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雨
我站在海边的棕榈树下,等待送我去机场的的士。这里是新加坡,位于赤道的热带岛国,到处长满蓬蓬的椰子树。我的身后,就是闻名于世的马六甲海峡,右手边是属于我的祖国的南中国海,左手边是辽阔而波涛汹涌的印度洋。
我将去一个更遥远的国家,那里位于西半球,国际航班的飞行时间也在八小时以上。我离我的祖国,似乎越来越远了。的士还没来,海浪一阵阵拍打着沙滩,哗啦哗啦的声音萦绕在耳边。黄昏的光晕渐渐消失,天色昏暗起来。新加坡——这个亚洲最繁华城市的高楼,在逐渐黑暗的巨幕下,变得五光十色、璀璨夺目。一轮圆月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城市的灯火,在这巨大清辉的照耀下,瞬时暗淡了许多。海上吹来一阵风,强烈的海腥味扑面而来。我猛地一惊,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海腥味刺激了脑神经。
我突然想起,在我的祖国——中国,位于亚洲腹地的秦岭山脉,有座小小的山村。那是我的故乡,那里也有一轮月亮,是山巅上的圆月,那可真是映在我心底的一幅画,画里的月光,空灵、美丽、圣洁。
爷爷、父亲、我,三代人都孕育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夏季的夜晚,森林中微光闪烁,万千萤火虫无声飞舞。家中的老房子后面,有一条从深山奔流而来的溪流,父亲常常把我背在背上,赤着脚,踩在浅浅的溪水中,从一丛芦苇走向另一丛,从一堆大石走向另一堆,夏日的清风吹着我的小辫和小花裙。我把脸颊贴在父亲的脸颊边,心里真是很快乐。有时我从父亲的背上跳下来,踩在溪流中那些白白圆圆的鹅卵石上,父亲拉着我的手,我们一颤一颠地走着。
我们不说话,萤火虫也不说话,河边的芦苇静静的,石头静静的,远方的树林静静的,黑色的大山也静静的。东山的月亮挂在山巅的树梢。它颜色金黄,圆圆的,像个香喷喷的大烧饼,仿佛只要爬上树梢,一伸手就可以摘下来。我坐在水边的鹅卵石上,把脚丫放进清凉的水中。月光之下,水中的小石头闪着晶莹的光。岩隙中的小鱼摆着尾巴,一群一群争先恐后地游到我这边,无数嚅动的嘴巴凑过来,轻轻地吸吮我的脚丫,痒酥酥、麻酥酥的,我忍不住咯咯咯地大笑起来。许是笑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溪水中的小鱼倏地四散而去,水面上一时微波粼粼,光斑闪烁。我听到树林与草丛中,好像有夜鸟扑棱翅膀的声音,有呜咽般的叹息声,还有什么动物正蹑手蹑脚行走的声音。片刻之后,大地重归宁静,小鱼们聚拢过来,萤火虫画着斑驳的光影,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跃上了高高的天宇,笑眯眯地俯视着我们。
“爸爸!爸爸!这溪中的水是从哪儿来的呢?”我抓着父亲的手掌问。“从深山的一个小泉眼里来的。”父亲说。“那它们又要流到哪里去呢?”“呵呵,”父亲笑了笑,放开我的手,把粗糙的大手放在我的脑袋上,“流向大河、大江,当然,还有更远的大海。”
一辆白色的士闪着橙黄的灯光,从远处的黑暗中驶来,打断了我所有的遐想。坐上车,窗外月亮依旧清亮。一个小时之后,我将坐上一架大飞机,在万米之上的高空飞向另一个离我故乡更远的地方。啊!这儿的月亮,是咱们那儿的月亮吗?就是小时候和父亲看到的那个吗?我突然这么奇怪地想。
(指导教师:杨彩梅)
评委会意见:
一个中国女孩儿,身处新加坡,在等待去往另一个更加遥远的异国他乡时,看到了海上升起的月亮,由此想起了自己的祖国,想起了秦岭的月亮和父亲。“是咱们那儿的月亮吗?”一个问句,透出了小作者身在异乡心在汉的赤子之心。尤其是“咱们那儿”四个字,把一个不在场的人的身份确认和心灵归属完全说出,不是巧妙,而是不加雕饰,浑然天成。(大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