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美衡,肖玲
(作者系衡阳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博士后)
在当代文学的众多文体教学中,散文教学一直是一个难点。这是因为,散文既不像小说那样具有无限的 “可说性”,也不像诗歌那样具有无限的 “可想象性”,更不像戏剧那样的 “在场性”。所以,在教学时,很多人在面对短小的散文篇幅时候,可能会感到似乎 “无话可说”。其实不然,散文的文体影响力虽然不如其他几种文体,但是,从先秦至今,却也给这种文体增加了很厚重的艺术感染力。可以说,从艺术角度来分析散文名篇,还是有很多话“可以说”的。在此,我想择取刘定安①的乡土散文语言来作一个案例分析。
刘定安的散文有诗歌化倾向,充满了浓郁的诗情。他惯于在生活中捕捉诗意,运用意象营造氛围,用质朴简练的语言,表现出一种淡雅清新的风格,在自然的韵律和节奏感中娴熟地表达崇高的情感,铸就了一篇篇文质兼胜、艺术特色突出的作品,试以论之。
一、立足于乡土味的意向教学。众所周知,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如何让学生最先感受刘定安作品的 “乡土味”,我觉得,语言是最好的途径。因此,引导学生在课堂上去感受、体验其散文语言的特色与内在魅力,是理解其散文 “乡土味”的第一道关卡。
在刘定安的作品里,或浓或淡始终充溢着一股乡土生活气息,这与他使用的语言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如 “细伢子”、“小妹子”、“堂客”,这一类乡里人称呼,让人倍感亲切;还有 “那吗办”、“哪晓得”、“呷饱了”、“咯样子”、“美了哪个老鸦啄的”、“站着说话不腰痛”等衡阳方言、俗语增加了不少生活情趣,韵味十足。最有特色的是符合乡民身份的质朴而又带点粗俗的语言。如 《老水车》中父亲困于老水车的破旧在田下暴喝 “死哪去啦!水还没到田背”。父亲当时的急躁可想而知,先借语言发泄一下。《弯弯石板路》中报讯人对小荷的责备 “忘恩负义的畜生!看你有脸回来!”这些指责的话语显得格外真实,很简短的两句话,把乡民的气愤情绪渲染到了极致,乡民直爽的性格也能一语看出。《西乡打柴人》中武师年端对当年 “比耍灯”的活灵活现的叙述,让人莞尔一笑。除此之外,刘定安的作品中也穿插了浓郁地方特色的山歌。《南风悠悠》中 “麦子青来麦子黄,收完麦子种高粱。喝酒要喝高粱酒,恋爱要恋满姑娘”。道出了年轻小伙子的洒脱与豪迈,也让读者感受到了乡风的淳朴。通过对这些乡土语言的 “挖掘式”教学,就能让学生完全融进地域文化的浓厚氛围中,从而深刻地理解其意义;同时也能够激起学生们对地方文化及文学的热爱。
二、立足于动词选用的亮点教学。苏联作家阿·托尔斯泰曾经指出:语言艺术中最重要的是动词。因为全部生活都是运动的,大凡运动的东西,往往最富有感人的魅力②。古人讲究炼字,实际上是在炼词,在许多情况下,是在讲究动词的锤炼。在教学中,我们注意到并会特别地强调,不管是散文还是诗歌,刘定安都特别注重选词。如 “父亲的日子系在稻穗上”, “系”字就用得很巧妙:首先,从质地上看很轻柔,和稻穗一样柔软,虽是捆绑的意思却没捆绑那么生硬;其次,“系”有联系、关系的意思在里面,正好将父亲与稻田的那种相互依存的感情传达了出来。又如 “雪刚刚消融,小草还来不及抖去灰褐色的纱巾”、“杜鹃鸟又一声长鸣,受惊似地弹向空中”、“太阳已经跌下祠堂那高高的瓦脊”。一个 “抖”字突出了小草的生命力,让人感知到春天的气息;“弹”字有一种速度感在里面,把鸟受惊的状态描摹得淋漓尽致;说太阳 “跌下”而不用 “落下”则营造了一种夜幕降临时的苍茫、寂寥感。这些动词本身具有鲜明的形象性,动态造型功能很强,容易使人展开无尽的联想,使文章更具动感。这对于学生的写作训练也有一定的示范意义。
三、立足于诗化的韵味教学。品读刘定安的乡土散文是一个精神入乡的 “享受”过程,也是一个发现“美”的过程。通过具体的教学实践,我们发现,在刘定安的文字中,有很多词汇借用古人辞藻,或者化用古诗词,读来很有古韵,蕴含着一股幽幽的书香气息,具有一种优雅的古典美 。如 《七月荷》中 “唐时明月照着荷塘,踏月吟哦的青衫公子,回首招呼佩剑书生;弹荷花之曲,仰荷花之风,谁又是你相慕的知音?!……风吹过苍茫的空间和时间,萦回七月如烟的话题,呼唤一支采莲曲,在碧叶深处”③。乡野荷花的清纯气质配上古朴精致的语言,读着读着眼前就浮现出一大池荷花,青衫公子、佩剑书生在那里潇洒走过,幽幽的琴声在空中回旋,让人回味无穷。“大风起兮为谁?云飞扬兮为谁?”“黄鹂鸣翠的柳岸,牛背上摇晃着哨音” “那烟久久不散,就湿了”等语句,初看似曾相识,仔细一看才知道作者的巧妙用心。简练的文字创设了一幅幅意境悠远的画面,让人浮想联翩。古典意趣与现代元素的有机融合,构成了刘定安语言的一大特色。同时,通过将刘定安乡土散文与古典诗词的联想式比较教学,更能够引发学生的多重联想,体味现代散文的多重意境与魅力。
四、立足于言外之意的思辨教学。刘定安的作品中,不论是散文、随笔,还是诗歌,均注重从细节入手,精致刻画所要表达的内容,力求用美的语言展现生动的画面,用诗的咏叹表达对生命、真情的追寻。如 《柘里渡》通过细节描写使人物个性鲜明。主要人物有摆渡者落雨、村姑点点、胡子、麻老板、菇子、小朵、立秋。这些人物都很真实、单纯而且可爱,体现出湘南民风的淳朴:落雨憨厚、勤劳但有点固执、胆小,想爱又怯于行动,眼巴巴看着点点跟着麻老板沦落天涯;点点心地善良但却拿不定主意,爱着落雨却又向往着过城里人的生活,以至于阴差阳错错过了落雨,孤苦伶仃客死他乡;胡子、菇子、立秋、小朵的描写虽着墨不多,但都敢爱敢恨,血肉丰满;即便是对怕 “共产”而到台湾去的麻老板,也不是脸谱式地反面描写,故意弄出 “坏水”来编故事,而是写麻老板贪财要 “轿夫钱”,对即将来临的 “解放”麻木甚至害怕。人物的性格,从简短的对话和一些细节 (如过渡、对歌、拉夯、开铜锁等)中得以凸现。
刘定安还善于从平凡常见的细小事物中,掘出哲理,发人深省。文字中开始显现乡村哲学的影子,带有理性思辨的色彩。“晚稻田在秋天是大地的风景”——沉默无声的晚稻田裸露在山野之间,恰似一个平凡而朴实的人,只有奉献,没有企求。“晚稻田,提竹篮的童年还能回来么?晚稻田,捉青蛙的少年还能回来么?”④写到这里,作者似乎试图从晚稻田身上寻觅什么,是童年的梦?还是逝去的光阴?晚稻田,这个乡村特有的景观,经过轮番耕种,孕育着从开犁到开镰的难言之痛,不知道浸透了多少泪血汗水,但仍然忠诚执著,一直以来承载着乡人们生存的希望,是故乡一道温暖、永恒的风景线。这种意境凝集着人生真谛,洋溢着一种耐人寻味的哲理美和思索美。《乘风归来》中作者写道:“故乡在哪里?有祖先坟墓之地。那祖先的故乡又在哪里呢?祖先的祖先在哪里呢?没有哪块土地永远属于谁,没有哪个故乡永远属于谁”⑤。对生命意义的独特思考和达观的人生态度让人印象深刻。
应该说,刘定安的乡土散文丰富地表达了衡阳——这块热土的生活、风俗民情,以及方方面面的内容,其语言尤其地道,犹如活化石般地被 “刻印”下来。通过对其乡土散文语言的 “教”与 “学”,我们不仅可以感受到这种乡土语言的内在活力,而且还能够启迪学生如何在自己的方言中走出困境;不仅可以充分地感受衡阳文化及其传承的独特性,而且还能够真正体会到地域文学是如何接地气的原生态。
注释:
①刘定安:当代湖南乡土作家,著有散文集 《黑竹林》、《农历》、《在雨季》(诗文合集)等,其作品曾被评论界誉为 “纯粹的散文”,曾多次获得过国家级、省级文学创作奖。
②张爱萍:《在作文教学中倡导有序的模仿》,《语文教学与研究 (教研天地)》2007年第12期。
③④刘定安:《黑竹林》,湖南文艺出版社,2002年版,第21、10页。
⑤刘定安: 《农历》,中国文联出版社,2013年版,第8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