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客闲话

2015-07-28 21:28董鼎山
美文 2015年13期
关键词:加西亚书评马尔克斯

贪婪天性与慈善理想之间

在这里,我不想以中国人身份炫耀自己同胞中的首富可与世界各国巨富相比 (这是阿Q精神),我只想以思想开明的左派美国人身份指出,美国的贫富悬殊对穷人明显不公。最近奥巴马总统就在国情咨文演说中称,美国国民收入已经达到1%的人口占有50%全国财富的地步,这正是我在少年时作为共产主义理想信徒最憎恶的。

据报载,苹果CEO库克(Timothy D.Cook)去年的年薪是920万美元,大通银行与J.P.摩根公司的CEO戴蒙(Jamie Dimon)去年收入达2000万美元,星巴克咖啡公司老板舒尔茨(Honard Schultz)更多,达到2150万美元,而Viacom公司总裁多曼 (Philippe Dauman)去年收入更高达4430万美元。

在任何人眼里,这些钱都是一生花不尽的。这些占全国人数1%的一级富人搜夺了全国财富的一半,其余才由全国99%的人口分享。最低工资在今日还是每小时7元5角,最苦的年收入不到1.5万元,所谓中产阶级每年收入也不过5万至10万元,到20万成为小康之家,已算是幸运了。怪不得奥巴马总统要求给富人加税,穷人减税。

共和党却口口声声要给富人减税,并减少国库开支。其实国库支出最大项是国防费用,你可知道一艘航空母舰,一架最高级战机的价钱?

总统想以对富翁加税,来修补破损公路桥梁地铁,提高教育公费,救济伤病贫民,但无法获得国会通过。试想,每位年薪千万的富翁,只要承当多一点的税项,即可把这个所谓世界上最富的国家树立成各国的榜样。相反,欧洲几个思想进步的小国家倒能慷慨地救援贫民,它們的福利制度被共和党人士与极右派时论家斥骂为“社会主义”。

真正关心穷人的美国巨富中,我认为有三人值得称扬,一是在非洲做慈善工作的电脑天才盖茨,他与妻子设有慈善机构,每年捐款数亿元;一是著名股神巴菲特(Warren Buffet),他甚至曾在《纽约时报》著文呼吁巨富们,共同敦促共和党掌权的国会同意总统向富人加税的建议;第三个是来自东欧,移民美国致富的乔治·索罗斯(George Soros),思想进步,常为穷人仗言。

经济学家主张政府应研究如何实现CEO与普通职工收入公平(至少穷者不必怕没有饭吃,没有房住)的问题,但是贪婪的富人都不愿支持此类意向的政府方案。加上一些愚昧无知的茶党人士,根本不愿为公正的政客投票。公共企业的经理照理应该公开年收入,以与普通职工收入作对比。但是人的自私往往阻碍了公正。最近纽约州议会主席萧华(Silver),当了数十年权势人物,竟被发现贪污而被捕,戴上手铐,把一生名誉都牺牲了,还有坐牢之虞。

有人主张将全国最富巨商的年薪公开示众(《纽约时报》经济版有时会有发表),以引起民间公愤。美国两大工会A.F.L.与C.I.O.支持政府的这种做法,称此举“可以引起各大公司羞愧,自动减薪”。我可不认为能依赖此类富人的良心。

本文开首,我曾述及苹果CEO 库克的年薪达920万元,看来与Viacom总裁多曼的4430万元相比,似并不太高。事实是:这些人的收入每年还有分红。单就库克而言,他2011年的分红是3.762亿元。试想,一般年薪不过10万元的所谓中产阶级,首先要花大笔大学学费(借学生贷款),还要找个适当职业(方可成为中产阶级),真是苦不堪言。

写到这里,我不免要将美国(资本主义)与中国(社会主义)社会相比。不想中国某些贪官与家属如此贪污偷取国库,竟做到掘地库隐藏金条与亿万纸币的地步。我不禁喟叹自己少年时的天真!

九旬杂忆

我在美国这么多年的阅读写作生涯中,最难忘的一件事是1963年纽约市几大日报大罢工。报纸全面性大罢工造成纽约市经济衰落,影响了不少人的生计,因为没有报纸广吿,百货商场无人光顾,电影院与百老汇剧场门可罗雀,而我们这些每日必须读报的读书人,更无处获知突发新闻。

我记得大罢工一共历时114天之久,小报《每日镜报》因此关闭。另一份著名的、可与《纽约时报》竞争的《纽约先驱论坛报》,1967年也因工会罢工在经历合并等各种努力后关闭。许多报人失业,特别令人惋惜的是《纽约先驱论坛报》几位名记者突然无影无踪。在罢工期间,我最记挂的是《纽约时报》周末的《书评周刊》。我们读书人都有相同感觉,没有《书评周刊》中的书评与书局广吿,何从了解出版的新书?许多初出茅庐的作家出了新书,无人问津,以致阻碍了他们后来的著作生涯,即使是名作家的作品也乏人问津。

我记得,当时确有几本书虽无书评介绍,也上了出版界畅销书榜好几个星期,那都是因为听人传言而畅销,其中有德国作家格拉斯的《铁皮鼓》(The Tin Drum),美国女权作家弗里丹的《女性的奥秘》,索兹尼琴的《伊文·敦尼索维支的一天生活》等。大罢工结束后的4月7日那天,第一本复刊的《纽约时报·书评周刊》大载特载过去几周遗漏的新书新闻,结果上述几本书都极为畅销,索兹尼琴与格拉斯后来也获了诺贝尔奖。

另有写《麦田里的守望者》(先友施咸荣译为中文)一书的著名作家J.D.塞林格,其时也有新书出版,则被人忽视。其他名作家如约翰·厄普代克与詹姆斯·鲍德温的新作因他们的名气,销路未受影响。

我之回忆50年前旧事,是因为想到文人与作家成名之难。有几位朋友向我诉苦,当年他们的作品已被《纽约时报》专论版接受,但因报业罢工而不能及时发表,因而失去了成名机会。写书的作家们更觉苦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著名的《纽约书评》双周刊(New York Review of Books)应时而生,它目前已成为可与《纽约时报书评》相抗衡的美国最重要的书评刊物。当时报业罢工,令一些作家与书评家非常苦闷,乃一起集资自办了这本书评刊物,主编者为罗勃特·西尔威斯(Robert Silvers),副主编为芭芭拉·埃浦斯坦(Barbara Epstein)。在该刊旗下,聚集了一批苦于无处发表言论的书评家,他们甚至借书评来发表长篇时论,态度往往左倾,多为自由派,一时销路大增,甚至可与复刊后的《纽约时报·书评周刊》竞争广告。此刊物两位创刊主编都已逝世,但刊物仍在,而且可以盈利。一度曾被一富有报人出资500万金购去,主编者与重要撰稿人每人分得50万元报酬,成为文坛佳话。

书评对新书的销路极具影响。我对国内出版界销书方法颇觉不解。出了新书,不但不做广告,而且也不请人写稿介绍。我不免想到自己去年在纪念90生辰时所出几本新书。编辑告我,她曾邀请国内友人写文推荐,据说我的朋友王蒙与沈昌文等推忙而谢却,我当然很感失望。不过特别令我失望的是国外几位朋友,先说要我送书作评,数个月后,尚无音讯。

除此之外,最令我奇怪者是,有一天我去华埠新华书店闲荡,未见新书陈列,向店员询问,他瞠目不知。在国内,亲友们曾去上海一大书店询问,店员要打开电脑才能觅得我的新作。香港一位朋友倒在书局见到。出版商不做广告,又无书评,怎可推销新书?我所说的是出版界的生意经,至于文友收到新书后不愿作文介绍,那是另一回事。

从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姓名谈起

近来在国内报刊杂志中看到多篇讨论《百年孤独》作者的文章,都一致把这位诺贝尔奖作家称呼为“马尔克斯”,我心痒痒地要把他的姓名纠正一下,他的全名是Gabriel Garcia Marques。由于西班牙人有联用父母双姓的习俗,欧美文学界都尊称他为Mr.Garcia Marques,而不单是马尔克斯(例如他的儿子已自动缩名为Rodrigo Garcia,人们称呼他为加西亚先生,而不是马尔克斯先生)。

说西班牙语的加西亚·马尔克斯出生于哥伦比亚,姓名保持原来习惯。其实双姓并不罕见,可是你不会称呼欧阳先生为欧先生或司马先生为司先生,或荷兰名画家Van Gogh (梵高)为高先生。在上篇文章中,我提起《国家》杂志女编辑Katrina Vaden Heuval,我们称呼她为凡登·胡佛尔女士。其实欧洲姓氏有的在前面加上一个Von。例如《Sound Music》男主角的全名是Captain Georg Von Trapp(Von Trapp大尉,姓氏须要附有Von),不過那是另一回事。至于鼎鼎大名的加西亚·马尔克斯,把他单称为马尔克斯,我看了不顺眼,惟恐有人把他误为另一有名的马克思。

谈到加西亚·马尔克斯,我的原意是写一篇有关他的遗物档案,其间包括他的《百年孤独》原稿,价值不菲。他的家属与刚购到这些珍贵文件的德克萨斯大学图书馆都不愿透露原价。整个档案中包括了他的历年文稿,书信照片,笔记和他的打字机与电脑等等。德州大学图书馆取名Ransom Center,世界有名,并藏有海明威,福克纳,以及乔伊斯等名家的文件原稿。也保存了加西亚·马尔克斯完成的最后小说《We'll See Each Other In August》。

《百年孤独》西班牙文初版系于1970年问世,立时把作者提升为全球文学名人。学者们对他经过多度涂改的原稿很有兴趣,因如此可较量他的文思过程。他的儿子Gacia则唯恐这类文稿的公布会降低父亲的文学声誉。

2009年出版的一本传记作者Gerald Martin说加西亚·马尔克斯曾将一部分笔记毁掉,于1983年告诉来访的《花花公子》(Playboy)记者说:“把这些胡乱涂抹的笔记公之于世,犹如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只穿了内衣裤。”他的儿子说,父亲只在将一部著作的90%完成后才给他们一窥。因为他是位“完美主义者”。

开始,加西亚·马尔克斯对他的草稿无所谓,到后期名气大了,才让他的妻子开始搜集这些要丢弃的文稿(现在成了值钱的宝藏)。据他的儿子加西亚先生说,某次父亲竟要购回他写给妻子的情书,以便销毁它们。加西亚·马尔克斯积攒的书信不多,档案中只保存了约2000封,多是写给著名同行的,通信者包括格雷姆·格林(Graham Green)、昆德拉(Kundera)、格斯拉(Gunter Grass)、富恩梯斯(Carlos Fuentes)等。某次加西亚·马尔克斯与文友讨论美国政府禁止名作家入境的黑名单,他的名字也在内,因他曾于1950年代与哥伦比亚共产党有牵连,直到1995年,克林顿总统才将他从黑名单上除名。

档案中也包括了一些他与古巴总统卡斯特罗友情的资料。但信件不多,因为他喜欢用电话交谈。德州大学的Ranson Center欲将此宝藏出售,但尚未编成项目。他曾接受《生活》画报西班牙文版的采访,但因担心读者会把《生活》看作左倾而没有发表。

加西亚·马尔克斯当然是一位思想进步的左翼作家,但对共产党的作为不一定有好感。档案中也包括了他于1998年访问白宫时与克林顿的谈话笔记,言语间他曾问克林顿在任时可否与卡斯特罗和好,并问克林顿幕僚间有没有“疯狂反对卡斯特罗”的下属。他显然希望美国与古巴恢复友好关系。在他20余本照片集里,也包括了许多世界名人,并有他在哥伦比亚幼年生活时的照片。

现在保管他的档案者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处理他未完成的一本小说文稿,他的儿子加西亚是剧本作者与电影制片商。此本未完成的小说是有关一位中年已婚妇女在一海岛上的外遇情史,曾在《纽约客》杂志发表一部分。儿子记得父亲在临终前说过:“最失望的是在去世前不能完成这部有关我自己生活的故事。”

从书信看大作家梅勒

你如与我同样爱读诺曼·梅勒著作,你一定也会喜欢这本新出的《诺曼·梅勒书信集》。他出生于1923年 (1923-2007),于25岁时即出了一部后来名扬世界的《裸者与死者》,这部杰作根据他大战参军经验所做。我还记得1948年在密苏里大学图书馆初见他的畅销新作陈列在显著位置时的惊讶。他自幼喜欢咬文嚼字,除著书外,也写了许多书信(对朋友有信必回),因此一生积累不少书信。本书由他一位传记作者仑农(J.M.Lennon)精选,他文笔巧妙,有时向朋友抱怨:“想到了一句精妙文句,竟在信中浪费掉。”他也向知友诉苦:“我每年至少失去6位朋友,因未读他们新作。”仑农在此一共选了714封书信,长达867页。

梅勒于1939年进哈佛大学,不久便成为校刊编辑,曾给他父母写信,要求替他支付40元会费。毕业后从军,随后根据他的战场经验写出一部《裸者与死者》,立时成名。1959年,他把一些零碎文章(多在杂志发表)结集为一部《自我宣传》 (Advertisements for Myself),内容泼辣讽刺,甚有趣味,被人称扬为该年最佳新闻学著作。从此以后,他一共出书30余种,得过两次普立策文学奖,一是1968年的《夜间进军》(Armies Of The Night),内容有关反越战大游行;一是有关一位死囚的《刽子手之歌》(The Execu Tioner's Song)。他的书信对象都是英美文坛名人如Evelyn Waugh,Nancy Milford,Herny Miller,Anais Nin,Mary Mccarthy,Hannah Arendt等。其他名人有作家Saul Bellow,Jorge Luis Borges等,甚至包括古巴前总统卡斯特罗,影星Clint Eastwood,克林顿总统夫人希拉里。多数信都是彬彬有礼,可是他与文敌的书信交往却是泼辣讽刺,这些文敌包括戈尔·维达尔,威廉·史泰隆,亚瑟·米勒等。

在他与书局编辑们通信时,争论焦点往往在他大胆使用脏话,例如,在《裸者与死者》原稿中,兵士口语中“Fuck”一字经常出现,1950年代,书局编辑总是小心翼翼,惟恐冒犯读者,要求梅勒将此字删除。梅勒不允,认为丧失真实性。双方争执过后,编辑同意“Fuck”存在,但把拼字改为同音的“Fog”。我未检视后来版本,不知“Fuck”是否恢复原状。这类争吵,后来成为文坛佳话。文学纯粹主义者称扬梅勒的勇气,他写作与讲话不怕亵渎与肮脏。某次在电视讨论节目上,与另一盛气凌人的作家戈尔·维达尔争辩,一言不合,几乎打起架来,读者与观众大乐。

梅勒书信中也包括对性(Sex)的谈论。性,好像是他生活中的特别乐趣。某次他在一封写给已离婚的第一任妻子姊姊的信上说道:“至于我为什么要结婚呢?当然是为了与常人相似的原因,即是为了性的尝试。如果没有婚姻,就也不会有通奸不贞行为。谁能过如此没有肮脏情事的生活?千千万万的人宁愿自杀。”他一生老婆众多,最终娶了一个南方出生的美丽模特儿。

他也曾与许多文坛名士争吵,1962年时,他告诉当时最具权威的《纽约客》主编威廉·萧恩(William Shawn),称他的杂志读来枯燥无味。1965年时,他与最具权威的文学评论杂志《纽约书评》双周刊争论,批评当时主编太不看重他。他常夸言,把自己与海明威相比。在年轻初度出名时,他即与著名文学评论家戴安娜·屈瑞林(Diana Trilling)讨论名作家,他批评福克纳喜写长句:因他不知如何确切用短句表达,而海明威喜写短句。他还大言不惭地批评史丹贝克与普鲁斯特,称后者的同性恋影响了他的文笔。

到了后期,梅勒对同行的偏见改正了不少,可在此书信集中看到。过了80岁后,他把自己的思考与电影谐星裴斯脱·开登和卓别林作风相比。这本书信集透露了一位大作家天才的一面与卑微小气的一面。某次他写信给同时出名的杜鲁曼·卡波蒂说:“谢谢你充满赞赏又下流轻浮的信。”

畅销小说与严肃纯文学的论争

近来读到一篇美国文坛由畅销小说引起文学论争的报导,不禁记起自己少年时代初接触文学时的经验。起始我是《江湖奇侠传》《啼笑姻缘》的忠实读者,同时又被左翼文学所诱,常常在巴金、茅盾、穆木天等与张恨水、向恺然、姚民哀(姚文元之父)等之间徘徊,有时也在《封神榜》《西游记》《红楼梦》上找寻读书乐趣。但我最终还是归服了新文学。在上世纪30年代,上海北京文学界也起了论争,新兴作家把张恨水等的作品称为“鸳鸯蝴蝶派”。那时我也特别喜读上海一本由赵苕往主编的《红玫瑰》杂志。其实那些都是母亲与姑妈的读品,后来我也读了民国初期畅销的《儿女英雄传》等小说,至今不忘,但是我初期最感兴趣的还是《啼笑姻缘》《金粉世家》以及姚民哀的武侠小说。

进了教会学校斐迪初中后,突然在图书馆发现了新文学作品,第一部令我神往的小说是巴金的《电》,此后当然是《家》《春》《秋》三部曲。这些小说也对我做了思想启蒙,憎恨社会旧礼教与现政府的腐败,渐渐对所谓“鸳鸯蝴蝶派”作品发生厌倦。现在到了老年,读到美国文坛蔑视畅销小说的论争,不禁想起少年时对文学的势利态度,那时也曾发生畅销小说与新文学之间的笔战。

美国文坛最近的论争缘于女作家唐娜·塔特(Donna Tartt)的新小说《金翅雀》(The Goldfinch)。作者此前虽写过小说,但在文坛不出名。《金翅雀》(故事根据一张名画,花了11年完成,长达784页)一经出版,立时畅销,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榜7个月,在短短时间里销售了150万册,并受到《纽约时报》31年资深书评家角谷美智子(Michiko Kakutani日裔)的推崇;也在《时报书评周刊》获好评(评者是大名鼎鼎的神怪小说家斯蒂芬·金),还得了本年度普立策小说奖。可这样的成就还是不能获得最为美国文坛尊重的三本刊物《紐约书评》双周刊、《纽约客》与《巴黎评论》的重视。

《金翅雀》讲述了一个13岁男孩,随母亲去大都会艺术馆参观,不料被恐怖分子炸弹袭击,母亲被炸毙,一位受伤待毙的老人,托该男孩保留一幅偷来的1654年的名画《金翅雀》的故事。此后他有机会飞往荷兰首都将画作归还原主,其间却遇到三教九流人物,故事奇特。《时报》书评家角谷美智子(她自己也得过普立策评论奖)称赞此书“犹如狄更斯的杰作,故事动人”。斯蒂芬·金在《时报书评周刊》称扬此书故事不寻常,引人入胜。他自己以写神怪小说成名,当然受惯了文坛自认高尚的书评家的蔑视。

《纽约客》书评则认为,该小说过分注重故事情节,人物性格描写不够深切,得普立策奖不够格。至于最受文坛重视的《纽约书评》双周刊呢?书评家弗兰辛·普洛斯(Francine Prose)认为该书作者的描写力与文字根本无法与狄更斯相媲美。大西洋对岸的《伦敦书评》则把此书讽为“儿童读物”。《巴黎评论》书评最受美国文坛重视,也批评《纽约时报》评论家似不敢冒犯畅销书出版商。

这样的论争不禁令我想起当代名家如约翰·欧文,汤姆·沃尔夫初出茅庐时的遭遇,他们也受过书评家攻击。甚至俄裔纳博科夫的《洛丽塔》在初次出版时,《纽约时报》书评称“此书不值成人一读”。当塞林格的《麦田的守望者》出版时,《纽约时报》书评批评此书“单调”,满是学校中“笨蛋”(Jerks)的对话。当菲兹杰拉德的《了不起的盖茨比》出世时,当时的《纽约先锋论坛报》批评说“只不过是流行小说”,不能长存。

我们可还记得玛格丽特·米契尔的《飘》出版后也曾获普立策奖,有人甚至把作者与托尔斯泰、狄更斯、哈代相比。我深信,畅销小说作家中,除了斯蒂芬·金以外,还有律师小说作家约翰·格里森姆(John Grisham)、惊险小说作家汤姆·克兰西 (Tom Clancy)等,都值得一读。

话归正传:我至今还是不能忘却《啼笑姻缘》《江湖奇侠传》。

董鼎山

旅美著名作家,书评家,世纪老人。曾任纽约市立大学资料参考部主任,资深研究教授。1980年起,在大陆先后出版《天下真小》《书·事·人》《董鼎山文集》等16部著作。2000年荣获纽约国际艺术中心颁发的“文艺创作终身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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