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木舟
若干年后,当我回忆起2015年的春天,除了写《红尘》II之外,我首先能够想到的,将会是一个粗粗的台湾腔调的声音——“麻麻,你回来了,爱睡午觉的三层肥肉老妖怪~~”
接着,是霸满整个屏幕的愤怒铁拳,伴随着美伢的尖叫——“应该是我回来了!”
一个人吃饭、收拾房间、浇灌花草,各种洗洗刷刷……这是大多自由职业者的生活常态。
即便再怎么不畏孤独,某些时刻,也仍然会听见寂寞撞在四面墙上,继而在屋子里发出巨大而空洞的回声。
所以,好像总得弄出点什么动静来,去掩盖这种寂寞。
当喜欢的美剧都已经翻来覆去地看过几遍,而下一季——下一季播出的日子看起来还是那么遥遥无期,这个时候——当当当当——我想起了他。
野原新之助!
每天凌晨写完自己定量的稿子之后,天色已经渐渐发白,我把pad架在浴室的洗漱台上,一边看着小新,一边洗脸、刷牙、涂各种面霜、眼霜。
而每天醒来,我睁开眼睛第一件事,还是打开床头柜上的pad,一边继续看小新,一边穿衣服、下单叫外卖,然后洗脸、刷牙。
也就是说,我每天第一个见到和最后一个见到的人,都是新之助同学。
这种感觉很奇妙,尽管不在一个次元,可是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和野原一家生活在一起。
马铃薯头、标志性的浓眉毛、肉鼓鼓的脸颊、圆圆的眼睛,日常着装是红色T恤和一条黄色短裤,最喜欢穿泳装的大姐姐和动感超人,讨厌吃青椒,就读于双叶幼稚园,这就是地球上最难搞的五岁小孩——鼎鼎大名的野原新之助。
小新的妈妈野原美伢是一个全职主妇,爸爸野原广志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他还有一个整天调皮捣蛋、完全就是小新的翻版的婴儿妹妹小葵,以及一条像棉花糖的小狗小白。
居住在春我部的这一家,是《蜡笔小新》这个作品的主角,其他所有人物角色的存在都是以这一家子为中心辐射开来的社会关系:
包括小新在内的春我部防卫队成员风间、妮妮、正男、阿呆,后期才出现却一出现就夺人眼球的财团千金酢乙女爱;
向日葵班的吉永老师和玫瑰班的松阪老师,害羞腼腆的上尾老师和长得像黑社会老大的园长;
美伢的闺密惠子阿姨,广志的同事川口先生,小新最爱的美女大学生大原娜娜,野原一家的邻居大婶,随时随地秀恩爱的小夫妻吉林和美琪;
……
光是常规出现的角色就已经数不过来了,更不要说像是那个爱揍兔宝宝的妮妮妈妈、贵妇范儿的风间妈妈、时不时从秋田跑到春我部来的爷爷,还有最爱跟爷爷较劲的、住在熊本的外公,以及林林总总各种打酱油的角色……
如果要把《蜡笔小新》里出现过的所有角色全部数一遍,大概要数上好几个小时。
假设一下,如果某一天要把我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并且只允许我带三套漫画,我想我一定会算上小新。
这个五岁的怪咖小孩,其实并不怎么励志。
但如果要看励志,我们有天才樱木,有戴草帽的路飞,有各种热血漫画的主角,他们负责在你疲惫、困顿、裹足不前、几乎就要放弃的时候,以一句“因为我是天才啊”或是“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给你的精神世界注入一剂强力鸡血。
但奋斗和拼搏之外的生活,一天的工作结束之后,走在灯火辉煌的回家的路上,或是在排队等候公交车和地铁的时候,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心底里依然存在着一个比任何奢侈品都要奢侈、所以不敢轻易触碰的小小梦想。
那个梦想就是,像小孩子一样活着。
小新是一个挑战常规的小孩,他小小年纪却非常好色,拿爸爸藏私房钱的小秘密为自己换来豪华版巧克力饼干、嘲笑妈妈的小胸和大屁股、经常忘记喂小白、当街露屁屁、在路上看见漂亮的大姐姐就忍不住去搭讪、总是不分场合地打扰吉永老师和石坂先生约会……
这么说起来,这个家伙到底哪里可爱?
可是,只要你曾认真地看过这个作品,你就会发现一件事:尽管行为荒诞,但是新之助从来没有真正地伤害过谁,在他的心底,有着金子般闪亮的品质。
春我部防卫队五个小孩一起发现小白,是他将小白带回家收养;软弱的正男被人欺负,是他以无厘头的方式出手相助;迷路的河童来到人类世界,是他带他回家,好吃好喝地招待;小葵出生之后,分走了美伢许多的精力和宠爱,尽管他有时也会吃醋,但有什么好东西却总是想着要和小葵分享……
他离经叛道,却又天赋异禀,深谙社会运转的各种规则却从不遵循它们,他只说自己想说的话,只关心自己愿意关心的事情,完全不为这个世界所改变。
他做了许多人想做,却可能一生都没能做的事情——做自己。
小新是不适合用来做超级偶像的,他太不符合人们对于“理想”这个词的认知。
但是,他的身上具备着一种质朴的、本真的情怀。
2009年9月,我刚毕业,在公司实习,看到《蜡笔小新》的作者臼井仪人先生去世的新闻时,没忍住,在电脑前哭了一场。
身边的同事觉得这很奇怪,我也没有多解释,但后来,我在专栏中阐述过原因。
因为我在高中时代,过得非常非常不快乐。在那些灰暗的时间里,尚未找到写作这条出路的少女,唯一能够排遣孤独的方式,便是用少得可怜的零花钱,在书店门口租几本口袋装的《蜡笔小新》,一看就是一下午,经常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合上漫画的时候,那些痛苦仿佛都在笑声中被稀释了,或者是长出翅膀,飞走了。
往后多年,我长大成人,快乐的成本变得越来越高,付出的心力也越来越重,我几乎已经忘记了那些埋藏在阁楼里的时光。
前段时间,有几个好朋友陆陆续续告诉我:“在大悦城有你喜欢的小新展哦。”
其实在他们告诉我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我总会有些特殊的感应。
最近我一直都在想,等《一粒红尘》II过十万字的时候,我就要去大悦城看小新来奖励自己。
所以,这个星期,诞生已经二十五年却永远都只有五岁大的小新,我要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