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学视角下特殊教育的变迁

熊 琪

(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 江苏南京 210038)

文化是人类社会诞生之后的产物，并非自然生成的，它是人们对自己所处的客观现实的反映。人类从野蛮到文明，靠文化进步;从生物人到社会人，靠文化教化;人类社会各种各样的人生观、价值观，靠文化确立。纵观整个特殊教育的发展历程，不难发现:特殊教育的发展变迁无不深深印刻着文化发展的烙印。

一、文化的排他性——隔离式特殊教育

文化的排他性是指某种文化的自我封闭及其对其它文化的抵制与排斥。自特殊教育诞生以来，医学模式在该领域一直占有重要地位。从医学的角度来看，残疾人由于内部的生理条件或疾病造成他们与正常人之间的差异。健全身体的优越性，使得正常人排斥和歧视残疾人，并将这种排斥的态度从残疾人的身体扩展到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在教育方面则表现为隔离式的特殊教育安置方式。这种安置方式不仅从物理空间上将残疾人与正常人分隔，更是从精神上阻碍了两者的交流。

由于文化排他性所造成的隔离式特殊教育，一方面使人们更加关注残疾人不能做什么而非能做什么。特殊教育更多的是怜悯与同情，看不到残疾人的能力和优势，所以在培养目标上缺乏清晰的定位。另一方面，文化的排他性使得残疾人凝聚成一个群体并形成了自己的文化，即残疾文化。它在内容和形式上是独特的，有别于正常文化的，并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残疾人作为少数群体被主流社会排斥、处于社会最底层的客观现实;是残疾人对自己所处边缘地位的适应和反应。这种文化伴随着残疾人的出现而产生并随着特殊教育的发展而发展，它既是文化排他性的产物，但同时也是打破这种排他性的有力工具。

二、文化的同化——以“正常化”原则为代表的一系列运动

“人性”成为西方文艺复兴以来最震撼人心的价值取向，事实上这一思想是经由两条相反的思想路线达到的。这两种不同的思想，恰好说明了文化对于人的两种不同作用。启蒙时期对人的看法是从共性出发的，认为差异是没有意义的，文化的同化在这样的背景下悄然而生。于是，在特殊教育领域从北欧到西欧再到美国，经过漫长的演化过程后于20世纪中叶以来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正常化运动”、“一体化”、“去机构化运动”等，试图通过这些活动改善各种条件，确保残疾人从学习到工作再到生活都能和正常人一样。启蒙运动以来对自由、平等和民主的追求为残疾人的境遇带来了极大的改变，也为特殊教育的发展提供了思想基础。但在这个“人人皆兄弟(席勒)”的理想外衣之下，其本质是一种文化的同化，企图通过文化改造来消除差别，实现平等。这种让残疾人尽可能的回到正常社会的平等思想，所隐含的意喻是正常与异常在本质上是不同的，是有优劣之分的，即使在人格上被给予了平等的地位。首先，平等的前提是“他们变得和我们相似”，而不是“我们应该变得和他们相似”或尊重其不同。其次，平等的标准是以正常人的生活作为参考，这向我们展示了一种价值判断，即正常的生活就是好的生活。这种好与坏，优与劣的价值取向，本身就是一种不平等和权威主义的体现。因此，尽管特殊教育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残疾人的地位并没有得到真正的改变。在文化的同化驱使下，残疾人像包裹一样被从机构送回到家庭和社区，表面上他们回到了正常社会，和正常人拥有了同样的生活，但实质上他们却感到孤独和无法融入。所以以“正常化”原则为首的这一系列活动归根结底是人们的一种趋同心理:追求同一性和普遍性，排斥和减少差异性。

三、文化的多样性——融合教育

人类的个别差异亦是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人与人之间的个别差异是与生俱来的，表现在多个方面，例如智能、态度、个性、学习方式、性别、民族、社会以及经济状况等多方面。早在两千多年前，我国著名思想家、教育家孔子，就认识到人与人之间的个别差异，因而提出因材施教的应对策略。中国古代医学名著《黄帝内经》也写到“人之生也，有刚有柔，有弱有强，有短有长”。正是这种多样性的存在，才构成了丰富多彩的世界。而我们每个人作为一个独特存在的生命体，具有了不可重复性和不可取代的唯一性。残疾儿童是个别差异比较显著的群体，了解和尊重普遍存在的个别差异，是我们学习特殊教育的前提。西方直到歌德时期人们才开始重视差异并试图找出差异之所在。然而，认识到差异是人最宝贵之处，且尊重差异性和多样性的存在则是近几十年的事情。尊重他人的特性，不因他人的特殊性而产生排斥和歧视。这种尊重是向他人开放自己，倾听他人的诉求，认识到每个人的存在只是构成人类社会的一个部分，从而能够真正理解并接受差异。这种对待差异的态度比过去所讲的同质“平等”更进一层，是一种“异质”的平等，不在于追求共识和统一的标准，而是使用不同的标准和要求去评价不同的对象以实现平等。

对个别差异的承认、尊重与多元文化主义异曲同工。多元文化时代的到来是一个世界性的趋势，多元化作为一种价值观念越来越多地得到人们的认同，多元文化主义也成为人们广为接受的全球性思潮。在这一过程中，世界上各种文化广泛、激烈、深入地相互接触和冲撞，而且是多向的、多层次的文化互动和吸纳。多元文化主义以20 世纪60 年代以来西方以反传统哲学为特征的后现代主义社会－文化思潮为哲学基础，倡导非统一的、个性的价值认识;具有反中心性、反同一性、反整体性的特点，把差异性与边缘性原则作为判断一切事物价值的根据。多元文化主义为特殊教育提供了新的哲学视野，将残疾这一社会弱势群体放在整个社会发展的进程中来进行分析;强调残疾亚文化与主流文化的互动。更重要的是，从多元文化的角度看，残疾/异常二元分割的方式划分人群的标准被打破，为特殊教育理论与实践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动力。多元文化的出现和存在，不是为了去区分和保持不同，而是为了阐释生命的意义，而这也是融合教育的真谛所在。在文化多样性的影响下，“正常化”原则之后的融合教育更强调支持和服务的理念，帮助人们摆脱技术座驾中的“科学方式”，重新思考人的本真的生活意义，以真正实现人类和谐共处的公平、民主、自由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