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露
我们乘乌篷船进入乌镇西栅,芦篷上落着几片枯叶,撑船人慢悠悠地摇着船桨,桨与潺潺水流碰撞发出的“[欸]乃”声像是水乡乌镇的呼吸。“人家尽枕河”的民居,水上搭就的“水阁”,以及模样拙朴的石板拱桥,让人不禁以为自己闯入了一幅长卷水墨画。
上岸就是稠集的仿古民居。青砖黑瓦、错落有致的民居,造就了许多蜿蜒的石板小巷。走得累了,就在临水的木质长椅上休息一会。这些长椅有一个很美的名字——美人靠,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呀!小桥流水边,是怎样一个美人在此憩息,轻捋发梢?
在乌镇,我深切感到驻足每一处都能欣赏到一段历史剪影,无论是南朝梁昭明太子筑馆读书的昭明书院,舍身卫国化身银杏的乌将军的府邸,还是飞檐翘角的古戏台,都在静静地诉说着历史。路上还能看到各家庭院前垂挂的蓝印花布,仿佛在阳光下绽放着乌镇传统手工艺的绚丽。还有高杆船、花鼓戏、皮影戏和木雕,乌镇的匠人保护并传承了这些传统手工艺,真得感谢他们,让今天来到乌镇的人们还能亲见印染等繁复的老手艺。
恰逢乌镇第二届戏剧节,除了乌镇大剧院和国乐剧院,西栅的街边、巷尾、桥头甚至水上船头,都在上演一场场惊艳的戏剧表演。我有幸见识了孟京辉(著名实验戏剧导演)口中“如梦如戏”的乌镇。天色渐晚,各色灯笼亮起来,傍晚场戏剧演出也在这灯光下开始了。游人们自发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人群熙攘,一下子把我挤到了外围。演出中途,我听见身旁一个儒雅的男人说道:“声音太小了,听不见。”我正准备转身向他解释演员嗓子的问题,就见这个灰发中年男人抱起脚边的小男孩转身走了。后来在晚宴上再次见到这位儒雅的男人时,听大家都叫他赖声川老师,我着实惊讶,没想到自己竟然以这种形式见到了这位“亚洲剧场之翘楚”。虽然只是和偶像擦肩,也够我暗自开心好久了。
说到戏剧节,还有一场必看的剧目,那就是美国戏剧最高奖托尼奖得主玛丽·辛默曼执导的《白蛇》,它也是乌镇戏剧节的闭幕大戏。看华丽舞台上一个个金发碧眼的外国演员演绎着我们熟悉的神话故事,本身就是一个难能可贵的经历。如果你是戏剧爱好者,那你一定要来乌镇戏剧节,因为在乌镇,你不用做梦演戏,乌镇就是梦,如戏般奇幻。
其实整装准备来乌镇时,我还带上了一本木心的《西班牙三棵树》。2006年,木心受乌镇邀请,回到故乡继续从事创作,一住便是5年,最终逝世于此。如今,他的纪念馆就坐落在乌镇东栅的财神湾。我临行前紧张地登记预约参观,能在他曾呼吸行走过的土地上探看他词句中的企求,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当然也是想一探究竟,到底是怎样的风土人情,才能滋养出这样洞晓美的心灵。
进入晚晴小筑,客厅的窗帘拉着,室内幽静安然,因为是傍晚时分,还能听见鸟儿归巢的叫声,清亮悦耳。小庭院里有一株枇杷树,虽然枯死了却没有被移走,而花园的西墙边是一片葱郁的小竹林。估摸着这地方依然维持着当年的样貌,幸好我拜读过《谈美书简》,走在其间,想象木心先生曾经的生活,看乌镇的眼光又有了变化。这么想来便觉得他和乌镇是相互成就的。木心是有心之人,生长于此,感受于此,得到了最纯净的美感修养。而学界对他绘画和文学作品的充分肯定,也使人们更加熟悉乌镇。
离开纪念馆,随即去茅盾故居。这里是典型的清代江南民居房,屋内陈设虽然简单,却有氏族大家的书卷之气。茅盾幼时上的学堂“立志书院”和老宅相邻,仔细看,书院木墙上还刻着《子夜》的经典片段。阳光洒在书院里,似乎能看见年幼的孩童正坐在木凳上吟诵诗词,稚嫩的脸上满是要立志成才的坚定表情。茅盾与乌镇的关系不必多说了吧,乌镇的主干道就叫“子夜路”,而乌镇景区牌匾上的“乌镇”也出自茅盾之手呢。可以说,先生和乌镇早已是一脉同根,相辅相成。这次到乌镇,我最遗憾的是没有在茅盾陵园献花,没能感谢先生为大家如今所见的乌镇所做的一切。
在乌镇的这两天,就像有一位诗人伸手网住了匆匆时光,用他诗意的行笔为众人呈现了一场这现世难得再有的静谧和乌托邦的幻想。沉醉其中,真不想轻易离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