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泽刚
母亲楼房地下室有一台老式缝纫机,缝纫机台面上的漆都被磨得所剩无几,铁支架也是绣迹斑斑,但母亲一直都舍不得扔掉它,总是仔细地擦拭,然后用好看的桌布把它罩起来,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小心呵护。
在儿时的记忆里,这台缝纫机就已经是母亲的宝贝,陪着母亲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外婆常讲,母亲一贯心灵手巧,喜欢做缝纫针线活,生下我们兄妹四人后,由于家庭拮据,买不起新衣,母亲就省吃俭用在七十年代中期买回了这台缝纫机,开始变着花样为我们兄妹缝制衣服。因为母亲会缝纫活,也不用在团场大田里劳作,进了团办的小厂当了职工。
在母亲踩着缝纫机的“咔哒”声中,在我们兄妹期盼的眼神里,母亲好似一位神奇的魔术师,为我们缝制出一份份惊喜和美丽。细细的碎花裙,简洁的白衬衫,缀上了荷叶花边的旧上衣,有着五颜六色图案的花书包,每一样无不让爱美的我们眼前一亮,心儿像绽放的一朵朵美丽的花。
母亲的心灵手巧吸引了附近的乡邻,在他们的建议下,母亲开始给乡邻们做衣服,一为方便他们,二为贴补家用。由于母亲的活计做得好,又从不拖延,久而久之,就成了远近颇有名气的裁缝,慕名而来找母亲做衣服的人越来越多。而母亲也越来越忙碌,母亲总是等忙完了家务活,就开始忙着缝制衣服到深夜。
那“哒哒哒……”的声音是母亲听到的最朴素的歌声了,它单调的重复母亲听来却是最温馨和动听的了。它哒哒哒的声音有时成了我们的催眠曲,透过那朦胧的昏暗的煤油灯,母亲埋着头,左手拽着布头,右手握着转盘,那踩着踏板的双脚时而忙碌、时而停息,那双眼睛盯着针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那神情是那样的投入,真的很惊叹在那样昏暗的灯光下母亲的明察秋毫。那哒哒哒的声音有时又将我们从睡梦中唤醒,当这熟悉的声音灌满整个屋子时,我们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时,勤劳的母亲早陶醉在属于她的百听不厌的歌声中了,那在缝纫机上定格的一幕成为流动的风景温馨了那个朴素的家,温暖了我们的童年。
当初的孩子也都已长大,依旧爱美的心却被市场上琳琅满目的时尚服装所吸引,便不再期盼母亲缝制的新衣,而母亲也不再年轻,并且患有轻微的偏瘫,已很少做衣服了,但那台缝纫机却一直静静地留在母亲的房间里。
昨天早上散步,迎面两位银发老人。近前,老妈妈突然对我说:“你母亲怎么没有出来?”母亲离开快两年的时候,她竟然还这样向我发问?但我不可能答复其他的话,只能含糊地答复她好心的问候:“哦,没有。”然后快步经过他们,像要逃离她含笑温馨的目光。走过好远了,我还在回味刚才的问答,还在回味白发老人目光里的慈祥温暖,还在努力吞咽眼眶里酸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