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枪致命

赵威

做媒体这个行当，最大的好处是有一份独一无二的经历。好多时候，就连我自己都会感到暗爽，庆幸自己的选择，或者说是幸运。在法国中部的索罗尼猎场，这份幸福感几乎爆棚。

打猎称得上人类最古老的职业了。我们早已不再需要靠打猎谋生了，打猎也就不断地提升了自己的逼格。如今，能够继续在这个圈里面混的，差不多清一色的传统贵族，他们在狩猎结束之后，会穿上暗绿或者深褐色的麻料西装，配上没膝的裤子，黑色长袜和皮靴，你是不是会有一下子穿越到拿破仑时代的错觉呢？

不，这不是错觉，拿破仑时代的确是这样子的。路易十四时代也是这样子的，如果向后翻的话，几百年之后也会是这个样子的。法国人的想象力之丰富，早已经不需赘言了，而他们之所以能够坚持这样的繁琐的传统，必是从这样的传统中尝到了乐趣。这样的乐趣，我们在短短的三天中，也得以分享。

老头杰拉德打了一辈子猎，还当过法国狩猎协会的主席。他一共有37个领地，几乎遍及这个世界。他最津津乐道的是波兰的数千公顷的猎场，还有阿根廷的草原，以及纳米比亚和津巴布韦的动物迁徙，不过，他最留恋的却是索罗尼这块祖辈相传的地方，如今，由他的儿子弗朗索瓦管理。

杰拉德曾经多次唆使弗朗索瓦加入到他的打猎帝国之中，可惜的是，这个在索罗尼出生的孩子，打死也不愿意离开故里。杰拉德叹息之余，也会发出这样的感触：这里已经足够好了，人生还需要更多的什么呢？

的确，这里有四五个数公顷面积的湖泊，水面上常常有鲤鱼跳出来。而300多公顷的森林中间，野猪，野鹿和狐狸等各种动物自由生长。每天早上都几乎是在鸟叫和蛙鸣中醒来的，打开窗户，都是草和树的味道。

这样平静的节奏中，因为起早贪黑的狩猎骤然激动起来。我们是在16日抵达的，在射击场简单熟悉了猎枪之后，就分赴已经搭建好的伏击点了。带着我出猎的是老头达尼埃尔，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原来是以狩猎为生，现在则以陪猎为生。也就是说，这个百发百中的射手，如今就要看着自己的客人百发不中了。

其实，中和不中尚且在其次，首要的步骤是发现猎物的踪迹。法国的狩猎季是从9月份开始的，在6月份，我们经过申请，能够打的也只有野猪和野鹿，而且，必须是大号的，必须是单独行动的，必须是雄性的。动物虽然很多，但是森林很大，它们能够偶然地穿过你的伏击区域其实并没有很高的概率。

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很早出发，要么是在晚上7点，要么是在早上4点，无声无息的隐蔽起来，等着机会出现。要知道，在这块世代沿袭的狩猎区里，领主都是高手，靶子们也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啊！

我们守候了一个多小时，除了蚊子，什么都没有看见。除了风声，就只有鸟鸣了，我几乎要绝望了，达尼埃尔拿着望远镜，也开始显得有点无望。这时候，眼睛一亮，一只小鹿出现在我的射程之内，我甚至看不清它头上的角，问达尼埃尔，可以打吗？达尼埃尔没有回答，只是狠狠地摆了一下手。

我把准星定格在野鹿头部之下的胸间，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森林的安宁，目标轰然倒下，甚至没有一点点的挣扎。达尼埃尔和我击拳庆祝，BR AVO，打中了！

等待曾经如此漫长，而这样突如其来的一枪却如此轻易。兴奋之余，我立即拍了照片，发到了微信上。很快，我就成了拍砖的目标，留言中有一大半是什么可怜啊，什么残忍啊的。看了看的确是完美和青春得不行的小鹿，我也的确是生出了怜悯之心，于是决定第二天不再打鹿，只打野猪。

第二天早上的经历相仿，4点钟起床出发，天色暗得几乎无法看清准星。直到6点钟的晨光中，我才有了击中目标的信心，更重要的是，我才穿透了寒意和睡意，进入了一个狙击手的状态。这时候，就像一个蹩脚的编剧的安排一样，一只灰黑色的野猪从我的侧面走了过来。

它一定是充满警惕的，左一下，右一下，故意行踪飘忽。它是不是发现了危险呢？于是停了下来，开始东张西望。我的准星正好对准了它的太阳穴，有那么一个片刻，它没有动。枪响了，它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了几分钟，就再也不动了。

剩下的两天，就几乎没有发现什么猎物，更不要说开枪的机会了，恰好，可以享用这样的野味了。达尼埃尔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感冒，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却绝对是饕餮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