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平
今年一月中旬,省城某报在副刊头题刊出《莫力街:金朝皇帝春纳钵之地》的考证文章,文中主旨即标题所示,称哈尔滨香坊区的“莫力街是金朝开国之初皇帝的春纳钵之地”然而这一推论与史实相去甚远,相信,受此文困惑者自不在少,因此,实有澄清之必要。
所谓“纳钵”是辽金时期契丹,女真皇帝四时游猎习俗的代称,一般将皇帝游猎所住的营地称纳钵,译成汉文就是“行在”或“行幸顿宿之所”。后来纳钵一词引申为代指皇帝四季游猎之事。但并不是专用名词,辽金时,纳钵一词在契丹,女真人的日常生活中通用。这个词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东北方言中尚有遗存。如:“晚们那嘎达大队支书和妇女主任上县城包“敖摸”(旅店)啦”。
金太宗时,北宋使臣许亢宗出使金国,走到距金国皇城以南八里的地方停下,女真馆伴告诉他们,到了接待外宾的国宾馆了,史称“冒离纳钵”。[1]上世纪八十年代省内有的学者据此认为,哈尔滨香坊区的莫力街可能与金帝的春纳钵有关。以当时对金史的研究情况看,这一说法很新。但是,随着金源文化热的兴起和学者们对金史研究的不断深入,这一说法被有的学者质疑。特别是据金史研究大家贾敬颜先生考证,《金史》中“冒离纳钵”词组中“冒离”一词,很可能是“国里”之误写。[2]如果“冒离”本为“国里”,当为女真语“固伦”之音,意为“国”,固伦纳钵,即国宾馆也。
金朝开国后,到了第三位皇帝金熙宗时,与开国皇帝大不一样,他要仿效辽契丹皇帝四时纳钵,游山玩乐打猎吃酒,潇洒走一回。据《大金国志》载:“皇统三年七月,主谕尚书省,将循契丹故事,四时游猎,春水秋山,冬夏纳钵”。在《金史》中虽然多次记有金帝春水纳钵,但“冒离纳钵”这个词组在金帝游猎活动的记述中却从未出现。因此这个词组并不是指金帝春猎活动的专用语。而“纳钵”一词虽多次使用,也不能认为是皇家专用术语。否则,东北方言“孬摸”(纳钵)一词不会流传至六十年代。
报载文章为了证明莫力街(音gai)就是金帝的春猎地,竟采取移花接木的手法将金熙宗在东京辽阳(今辽宁省辽阳境内)春纳钵的金代地名“谋勒”,硬拿来安在哈尔滨莫力街的头上,说是同一地点,笔者但愿这是作者的疏忽。该文称:“莫勒”一词,出典于《金史·熙宗传》,并且也是作为地名使用的。熙宗是金朝第三个皇帝,始终生活在金上京,他的御程所牵涉的地名,必然与哈尔滨周边的地域有关。也就是说,“莫力”,“冒离”和“莫勒”很可能是同音异体字,指同一地名”,并强调,”基本确定“冒离”和“莫勒”指同一地名。这个方位,与莫力街也基本重合”。至此,我不知道金朝的东京辽阳境内的“谋勒”之地怎么会与哈尔滨香坊区清代形成的莫力街(音gai)重合呢?除非地球再次发生板块移动,才能重合。而辽契丹人的莫力、谋勒、穆棱、木伦之音一般指江河;女真人的莫力、穆勒,一般指马。请看《金史·熙宗传》原文:皇统“五年九月庚申至自东京。六年正月乙亥,畋于谋勒。甲申,还京师”(金上京)。[3]这一记述,说的很清楚,金熙宗是公元1145年秋末去东京辽阳过冬到第二年的正月上旬仍在东京辽阳境内的“谋勒”之地打猎,直至正月甲申,才回到金上京。
报载文章进一步说:“1988年,哈尔滨市文物管理站在香坊区征集到一颗金代官印,印文为‘迷离迭河谋克之印’。官印的出土地点距莫力街很近,有关专家考证,‘迷离迭?’就是莫力街的同音异写”。我认为,这种简单的语音对号是不可取的,金代的地名怎能与清初形成的地名莫力街(gai)对音呢?在清初。连金上京的位置都无人知道在哪儿,惟莫力街(假设金代有其名称)能独善其身耶?且“迷离迭”之音与女真语“梅勒”(官名)之“梅勒达”也是对音的,与“木兰达河”也是对音的。谁能确定迷离迭的本意究竟为何呢?况且女真语的同音词,在应用时语轻语重语义都会不同。而金代官印这个可移动文物,因金末社会动乱,军队移动性很大,败退时一日千里,谁知道这颗铜印是从什么地方而来遗落此地呢?莫力街之地,位于哈尔滨市东郊偏南阿什河下游西岸,成高子火车站北约5 里处,南距金上京60 里,这里有一座金代古城,古城墙只有一小段残迹可寻。如果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加强保护,今日不至于损毁殆尽。八十年代时,据语音,曾有人提出该古城为金代的牧马场。有异议,2004年又有的提出是金朝皇帝的春纳钵地。并认为词尾的“街”是清以后后加上的。其实不然,笔者认为,莫力街(gai)是一固定词组,是后金时期(1600年前后)郭尔罗斯蒙古人进入哈尔滨地区形成的地名,鞑靼蒙古人称此地的名字发音是“莫力克”,意为“拐弯”。笔者实地踏查,果真如此,在古城东有一条小河在此拐了一个大弯。莫力街(gai)就是莫力克的音转。
金代的东京辽阳府境内虽有“谋勒”之名,却怎么也拐不到哈尔滨的莫力街来。
[1]《许亢宗奉使行程录》
[2]贾敬颜《许亢宗行程录》疏证稿
[3]《金史,熙宗传》83 页,中华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