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展华
乌和鸟,王和玉,就只相差这么一点,中国就制造了名闻遐迩的黄永玉这个超级品牌的大师,应了老子的名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作为客观存在的道可以说出来,但说出来的就可能不是原来意义上的道了,可以叫出来名字的不是他的本名,因为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标识符,可以改变(非恒名)但是却代表同一事物。总之,“道”和“名”是很深奥的,是不可言说的,一旦言说出来就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道”和“名”了。其神奇之处,可谓玄之又玄,既说得清楚,又说不清楚。
乌和鸟,可以形象地体现为一只眼闭一只眼开的鸟,极具天赋的黄永玉早早地发现了自然界的这一奥秘。1974年,在一位画家朋友的册页上,黄永玉画下一只猫头鹰。一个自娱自乐,最多只能算是“炫才露己”的行为,但却被文革旗手江青在批黑画运动中揪了出来,本来黄永玉在多名所谓的黑画家中年龄排在最后,名气也排在最后,然而,因为首当其冲放在首位点名批评,排序该是龙尾的却变成了龙头,格外引人注目。江青从黄永玉的猫头鹰画中看出了画中有画,画中有意,诬告他借猫头鹰一只眼开一只眼闭,来宣泄对现实的不满,对全国山河一片红的大好形势视而不见,是一幅阴谋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画。
是祸是福躲不过。永玉先生真是命硬,非但没倒霉的份,反而鸿运当头,一夜之间因批“猫头鹰”成了“大腕明星”,出尽了风头,名字像广告贴在卫星上一下子从无名洼地腾空而起,成为大众仰视的目标。
历史真是爱开玩笑,祸福不是绝对的,有名即是有利,利反作用于名,名利双收,黄永玉一边是风云际会的“传奇”,一边是鬼才的“本事”。譬如,永玉大师为故乡一间酒厂的酒瓶做广告设计,没想到,看似漫不经心,往类似麻袋一样的造型和设计上,随便题写“酒鬼”二字,却使此“酒鬼”酒像中了邪一样卖疯了。然事亦有不可预料者,那时候名人与酒一结合,就叫酒文化,没酒味而有文化味一样畅销。倚才使气的永玉大师待事成后向厂家讨要天价润笔费,按800万元一字收费,“酒鬼”两字合计要收1600万元,创造了古今中外润笔费上的新高,连古代某些帝王的御笔书法拍卖价钱也只能望其颈背,令时空颠倒,舆论侧目。
永玉大师前因猫头鹰得名,后因酒鬼酒得利,轻而易举,名利双收。自以为佛光普照,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从此利令智昏,忘记自己是谁,其实黄永玉原名叫黄永裕,“永裕”不过是小康富裕,适合于一个“布店老板”而已,“永玉”则永远光泽明透,接受其表叔沈从文的建议后,从此发表作品,不再用“黄永裕”而改名为黄永玉。从此,“黄永玉”这个名字得以确定,沿用至今,本名反倒不太为人所知了。时过境迁,此时的黄永玉心潮澎湃,觉得自己名字中的玉字还有更高一层的追求,似乎也可以要一点也可以不要一点,要一点是玉,不要一点是王,自我感觉像后者多一些。黄永玉有一句名言“狼才要成群结党,狮子不用。”狮子为王,做狮子似乎更适合自己。他曾经评论“吴冠中的线条是蚯蚓描”,“李苦禅成不了大画家”,“关山月的梅花不过是一张女人的月经纸。”(据可靠消息引用)自始更是在生他养他的故乡里穿着两千块美金的世界名牌衣服,头上戴着山姆大叔式的帽子,嘴里叼着意大利以及全世界各地的昂贵烟斗,驾洋车,牵狼狗,身上挂着三部进口照相机,长枪短炮似的,威风八面,昂首阔步在家乡湘西凤凰的乡道上,耄耋之年还敢自驾着耀眼的宝马,按响刺耳的喇叭,所到之处,哗众取宠,衣锦还乡,诚然像个超级华人,忘却了自己曾经是一个地道的山里人,忘却了自己的本色是湘西老刁民。黄永玉变成了“黄永王”,我不禁悲从中来,黄永玉一个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从我心目中出走了,迷失了。
永玉先生精心设计的豪宅风水甚佳,无论是家乡的玉氏山房还是京郊的万荷堂,经常招惹四海良朋,高贾盈门,一般人不敢慕名前往,也不能随意造访。同时,求画的门槛较高,哪怕你腰缠万贯,也要先征得房主人同意,定时定刻才能晋见。登堂入室后若想问画价,更要低声下气。永玉先生的画价如高原天气,一天三变,尤看心情。如你在买画中讨价还价那就找错地方了,假如永玉先生开价10万,你还价8万,对方马上加到20万。如酒楼的“时价”,天天不一样,(随行就市)。如果你不知趣或不懂规矩,继续要求减价,永玉先生马上再次加倍报价为40万,你要略减,其要倍加。君主之言,王者之风让你感到无力招架,往往只能顺从就范,可谓“店大欺客”,此言行举止,真是令来过京郊万荷堂的来宾哭笑不得,曾经一时成为行内“谈资”。如一些不知“豪门深似海”的求画者,假若开口不恭,行为不检,令永玉先生不顺眼,更会落得个由护院恶狗送出门的待遇。
久而久之,玉字变王字,永玉大师变得令人匪夷所思:态度威仪,性情乖张,连起码的“仁、义、礼、智、信”人品道行都不顾——什么事情都不放在眼里,什么东西都敢入画,甚嚣尘上,老子天下第一,他还有一句话叫“人骂我,我更骂人。”另外有一句话更经典,“世界长大了,我他妈的却老了。”在他画的题材中,有撒尿的,有拉屎的,明显的男女性器官的,什么题材,什么顾忌都不管,不过,有一张画福建的乡土民风,集体在河边光屁股集体拉屎的画另当别论,在这幅画中我却要赞他带给我们的是幽默、愉悦和忍俊不禁。鲁迅先生说过:“人都有光屁股的时节。”
黄永玉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但也不是绝对完美的。画家的成功永远是他作品中的形象和深刻的蕴意。有人说黄永玉一画变形,即入滑稽,比如其所画的水鸟,经常是成群结队的,但其鸟头所向直指一方,颇类似手枪排队。更有人指永玉先生一求写实,即落刻削,遗神而得貌,而不是以形取神,比如他画怀素画成一典型的屠户,画杜甫恰似弱智的怆夫,荒率不足观,上述的意见我不敢苟同,不同的艺术有不同的个人表现,一百个人演哈姆莱特会演出一百个不同的戏剧,苛刻的批评也掩盖不了黄永玉曾经画过的经典作品,穷凶极恶的鲨鱼和颇富神韵的阿斯玛。至于黄永玉的荷花有人认为是他的代表作,俨然可以跟徐悲鸿画马,齐白石画虾,黄胄画驴相提并论。我个人认为,虽有过誉,但无不及。比如,他对周敦颐的《爱莲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永玉作了大胆的尝试和改动,说:“染一点又何妨?”我不敢赞同但我是默许的,因为这样说是需要胆识的,这恰恰是艺高人胆大的表现。评论一个画家必须从正反两个角度,不能偏颇,更不能一边倒。
应该说,黄永玉对湘西一往情深,黄永玉用自己的画作继承和发扬了沈从文小说中的湘西,比他生活过的意大利、北京、香港更为出彩,甚至达芬奇故居隔壁他自己的别墅也未能让他有更多的创作灵感,湘西是黄永玉永恒的、取之不尽的创作的源泉和人生奋进的精神支柱,可惜的是,在他身上,一直残存着湘西刁民的习性,对旁人所指和批评从来不屑一顾,俨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照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完全超然物外,随心所欲,对求字画者如下圣旨,一挥而就。画中落款与题字更是任性并过足了瘾:什么粗话、诟语、乡骂、省骂、国骂;同时,生字、造字、别字、错字、怪字,由不得你满意不满意,统统写在画上,“能人之所不能,敢为人先”。更有甚者,把人类始祖夏娃与亚当丑化成狗男女,祼奔、祼跑、祼生殖器官,大大地丰富了人们的审美视野,幽了古今中外各类人一默,同时也开创了中国绘画史中诙谐幽默艺术的先河。
在这里,永玉先生,我不想用一种主观的视角去观察与假定你晚年岁月的空虚,更无意祼露你打发时光时所采取的一种玩世不恭的心境及行为,更不应该指出你因功成名就财富暴涨后表现出来的生锈形象。只是希望你顿悟之时,能发现自己行走在幽冥里光怪陆离的行为举止,原来是这样地使人难以接受,给人以异样的眼神诅咒。我认为你现年事已高,加上人到无求,理应深居简出,在不动声色中注视自己的日益衰老,在静夜里回忆曾经拥有过的激情燃烧的岁月以及艺术创作路上的艰辛,澄怀观道,宁静致远,安下心来把一生的辉煌化作永不褪色的铸金色彩,用以谱写弥留之际的后记,这样才能对后学者产生高山仰止的尊崇感,以及自我完善的光辉形象,让后人永远难以忘怀和深深的感动。
其实,人生就是那欸乃一声的叹息。“一睁一闭一天过去了,一闭不睁一辈子过去了”。当今世风浮躁,市场火爆,欲博出位而求大胜者,非有奇胆异才不可,这是一个有为却在歧路的时代,虽然这是一个高贪欲低廉耻的时代,毕竟世人良知未泯,好坏自知,善恶自知,美丑自知。一言一行,一笔一画,一举一动,都会受人瞩目,千万不要丢人现眼。
正如齐白石晚年想的是衰年变法,绝笔挥写祖国的万年青;正如刘海粟耆年想的是十上黄山,圆满地攀登上人生的绝顶;正如张大千晚年想的是穷一生之学养、画艺以泼彩的形式化为大千世界的彩虹,正如……
“乌”字无眼,加一点成了点睛的神鸟;王者加上一点,成了神圣尊贵的国玉。我认为大凡做艺术也好,做人也好,有眼比无眼好,佩玉比称王好,更不能开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自己,看别人,看社会。祖国母亲曾经无私地给予你一切物质与精神,你应通过各种途径反哺自己的母亲,希望在祖国需要你的时候,故乡需要你的时候,挺身而出,在慈善公益的活动中,高风亮节,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看到你一甩千金的美好形象。德艺双馨是时代的要求和召唤,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只属于猫头鹰,不属于你。我相信,人们心目中的黄永玉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一点之差,乌将不鸟,王将佩玉。永玉大师啊,在此我引用你文章的原话作为此文的收笔:“我已经六十七叟了(注:90年代时之称谓,现年应90多岁了),除非我脑子里没有里奥纳多·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没有吴道子、顾恺之、顾闳中、张择端、董源;没有毕加索,没有张大千……除非我已经狂妄地以为自己的艺术手段可以跟他们平起平坐了,除非我不明白千百年艺术历史的好歹!天哪!大师谈何容易?”永玉大师啊,你一番肺腑之言也曾使我唏吁不已,你为何把它遗失了呢?
一字之师,一点之道,大有乾坤,大有变数。就这小小的一点,人们却要用一生去涵养、去打磨、去修行、去悟道。
上述评论,因时间匆忙以及学养不足的关系,可能大不敬,可能引起你的不满,甚至龙颜大怒,如何能做到中肯评价,我其实心里没有数,愿以此拙文与永玉大师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