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消费情趣用品

文/唐古拉

985大学、两届甲等奖学金、学生会负责人、钢琴八级，身兼如此光环的文科学生小卓（化名）不仅是旁人眼里品学兼优、阳光聪慧的好学生，也是不少男孩暗恋的“女神”。

只有个别密友才知晓，这位身段修长、严谨细腻的22岁姑娘，还是一位情趣用品鉴玩达人，并担任过某国际成人玩具品牌的产品体验师。

“两年前我偶然参与一家内衣店的优惠活动，收到的奖品是一只造型别致的跳蛋，从此就开始关注成人玩具。”小卓对本刊记者说，“这只是我的一项小爱好，与他人无关。”

年轻学子们细小隐私的生活侧面，折射出“成人情趣”已经融入到今天中国人的生活中。

而另一位就读于国内知名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大三男生小皓（化名），在去年生日时收到的礼物之一，是寝室哥们赠送的一盒精装安全套。

“这可不只是别出心裁的玩笑。”小皓的室友对本刊记者说，“生日也代表成长，所以这也是适合表达祝福的东西！”

“情趣”不再潜伏

作为中国内地规模最大的成人情趣连锁品牌掌门人，桔色网CEO刘波把经营内容定义为“成年人的玩具”。这6个字揭示了情趣产品的本质：它并非生活必需品，只是帮助人们获得快乐。

这使许多人对“情趣用品”产生了一种微妙心理——今天的中国人虽然不再“谈性色变”，多数人却依旧“谈性脸红”，成人情趣因此难登大雅之堂。而另一方面，正因为这种心照不宣，小小的“玩具”才有了更加独特的吸引力。

“情趣行业的发展水平能够影响一个社会的幸福感。”性商网一位不愿具名的负责人对本刊记者说，“成人情趣满足了人们对私生活的正常需求，不仅能增进夫妻和睦、家庭稳定，还能从医院不足以触及的角度，保护人们的身心健康。”

不管现实中的情趣用品是否有如此威力，成人情趣行业近十年来的急速扩张也是事实。而常常被人忽略的是，随着行业发展和社会变迁，情趣用品的消费群体在不到十年间也发生了显著变化。

在2000年前后，当国内第一批情趣零售品牌初建时，消费者以40岁左右的“60后”人群为主。相对于那时一般公众的收入水平和消费习惯，成人情趣用品是一种小众的高消费项目，所以购买者或有海外生活经历、容易接受情趣理念，或是比较富足，开始追求更多生活享受。

与消费者的年龄相应，这一时期情趣消费的焦点产品也主要集中在自慰品和带有性能力补充功能的产品。

很快，更年轻、更注重生活细节的70后、80后群体成为情趣用品的消费主力，而自慰品的比例也显著下降，用于二人世界的消费开始上升。

根据“春水堂”总经理蔺德刚的总结，2005年前以自慰为主要目的的消费占到消费总额的七成以上——这个比例在3年内就下降到一半。而目前，“春水堂”售出的80%以上的产品都可用于二人之间的性活动。

由“春水堂”委托第三方组织的《情趣用品消费者态度与需求调研报告》，是目前本刊记者在该领域和主题所能获得的唯一一份报告，报告样本量为3000人，样本来自网站、客户和自愿参与者。

该报告显示：情趣行业的核心消费群体是25～30岁，在微信和微博调查中占比均超过40%。紧跟的两个年龄段分别是31～35岁和18～25岁，微信调查中前者多于后者，占比分别为24%和21%；而微博调查则显示后者占比30%——成人情趣产品的消费群体在向年轻化方向发展，并逐渐巩固于以“大龄青年”为主体的年龄分布。

“25～30岁的消费者往往已经步入社会，有一些财富积累，同时婚恋情爱又活跃，有需求也有消费能力，是情趣产品的消费主体。”桔色网CEO刘波说。

除了年龄分野，不同性别的消费者在选择产品时，也表现出不同特征。在情趣产品各子品类中，女性对除“情趣内衣”以外的所有类别产品的接受程度均低于男性。

成人玩具的购买障碍调查发现，虽然“该类产品太多太杂，不知道如何挑选”排名第一，但“不好意思使用”在女性消费者中发生的比例远高于男性，而“不需要这类产品”在男性消费者中是非常突出的购买障碍。

这种对比反映出，虚荣心和传统文化造就的羞耻感，依然发挥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力。而拨开这一层遮掩，就会发现，公众对于情趣产品的需求和接纳程度均保持在较高水平。

这一点，同样被调查中45%的受访者明确表示今后会购买情趣产品的数据所佐证。

情趣改变了谁

在情趣行业摸爬滚打十多年的蔺德刚说，“你很难想象，一个人的性是压抑的，而他整个人的生命却是昂扬奋发的。”

现实布满破碎和无奈，对于数千万异乡打拼、精力旺盛，却尚无法建立稳定殷实家庭的年轻人而言，爱的安全感尤其珍贵。

从这个意义上说，情趣产品不仅是生活的点缀，更为今日转型社会中的中国人提供了一个延伸自我真性情的选项。但要实现这样的功能，首先要求情趣行业能提供安全可靠的产品、高品质的服务。

“如果是那种点着一盏小灯的神秘小店，通常后来者看到已经有顾客在里面买东西，会扭头就走。”刘波说。

刘波的桔色团队有其秘诀：从销售场所的规划到产品的运用，一切设计都以带给消费者充分的安全感为目的。

桔色团队的加盟资金门槛不高，但并非有钱就能加入。桔色会严格审核经营者是否认同其经营理念——比如一个重要理念是明令禁止出售口服产品，因为还没有一种合法的保健品能被证明对男性或女性可起任何作用，反而可能产生不良后果。完成理念灌输后，核心团队会对每家店铺的装潢、陈列、进货渠道给出具体的标准，并巡店管理。

“用规范的方式经营不规范的行业。”坚持这样的态度，刘波的“桔色”品牌将一个原本有些“鬼鬼祟祟”的行业做得光明正大。从2006年开设第一家实体店至今，“桔色”成人品牌已经在全国开设近千家分店。

但少数品牌的成功并不能遮盖整个行业的先天不足。“提心吊胆”一度是成人情趣行业的普遍心态。“1986年，曾把成人用品等同于‘淫具’，生产和销售跟性有关的物品是犯罪行为。”刘波说。

2003年8月，国家食品药品监督局发布《国家食品药品监督局关于仿真式性辅助器具不作为医疗器具管理的通知》。从此，性用品在中国不再是特殊商品，无需前置审批和专门管理。

而直到今天，无论行业管理还是产品质量控制，成人情趣用品尚未建立统一的国家标准。

岛国AV在中国

“日本AV产业在中国的影响，超出我们的想象。”在2014年上海国际成人展现场，某日本成人保健品牌的展位负责人森谷对本刊记者说。

在本届展会上，森谷的公司从日本邀请了数位当红AV女星赴上海国际会展中心代言、推广其产品，在中国网民中引起不小反响——尽管很少有人承认，但对于不少惯用互联网的80、90后而言，这些日本女星，在他们的电脑屏幕上并不陌生。

例如，已经离开色情业多年并转型为电视节目主持人、电影演员的日本女星苍井空，她的新浪微博账号有近1500万粉丝，被网民称为“苍老师”。

“虽然从事AV产业在日本是公开合法的事业，但依然会面临家庭、社会的巨大压力，作品内容也必须经过道德伦理委员会的审查。日本社会对于这个行业存废的争议一直没有停过，所以AV从业者在日本国内的地位很低。”森谷说，“AV不应该被当成教科书。虽然在日本也有情侣会模仿AV场面，但大部分AV都是为娱乐目的制作的，并不足以指导性知识。毕竟性还需要爱和责任。”

森谷给本刊记者算了一笔账：目前日本国内AV产业的规模大约3500亿日元。如果按照日本企业估算的规模、以正版价格向中国境内的所有在线下载行为收费，至少将再创造2000亿日元（约合124亿元人民币）的利润。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我国法律明确禁止境外淫秽品入境传播。”曾在地方公安系统担任过5年“鉴黄师”的一位张姓民警告诉本刊记者，“对网络上的淫秽色情信息，特别是涉黄的下载资源进行管理，一直是个老大难问题。比如很多色情信息借助BT渠道传播，而BT系统是一个开放式传输协议，数据的发布者和抓取者之间的互动是双向的，所以很难统一地鉴别、筛选。”

无论如何，“岛国AV”在中国莫名兴盛，也体现在公共领域和私密领域之间性态度的分裂。

要化解转型社会的各种矛盾，就需要教育、医疗、商业市场、学术文化等不同领域的共同努力，每个领域都有大文章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