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宝章(北京)
在故乡,太清常与家妹霞仙同游赏景,她们去西山赏雪,慈溪修禊,香山寻古,名寺赏菊,这些充溢着感情色彩的活动,都用诗词形式记载下来。
太清与香山故家
太清与奕绘结婚后常年居住在荣王府,因为是以荣府护卫之女的名义入府,而香山故家又是曾传谕八旗的罪人之后,加以碍于府中家庭矛盾所传流言蜚语,太清很少返回香山或与娘家人交往,直到受太福晋王佳氏之命迁出荣王府定居砖亭胡同后,才与家妹西林霞仙等有了较密切的交往。
太清与霞仙的交往,带给她清醇的乡情和深厚的亲情,是她长期寡居生活的一种难得的慰藉,给她以鼓舞和力量。她与霞仙同游京城园林美景,西山赏雪,慈溪修禊,香山寻古,名寺赏菊,这些充溢着感情色彩的活动,都用诗词形式记载下来。霞仙在道光十三年春将猎得的山中野味赠予远在四十里外的荣王府。太清烹熟品尝后,写下一首七绝《三月十四霞仙自山中以雌雉见赠》:“几番疏雨好时光,有雉朝飞春草长。卅里山程遥相寄,烹来犹带野花香。”烹调后摆上餐桌的雉鸡肉,竟然染有野花的香味,这当然是巧妙的想像,其中涵蕴着何等浓烈的乡情和亲情!太清在堪喜斋与霞仙等人赏菊的诗中写道:“几番风雨过重阳,三茎寒花尚有香。晚节苍颜堪共赏,新篱绿酒喜同尝。”写的是道光二十六年立冬前三日赏菊品酒的情景。
霞仙也曾到砖塔胡同去探望太清。太清在《雨中偶作》诗中写道:“岁逢闰月凉生早,无那秋风鬓发斑。我本多愁君善病,中年兄弟更相关。”诗末有小注。“霞仙病新愈,自香山来。”可知霞仙虽病后初愈,仍不顾体弱,行程四十里看望寡居的姐姐,期望给她以温暖。但更多的是太清回香山娘家,去看望家妹霞仙。在奕绘去世的道光十八年,太清在春秋两次造访香山。在《往香山访察霞仙妹作》诗中说:“刺眼看新柳,留心认野村。思君何为远,里数不须论。”太清对香山海淀一带的山野村庄甚为熟稔,这里是她青少年时代长期生活的地方,她还能辨认出故乡一些村庄的模样。为了探望亲妹妹,路途再远也不在乎。中秋节后一日,太清邀霞仙妹与国中诗友许云林、沈湘佩等,在雨中同游西郊八宝山。湘佩先行归家,两姊妹与云林联辔北行,回到香山,合宿于霞仙的延青草阁。她们同赏山景,雨夜共饮,知己谈心,认为是人生乐事。云林捧杯吟成一首七律并一阅词。太清才思敏捷,乘兴相和,七律为:“高原禾黍晚烟笼,雨后群山湿气漾。草阁暗靠秋露白,西窗同剪蜡灯红。照人明月云初净,劝客深杯夜已中。信宿来朝又归去,凉风一路送青骢。”此时太清刚搬出荣王府,正处于丧夫和出府双重打击的深深悲痛之中,香山的乡情、友情和亲情,定会使她得到相当程度的解脱。此后,太清还在道光二十八年、成丰五年,分别以《清明雨后往香山书所见》和《新秋往香山车中口占》为题写诗,表明她曾多次返家探视家妹霞仙。
太清五六十岁时,正逢鸦片战争时期。她对战事还是很关心的。远在道光二十年(1840年)英国侵略军攻陷东南沿海的定海县时,她在访蕊仙夫人饮酒归家后的赋诗中即有“大论夫人和武略”之句,诗注中说“因定海县失守,是日细论情形”。说明二人曾谈论战争形势,她称赞蕊仙夫人深知武略,对战争攻守有正确的见解。道光十二年,太清在《过访少如……》诗末又写道:“盍效昆阳助战争,一为吾皇击群丑”,诗注说:“时浙东方用兵”,写的就英军攻陷舟山群岛,包围宁波的战争史实。十几年后,英法联军又发动了第二次鸦片战争,并攻陷北京,火烧圆明园。侵略军还趁势焚毁了万寿山清漪园、玉泉山静明园、香山静宜园、畅春园和附近的宗室赐园、私家宅园以及海淀等村镇。西林霞仙所在的香山健锐营也被烧毁。这年(咸丰十年)重阳节,兵荒马乱之中,太清听说香山被烧毁,紧急派人寻访数日也探察不到霞仙的下落;女友湘佩寄书欲来借居避乱,数日后仍未见人;长孙溥楣已随文宗奕詝逃往热河避难;焚烧御园的滚滚浓烟从海淀飘向北京城上空。太清在惊恐和期盼中写下一首七绝:“几林枫叶染新霜,山色依然未改常。欲插茱萸人不见,满城兵火过重阳。”幸好第二天霞仙逃出战乱的香山,终于姐妹相见。太清欣喜万分,提笔写成《初十日喜晤霞仙》:“乱离难见同胞者,虎口余生喜尚存。我已暮年君未老,深山姑且度朝昏。”
太清的仲兄鄂少峰,虽有文才和干才,却囿于罪人之后身份,不可能在仕途上有所进展,只有流落他乡去做幕府。太清无时不在思念他,牵挂着他的安危和饥渴冷暖,《鹧鸪天九日》一阕词,就是太清在重九登上香山时,抒发出的对仲兄少峰的思念之情:“人易老,惜流年。茱萸插帽不成欢。西风哪管离情苦,又送征鸿下远滩。”道光十五年仲秋,天气已觉寒意,太清向出外谋生的仲兄寄去羊裘,并诗一首;“茫茫四海少朋俦,应似东坡念子由。今岁秋来寒特早,西风和泪寄羊裘。”第二年冬天,太清仍怕少峰兄天寒挨冻,又寄去一件狐裘,并写一首五言古诗《岁暮寄仲兄用东坡和子由苦寒见寄韵》。先写对仲兄的思念:“雪后北风起,岁暮临新年。言念客中人,何日方当还。”太清说,少峰一个月内写来两封书信,每信都有五六篇纸。说到县令也与仲见交游,这使得太清感到欣慰,她叮嘱仲兄,你本是一介书生,要记住“明哲贵保身,思退慎进前”。最后说:“翘首望南云,新雁将北旋”,等待着仲兄的书信,也等待他返回北京。至晚到道光二十年,鄂少峰即回到北京,与亲人会晤。这年春天,太清三兄妹曾同游八宝山,太清写了《四月十四同家少峰兄、霞仙妹,携钊、初两儿游八宝山,以首夏犹清和为韵,成此五律》,其中有“相邀侵晓出城门,软草平沙信马走。……山阁凭虚眼界宽,放怀同醉瓶中酒”;“野蔬村酒同兄弟,快马轻车共俦侣”;“春衣未换尚清和,薄醉驱车许放歌”;“借问到家时早晚,闲阶已是月明多”。当时,少峰和霞仙与太清同宿于砖塔胡同新寓,清晨出游,踏着月光返家,赏景吟诗,饮酒放歌,离散多年的亲兄妹终于重聚团圆了。这对孤苦的太清真是莫大的慰藉。她甚至发出“年来不减登临兴,收拾烟霞过此生”的慨叹。
道光二十二年,太清还有三首关于仲兄少峰的诗。两首是和诗:《立夏日次仲兄韵》和《送春倒次仲兄韵》,有诗句“我欲将身随蝶去,谁能挽力与天违”;“生怕游踪留不住,浪随风势到天涯”。此后即再无关于鄂少峰的诗了。不知他又流落到何方。
在海淀走亲访友
太清除香山娘家外,她与奕绘在海淀还有一些亲友。他们常到海淀来走亲访友,并留下了不少交往的诗词。
交往最多的还是皇族同宗兄弟、各王公贵胄及其后裔。奕绘的祖父、乾隆帝第五子永琪,与他的亲弟兄定亲王永璜、成亲王永瑆相友善,奕绘也与他们及其后代有较密切的往来。奕绘还与睿亲王多尔衮的七世孙淳颖及其子辈过往频繁。
成亲王永瑆是奕绘的叔祖父。永瑆在海淀的宅园称成主园,在畅春园的东边。这座宅园原是大学士和坤淑春园的一部分。嘉庆四年和坤赐死后,仁宗颐琰将淑春园一分为二,东部赐给和孝固伦公主,西部赏给了永瑆。永瑆曾受仁宗命召军机处行走,总理户部三库。他的书法颇得其父乾隆帝赏识,常到其府邸观赏他练字。他曾奉嘉庆帝谕旨,书写(乾隆)裕陵圣德神功碑,并令自择书迹刻印《诒晋斋法书》,皇帝亲书手诏为序,刻成后颁赏群臣。奕绘的父亲绵亿成为著名的宗室书法家,就是受到永瑆的教导和指点。奕绘在十五岁时,写过一篇长达万言的《读易心解》。其父绵亿非常喜欢便转呈其叔祖父永瑆。永瑆大加赞赏,评论说:“年未弱冠而能穷突经旨,于理、象、数皆具别解,可敬可爱。”奕绘对成亲王也十分敬佩。永瑆于道光三年三月去世,谥号为“哲”。道光四年秋天,奕绘重访成王园,人去楼空,败柳含悲,流水呜咽,追思成王往事,备感凄凉,便写成一阕词《台城路·过成哲亲王故园有感》:“芜园何限伤心事,凄凉更逢斜照。狐窜阴房,鸦鸣枯木,画栋曝书楼倒。青苔谁扫?但败柳残荷,寒鸦衰草。痛哭苍烟,一丸冷月夜深悄。追思成邸故事,陈王游宴处,花好春好。鱼网横矶,羊鞭挂树,此日那堪重到!暗伤怀抱。向流水声中,咽鸣长啸。梁燕无聊,今年归去早。”
奕绘与睿亲王多尔衮的七世孙淳颖及其二子禧恩、四子端恩、六子裕恩的交往,甚为密切。淑春园的东部曾赏给和孝公主。和孝公主因经济拮据无力经营,将宅园于熹庆十九年交还内务府。此园又赏给睿亲王府,称作睿王园。当时袭爵的淳颖第四子端恩,在海淀以东、成府村南的柳村,还有一所寓园,称柳村别墅。端恩和奕绘同时受皇帝指派,参与随驾到玉泉山和黑龙潭求雨。他们应差完毕就到柳村别墅休憩赏景,饮酒赋诗。奕绘写道:“别墅时因祈雨来,村名曰柳柳宜栽”,句下有小注:“余与王皆派求雨”。这篇题名《题柳村别墅<睿邸圆明园下处名>》的诗,这样描写别墅的景致:“小苑深深荫薜萝,藤花落尽景清和。窗纱两面叶休掩,好让月光穿屋过”。这两位皇族弟兄就在这种花香四滥、月光透窗的优雅恬静的环境中畅饮细吟的:“闻说贤王最好奇,华筵一色定窑磁。饮君竹露素心酒,为作柳村别墅诗。”奕绘还写有《送睿邸会心园》《游睿邸梦园》诗,梦园即会心园。这座“满园落花碎,一溪流水香”的名园,远隔尘市十里,有春舫斋、重荫堂、安福堂、六角亭、半亩村、水竹居等厅堂和景点。他们在这里和谐愉快地交往,“每添估酒侦,不惜买山钱。尘梦萦金谷,劳歌劝绮筵”,在亲密生活中增进了友谊。直到端恩去世,其子仁寿袭爵后,奕绘还在《贺睿亲王仁寿同管宗学》诗中说:“汝父吾相好”,可见感情之深。
淳颖第六子裕恩,字容斋,袭镇国将军,曾任吏部右侍郎、热河都统等职。他与奕绘交往频繁,互赠礼物,饮酒排宴,写诗作画,亲密无间。裕恩在海淀的宅园名镜春园,在淑春园的东北方,西边紧邻鸣鹤园。镜春园是奕绘常到之地,例如嘉庆二十三年戊寅上元节,容斋即请奕绘及其老师韩云溪等人在此宴饮。翌年夏奕绘又在荣王府之观古斋为容斋摆避暑宴。这在韩云溪的梦园诗注中有明确的记载;“戊寅上元,睿王裕容斋宴于镜春园,是为与余会面之始”;“己卯复侍壬宴于观古斋”。奕绘还有《中秋邀容斋过饮》、《种莎一首招容斋来饮》等诗词。道光十三年,奕绘有《次容斋上元斋中牡丹残菊同贮一瓶绘图题诗韵》二首。太清也有和诗,其二为:“格调清通和者难,华堂暖气破春寒。先生大隐居朝市,富贵真从纸上看。”
奕绘夫妇与仲番、容斋弟兄交往唱和的诗共有二十余题。其中有两首题《酬仲番》、《霹雳杖歌赠容斋》的古体诗,生动有趣地记载了奕绘与他们的深厚友谊。原来在道光十三年朔日黄昏,突然风雨大作,雷轰电闪,一声霹雳竞将荣王府的一棵百年古槐劈倒。家人说:“雷击木”可以驱妖避邪。奕绘不信妄语,但他将槐木“量材引绳黜曲细,短为刀剑长戈杖”,制成两把利剑和一副手杖,分别赠予容斋弟兄。他在《酬仲蓍》诗尾写道:“我家有槐百年物,五月朔日遭霹雳。削为双剑一赠君,道藏曾云邪可辟。”在<赠容斋》诗末说:“容斋病足已多年,赠君拄向春风前。有时倚壁风雨作,化为茅龙飞上天。”容斋有足疾行路不便,正好拄杖以助行走。凑巧的是,奕绘挖出槐根,这个一丈深的土坑竟涌出一股清泉,便定名“雷泉”,写《雷泉诗》记其事,并刻于石鼓,置之泉畔。
奕绘夫妇与定王府的关系至为密切。定亲王永璜是高宗长子,与五弟荣亲王永琪往来甚殷,连去世后坟墓也修在一起,位于密云县董格庄,称太子坟。作为永琪孙辈的奕绘,与永璜之孙、袭爵定亲王的奕绍是同宗兄弟。奕绍作了十年宗人府宗令,是爱新觉罗家族的族长。他于道光十六年去世,奕绘写了《定亲王挽歌五章》,对奕绍给予很高的评价,并抒写了深厚的兄弟情谊。其五写道:“呜呼定亲王,终天长已矣。不惟我之兄,实为我知己。近丧庆良王,寥落芟兄邸。哀哉叔与兄,泪落如流水。”
奕绍去世后,他的长子定郡王载铨继任宗人府宗令。载铨字筠邻,授御前大臣、工部尚书、步军统领,道光十六年袭定郡王,咸丰三年加亲王衔。载铨在海淀的宅园名含芳园,位于畅春园以北,东边以御道相隔与鸣鹤园、睿王园为邻。此园后赏与道光第七子醇亲王奕譞,更名蔚秀园,今为北京大学教职工宿舍区。载铨在道光末年、咸丰初年,是一位颇有权势的朝廷大臣,他还负责管理爱新觉罗家族的内部事务。
顾太清不甘心受命出府的厄运,想掀掉被人强加在自己头上的“妨夫”、“不吉”、“夺嫡”等莫须有的罪名,便在荣郡王王佳太福晋去世后的道光二十一年,向宗令载铨倾诉自己的委屈,希望能得到帮助。她写了一阕《金缕曲上定郡王筠邻主人》:“人世诚难料,叹英雄,未完夙志,天何草草。母子孤孀无人问,谁许王孙哀告。空搔首,难抒怀抱。可也九泉能念我,掩啼痕独向风前悼。写不尽,招魂稿。沈忧损性成颠倒。感清天,一声霹雳,阴疆都扫。拯救生民稍援手,泛出慈航仙棹。更无尽,风光普照。虽有覆盆终解释,此生恩拟向来生报。聊献上,陈情表。”太清此时还写了二首七律《上定郡王筠邻主人兼次原韵》。看来,载铨很同情太清的遭遇,一方面耐心劝说载钧,希望能善待他的庶母太清,一方面劝说太清,要安心在砖塔胡同过较清苦的生活,以“澹泊生涯滋味醇”的诗句相赠。此后,太清的生活的境况逐渐有了转机,载钧的态度也有了很大的转变,他逢年过节有时还来拜见看望太清。太清对载铨出面主持正义当然十分感激,她甚至把载铨视为有恩于她。她在关于筠邻主人的诗词中写有“此生恩拟向来生报”,“愧无知己报,酬德只余诗”。她还亲自到定王园拜访载铨,写了五律《雨中过含芳园谒筠邻主人》和同样标题的一阕《满庭芳》。此词内容如下;“步入名园,豁然开眼,茂林修竹怡人。一湖春水,烟树渺芳津。恰值丝丝疏雨,板桥外,山势嶙峋。通幽径,回廊曲折,环带草如茵。锦堂人住处,帘风砚水,几案无尘。更多少琴书,绕座相亲。咳唾成珠成玉,为善乐,恬淡精神。汪洋论,须时知命,德也本乎仁。”在同名诗中也有“阔论何潇洒,高风瞻令仪”,对载铨的学问、风度和为人,表示十分钦佩,对他的诗词文章也给予高度评价。
载铨也是一位颇有名气的诗人。他经常与太清诗词唱和。他所著《行有恒堂诗词》,得到广泛认可。太清写一阕《金缕曲题<行有恒堂词集>》,对其卓越的才华极力予以称赞:“镂月裁云手,好文章,天衣无缝,神针刺绣。写景言情无不切,一串骊珠穿就。应不数,豪苏腻柳。脱尽人间烟火气,向前身金粟如来否?餐妙句,淳如酒。神龙变化云出岫。笔生花,篇篇珠玉,锦心绣口。文采风流谁得似,明月梅花为偶。比修竹,孤高清瘦。岂止新词惊人眼,行有恒事事存心厚。三复读,味长久。”太清将筠邻主人的诗词成就捧到了天上,但还是忘不掉诗人对她生活的关照和帮助,直书“行有恒事事存心厚”。看来这就是太清与这位有权势的族侄相互交往的主要内容。直到载铨于咸丰四年病故时,太清所写《哭定郡王筠邻主人》的悼诗中还说:“悖睦怜孤寡,焦劳结病疴。人生贵知己,况复受恩多”。
奕绘的长女(妙华夫人生)载远(字孟文)嫁与蒙古亲王车登巴咱尔。车王府在鼓楼东大街宝钞胡同,他在海淀有寓所称车王园。太清对婚后的孟文十分关心,(妙华夫人已去世)与孟文和车王有频繁的交往。奕绘在《采草歌》中曾记载过孟文嫁给车王的经过。车登巴咱尔是外蒙古三音诺颜部人,康熙年间御前大臣、超勇亲王策楞额附的五世孙,曾任定边左将军之职,是一位文武双全的人。道光三年新春入贺乾清门时,奕绘即遇见这位懂得汉语、英姿勃发的七岁蒙古族小王子。他回家对妙华夫人谈到对小王子发自内心的喜爱,称赞小王子是一位罕见的好孩子。他有意将自己的长女孟文许配给小王子,觉得一位是大元之后裔,一位是大清的郡君(对贝勒之女的尊称),可谓门当户对。但又觉得二人年龄太小,就没敢启齿提亲。十年以后的道光十二年,奕绘的族兄和朋友禧恩(仲番),遇到这位“岁岁住京邸,朝朝侍御前”的蒙古族小王子,对他说:“我有嘉侄女,可聘作可敦(蒙古王爷的夫人)”,小王子首肯。这门亲事便在禧恩的撮合下成功了。二人于道光十三年三月成婚。奕绘写了《示女孟文》,表达他的欣喜之情:“聪明吾孟女,夫婿世亲王。帝系清元胄,军功西北荒。相逢鱼得水,适意雁随阳。祝尔双眉寿,东风十万场。”“桓桓大元裔,今日北单于。果毅善骑射,聪明好读书。齐眉勉母忝,结发乐何如。莫恃王孙贵,徒夸百两车。”太清也十分高兴,画了四幅花卉冬花、水仙、盆梅、蜡梅,并题四诗,赠给这对新婚夫妻。
车王不但在外蒙古有牧地,皇上还在察哈尔赏有牧地。道光十五年,车王夫妇离京北行时,太清写一首《送二女孟文郡君往察罕尔避暑》:“人生到处行其察,坝上天寒善养身。南乡征鸿脱有便, 早将归信慰严亲。”道光二十二年五月初,时住砖塔胡同的太清,听说孟文病在海淀车王园,便动身出城探望,并与下《端阳前一日往海淀探孟文病车中口占》。“夏日驱车趁晓行,罗衣消受好风清。一条官路朝初散,五月新蜩耳乍鸣。麦浪翻翻犹秀穗,杨花点点已浮萍。远山浅黛如含笑,爽气朝酣宿雨晴。”就要见到女儿了,沿途目睹京城西郊的远山近水、官路清风和杨花麦浪,一派仲春景象,心情是很不错的——况且那时正是定郡王载铨协助解决家庭纠纷以后,凄苦生活已经出现转机。
海淀还有一个与太清关系非常密切的地方,就是圆明园北侧的马连洼村。这里有一座贝子坟,埋葬着奕绘的长子载钧、长孙溥楣和荣王府的其他后代子孙。这块占地47亩的贝子坟地,是在咸丰元年(1851年)购得的,建有阴宅和阳宅。贝子载钧(1818-1857年)曾任东陵和西陵守护大臣、左翼近支族长等职,载钧无子,由太清所生的载钊之子溥楣入嗣,降袭镇国公爵,曾任右翼近支族长。载钧与溥楣都与夫人合葬。马连洼贝子坟在解放后五十年代中国农业大学建校时,被圈入校园之中,如今已了无遗迹。
未完待续
(本文摘自由卫汉青主编的《杰出海淀》一书,即将由开明出版社出版。本文作者系海淀区政协原主席、著名史地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