工作点包括新地、长洲、华里、河步、大坡、广平,夏郢分队的工作点包括东安石桥、山心,乃至广东封川与广西交界处。同学们不辞劳苦,攀山越岭,长途跋涉,工作取得了很大的成绩。
正当同学们在外艰苦奋战时,学生军内部却出现了斗争,三分队分队长朴万庆要枪杀班长江滨。
事情是特务分子江滨挑起来的。原来,江滨给二团团长肖光保写了一封告密信,说分队长给斯派(指共产党)包围,听从斯派的话,不支持他,使他的(特务)工作不能开展。这是一封诬告信,这件事被张攀桂(共产党员)发现,报告给朴万庆。朴万庆火了,想枪杀江滨,但同学们在张攀桂的带领下,阻止了这一枪杀事件的发生。
张攀桂一面派人通知中队部,一面陪着朴万庆,队部马上召开紧急会议处理此事。会议由中队长卓勋主持,中队指导员陈情,二分队许分队长和生活委员会主任丘文惠参加。
丘文惠考虑到,许分队长与江滨都是三青团员,都是肖光保安插在一中队的两颗钉子,但不知他们之间是否有密切联系。为了试探一下,在队部的讨论会上,丘文惠首先提出把二、三分队的队长调换一下,即遭到许分队长的反对,这说明许分队长与江滨还没有发生密切联系。
为了试探陈情的态度,丘文惠又提出,既然问题扯到斯派,这是个政治问题,应由政治指导员去处理。陈情说:“不管提到什么派别,我们可以不作处理,但闹不团结,影响工作,就不得不作处理。既然是团结问题,由生活委员会处理最为合适。”
丘文惠正中下怀:既然队部授权,就可以充分发动群众,把江滨这一钉子拔掉。
丘文惠去戎圩前,与大队指导员黄汉杰(共产党员)交换了意见,得到他的帮助。到了戎圩,丘文惠一面做好朴万庆的思想工作,使他放弃了枪杀江滨的念头;另一方面,发动群众列举江滨十大罪状。后来,由朴万庆带头签名,全分队同学也一一签名,把江滨开除,处理结果立即报中队部,转一大队部批准,再报团部备案。等到肖光保知道这件事之后,江滨已被开除出学生军队伍了,木已成舟,他也无可奈何了。
一中队取得了这次反特斗争胜利之后,工作开展得更顺利了,并推动了其他各队清除内部的特务分子。
学生军到了梧州以后,经常出版壁报,以宣传抗日。我们的壁报办得很有特色,注意形式多样、内容翔实。有一次,我们出版了一期巨型壁报,以孙中山立在碑石上作主体。每块碑上写壁报内容,背景则是林立在炮火中的工厂,显示出要在炮火中建设新中国的主题。这期壁报张贴在南环路口,张贴时我们还派出一帮同学先唱《我们在太行山上》,然后隆重贴出,壁报吸引着无数观众。壁报内容除了宣传抗日外,也适时地揭露地方黑暗及存在问题,指出克服的办法。
但是,壁报贴在街上,不能传阅,雨淋日晒,很快就字迹模糊,宣传效果难免受限制,我们想到办报纸或刊物。
其时,中队部原有一个内部刊物《大众报》,是梁敏之和我编辑油印的,但这刊物一般不对外发行,只作为宣传资料提供给同学们参考。后来,梁敏之调离了梧州,《大众报》虽继续出版,但队内同学建议办些对外发行的报刊,以扩大宣传面。经过队部决定,一番筹备之后,《西江小报》和《好好睇》(期刊)就先后诞生了。
《西江小报》是四开小报,油印,每周出版两期,由我编辑,每期发行千余份。报纸内容着重分析抗战形势,针对当时反动政治逆流予以揭露批判,也刊登一些文艺作品。《好好睇》是三十二开本刊物,铅印,由我和薛剑文编辑,是本通俗读物,每期印二千本,共出版过四期,由生活书店梧州分店发行。
当时,梧州仅有官办的《民国日报》以及广州迁来的《中山日报》,这两份报纸刊登的都是官样文章,死气沉沉,且假话连篇,因此读者寥寥。我们的报刊一出版,立刻吸引了一部分读者购阅,对宣传抗战起到了积极作用。
梧州是一个通商口岸,商贾云集,旧社会城市的毒瘤——吹、嫖、赌、饮也应时而生。梧州妓馆有一个特点,都是开设在抚河上的,从九坊路至四坊路口一带河面,有无数“花艇”停泊,入夜时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妓女们强作欢颜,卖唱卖笑,供客嫖宿。
抗日战争需要我们发动更多的人参与其中,妓女们长期接触权贵、商贾、军官和三流九教,心态很难揣摸,且所处的环境复杂,要对她们开展宣传工作比较困难。
女生队的崔震金和两个女同学,决定先摸摸情况。她们见到了百姓称之为“龟公”的妓女头目,告之战事当前,要对歌女进行政治和军事训练。这“龟公”十分滑头,表面上满口答应,但又推说没有空,说每天的营业时间都安排满了。
同学们第一次去,没有达成协议。后来,队部决定派我们四个男同学陪崔震金去做工作。“龟公”见到我们,照样还是嬉皮笑脸,推三阻四,但我们明确表示:“就是停止营业也要训练!”“龟公”见我们态度强硬,且携带着武器,勉强答应。
每天下午三时至五时为召集时间,集合地点就在中国酒楼花厅。冷静(艺名)被歌女们推选为队长,她年龄比其她歌女大,约三十多岁,为人通情达理,愿意支持我们的工作。后来,我们才知道她曾在南宁高中读书,因生活所迫沦落为妓。我们有个叫熊珊的女同学,讲话带着南宁口音。冷静觉得“他乡遇故知”,对熊珊无话不谈,我们的意图,也通过这层关系得到了贯彻。
开始时,我们主要跟她们讲抗战形势,教唱抗战歌曲,除上课外,也个别谈心。由于她们文化程度不一,我们的工作只停留在一般宣传上。后来,我们和她们订了一些守则,如发现汉奸嫌疑的要报告,不准白天涂脂粉等,作为她们抗日救国的实际行动。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她们对抗战有所认识,提高了觉悟。唱到《铁蹄下的歌女》的歌词“谁不知国家将亡,为什么被人当作商女”时,她们不禁悲愤落泪。渐渐地,她们开始参加一些抗日救亡行动。有一次,冷静带领一些歌女到献金台献金、献银、献现钞,还为群众义演献金。一天,冷静来队部报告,说发现有人走私一批鸦片烟,要我们派人去缉捕。男同学马上取了枪支,约了民团指挥部几个武装人员一起行动,结果在船上把那批鸦片烟缉获了。
一般来说,出家人认为“四大皆空”,对于这个特殊的群体,能不能把他们动员起来为抗战尽一分力,这是大家热烈争辩的问题。
珠投岭上的西竺园,是梧州市仅有的一座佛寺,内有僧二人尼四人,僧尼人数虽然不多,但是善男信女经常到园内求签拜佛,寺庙香火颇为鼎盛。
崔震金、邓秀琼、钟秀群等人上了西竺园,访问了女佛教徒,向她们指出,国破家亡,清静的寺院也难保清静。对此,女佛教徒深以为然。有一位女佛教徒在西竺园的佛教徒中较有威望,同学们到她家联系,得到了她的支持,于是,同学们得以在西竺园里讲解时事。后来,女佛教徒在西竺园内走廊设立“抗日阵亡烈士灵位”,每天念经祈祷,每月初八、初十,也邀请我们去参加活动,并共同向抗日阵亡烈士奠酒致哀。后来,经过宣传,许多女教徒虔诚地走上献金台,为抗战献金。
与此同时,我们与位于富民坊的富民佛堂联系,进行抗战宣传。他们的信众也有一百多人,多是家庭主妇。经我们多次宣传后,她们大量捐款和捐献衣物、浴巾等慰劳品。
大中路的浸信会,大东路的宣道会,河西西医院的循道会,它们都是基督教徒做礼拜的地方,而维新街的天主教堂则是天主教徒的集聚点,我们也深入其中,与教友联系,向他们宣传抗日救亡的道理,激发他们的爱国热忱。后来,他们都自愿捐赠了大量现款和药品,支援抗战前线。
在我们的宣传工作中,感到最困难的一个问题,是群众文化知识十分贫乏,有不少就是文盲。一般的书报、传单他们看不懂,浅显的道理也要反复用实例来说明,他们才能明白。为此,我们决心办一些成人识字班、读书班以及读报小组等,推动他们学习文化知识。
在梧州,妇女成人识字班办得较为出色。
最初,驻梧的女同学住在梧州女中,当时,女中的学生已疏散,教室空着,正好用来办识字班。每天晚上,女同学们分散到各家各户找妇女谈心,有时还给她们解决一些家庭纠纷,慢慢地,双方建立了感情,女同学还和一些妇女结拜成了干姐妹。但也有少数妇女抱着勉强应付,甚至不理睬的态度,女同学不顾她们的态度如何,都是一样诚恳地跟她们攀谈,动员她们参加识字班。
在女中成立第一个班后,女同学又转移驻地到苍中,经过逐家逐户的访问谈心,又成立了第二个班。接着,她们转移驻地到三角嘴,着重做火柴厂女工的工作。为了动员这些女工参加夜校,女同学白天到火柴厂跟她们一起做工,边做工边谈心。有的工头不满意学生军入厂,女同学就向他们宣传抗日救国的道理,甚至以军队的名义劝说他们,使他们不敢再反对。这样,在文澜路小学内,女同学成立了一个以工人为主的夜班。以后,学生军所到过的乡镇都成立妇女识字班,就算仅有十个八个妇女参加,同样留下同学主持。
最有特色的是长洲正湖村的妇女班,分初级班(识字班)和高级班(相当于高小一年级),妇女们除了学习文化,还进行军事训练,曾多次举行半夜袭击敌营的演习,妇女们参加的热情很高,这两个班被学生军女中队部作为模范向其他女生工作组推介。
1939年底,“桂南事件”发生,日本侵略军占领了南宁,广西形势危急。1940年4月,学生军奉命集中贵县,转到隆安的夏颜圩进行整编,迎接新的战斗任务——到敌人后方(今上思、宁明、凭祥一带)去开辟抗日根据地。于是,我们不得不再次含泪告别了梧州的父老乡亲,踏上新的征程。
(本文写于1983年11月25日,写作时参考了丘冰同志的《忆四到苍梧》、崔灿然同志的《梧州妇运一年》等文章,并得到陈情、曾石泉、吴梗楠等同志帮助校阅、订正、补充。)
学生游行经过梧州主要街道。(梧州市档案局提供)
责任编辑:傅燕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