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片和少年都会长大

Morgan+Stradling

动画片成为儿童题材类影视作品的专属类型是一个错误，它显然可以比真人电影更酷，更极端。

这篇文章缘起于不久前的一次思考：几个月前我收到进行一次公开演讲的邀请，我打好腹稿，并且还做好回答听众尖锐问题的准备。如果你多少了解我，你大概会有点小惊奇于我会选择聊动画。在我看来，这样的场合应该有一些更清晰深刻的话题，至少比聊聊“A113是什么”或者“为什么迪士尼伟大”要来得对路。所以我选择了一个所有动画迷都曾在内心泛起过疑惑的话题：动画电影是什么时候被不动脑子地划在电影院儿童排片表那一栏的。演讲结束了，但这个话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和读者你一样（既然你在读这篇文章，我们就假定你也和我一样）——热爱动画。我喜欢动画有着无数的理由，但有一个理由如此明确：当你看一部好的动画电影（尤其是迪士尼的）时，你会产生一种确切的怀旧之情，这种情绪会把你带回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过往的几年里，不管是圣诞节看《红鼻子驯鹿鲁道夫》还是听到《匹诺曹》的开场曲《When You Wish Upon a Star》，又或是《玩具总动员Ⅱ》全片观完，这些经历都给我带来了无数美好的回忆。有时候哪怕我状态并不轻松，看一部动画片也能给我带来更多正能量。但是，如果以上这些就是我热爱动画的全部原因，那这就太短视太幼稚了。

如果你问你的朋友他们小时候最喜欢的电影，得到的答案是“动画片”的几率很大。但如果问现在，则很有可能不是。我认为这并非因为我们长大了，不再需要动画了，甚至也并非因为我们不再喜欢它，而是因为动画先天带有的“污名”：它是给小孩子看的。如果你说你最喜欢的电影是动画，你可能会被贴上幼稚愚蠢的标签，因为很多人眼中动画就是这样的。尽管如此，我还是要骄傲地宣称：我的名字是威廉·贾丁，我最喜欢的电影是《玩具总动员Ⅱ》。这是一部我越看越喜欢的电影，在我这它占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位。

真的有人觉得《玩具总动员》是一部给孩子看的电影吗？在我看来，《玩具总动员》包含黑暗、复杂的伦理和情感，主题也非常严肃：放纵、迷失、孤独和妒忌一这些情绪符合所有年龄的人，符合每一个人。黑暗的主题在儿童娱乐作品里如此常见吗？我可不记得《饥饿的毛毛虫》里有这样的东西。事实上，《玩具总动员》的合著者是因《吸血鬼猎人巴菲》《萤火虫》和《复仇者》而著名的乔斯·惠登。第三部《玩具总动员》的剧本则是因《阳光小美女》斩获奥斯卡最佳编剧的迈克尔·阿恩特写的，阿恩特也因这部作品再次获得奥斯卡提名并且获得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工作机会——为下一部《星球大战》创作故事。和之前的《美女与野兽》一样，《玩具总动员Ⅲ》甚至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影片（不是最佳动画长片）的提名：外界对于动画业一直存在的傲慢无视，在皮克斯那儿似乎向来免疫。

如果我上街随便找个路人问问他心目中的好电影，他们可能会说《辛德勒名单》《教父》或者《指环王》。如果我追问他们原因，他们很可能会说因为这些电影拿了一堆奖，比如奥斯卡。说到底，奥斯卡仍然被认为是衡量好电影的标准——尽管委员会常常做出错误的选择。但是，谁是赢得奥斯卡次数最多的人呢？沃尔特·迪士尼，他是一个白手起家所向无敌的电影业传奇，曾获得59次提名并拿下其中22座小金人，他所获得的提名数是梅丽尔·斯特里普的三倍，几乎是丹尼尔·代·刘易斯的12倍，比约翰·威廉姆斯还多11次，但哪怕他拿奖拿到手软了，迪士尼还是被认为是“儿童电影”供应站。我们要说，为儿童娱乐没有任何问题——事实上这是个相当高尚的职业方向——但是要说动画业因此不能有更高的追求就如同说沃尔特·迪士尼再成功也不过只是儿童娱乐专业户一样荒谬。

说到沃尔特，我想我们其实很难去争辩说他的哪部片子是专为儿童打造的：《小鹿斑比》在任何时候都是最丧的电影；《小飞象》足以让成年人落泪；听听《幻想曲》中的配乐，几乎完全是基于古典乐创作完成的。而沃尔特·迪士尼的第一部电影《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在首映式上获得了诸如查理·卓别林在内的无数好莱坞巨头的起立鼓掌；成为当时最卖座的电影，直到三年之后被《乱世佳人》超过。但《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永远都是最受影迷钟爱和尊敬的经典之作。

没错，确实存在质量不堪完全针对儿童的动画电影，但同时，同样质量同样受众群体的真人电影也随处可见。想要寻找更多面向成人的动画佳作，你需要把目光投向主流电影工业以外的地方：日本有《萤火虫之墓》，恐怖领域也有《鬼妈妈》等等，2010年还曾有一部性感十足的西班牙语动画片《奇可和丽塔》获得奥斯卡最佳动画长片提名。一部电影的质量与内容与媒介其实没有任何关系。有个道理好像埋藏在果壳之中，绝大部分观众都想不明白：动画不是一种电影风格，它只是一种媒介。你不是只要动作电影、冒险电影、喜剧电影和——动画电影，你可以从这些类型组合后获得倍增的满足感和兴奋感。2011年，我们收获《丁丁历险记》——由最负盛名的当代导演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执导——这是一部动作-冒险-动画电影，它足够与斯皮尔伯格的另一部经典——真人电影《夺宝奇兵》相媲美。这就是动画片的魅力：它可以模拟真人（比如《丁丁历险记》，比如皮克斯的《蓝雨伞之恋》），但也只有它能够精心制作出专属于动画的夸张形态和运动模式（比如《精灵旅社》），它可以嫁接媒介（《纸人》《通灵男孩诺曼》），它可以实现任何东西，因为它并不是一种电影风格，它是一种呈现方式。动画绝对是所有电影媒介中最多面、表现最出色的一种，它理应得到比把它当做“小儿科”相比更多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