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艳萍)
又是春节到来时
也许是年龄越来越大的缘故,我开始怀念小时侯那些在农村过的春节。
记忆中大年三十下午,潮湿的瓦片上还有没有化完的积雪,屋檐上倒挂着一排排尖尖的冰凌。草垛、路旁大片大片的白雪映着大门上刚刚贴好的大红对联,洒金底子上龙飞凤舞的写着“竹报平安节,花开富贵春”,“向阳门第春长在,积善人家庆有余”,墨色饱满的整个字里行间都透出一股生机勃勃的喜气。新封了的白生生的窗纸四角是刚剪的蝴蝶穿花,中间是猩红的喜鹊登枝、金鱼戏水。在奶奶的剪刀下,喜鹊的翅膀中间要嵌着一朵小小的镂空梅花,金鱼的尾巴则夸张的像荷花一样绽开。墙上新贴的杨柳青年画里,胖娃娃粉团似的脸上抿着晕红的酒窝,姜芽似的小手中捧着裂嘴的大红石榴,嫩黄的佛手。我和弟弟眼巴巴看着甜丝丝的豌豆包、红豆包,包成咧嘴石榴样的金黄金黄的糕饽饽,缀着红枣的大馒头一传盘一传盘的装进锅里,总是赖在锅台边一边转圈一边流着幸福的口水。
春节是孩子最快乐的日子,那时侯最羡慕大姐姐辫子上鲜红粉绿的绸花和鲜艳的晴纶围脖;眉心用胭脂点了红点的小妞,整天臭美地仰着头;小小子们最在乎的是自己手中的爆仗,拿着一分钱一个的“摔爆仗”,偷偷在人多的地方一摔,在姑娘们的惊叫声和大人的嗔骂声里体味一种肆意的快乐!白天在雪堆里埋上乒砰作响的二踢脚,晚上举着像一串绚丽金星的“滴滴金”到处乱跑,仰起头看“钻天猴”带着尖啸一跃而起……在整个童年的春节中充满了快乐的爆竹声。
正月里串亲戚看朋友的人都挎着用花毛巾盖得严严实实的箢子,里边一般只有几封青岛饼干,两斤黄澄澄的大桃酥,一条子肥瘦相间的猪肉,看老人的还特意带上一斤油油的把纸包都洇透的鸡蛋糕,那种浓郁的香气常常让我流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几里的路,和推着独轮车带着孩子的同伴说说笑笑就走到了,在那个还不富裕的年代,一篮子礼品一般要出几个门,每家只是象征性地留一点,但是送的人是真心实意的祝福,收的人是心满意足的快乐。
进门的客人和主人一起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挖着烟袋锅子喝茶聊天,剥花生磕瓜子。小孩子们会在花生堆里挑出糖块,珍惜地塞进口袋里,留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地品尝那甜丝丝的味道。快晌午的时候,奶奶欢快地拉动风箱,一会儿茶盘子、花生瓜子都收拾下去,矮腿的长饭桌抹得干干净净抬上来,金褐色琥珀样的鸡扎中镶着粉白的鸡肉条,嫩黄的炒鸡蛋扑鼻儿香,鲜绿的韭菜炒肉,乌黑油滑的粘蘑菇炖肥肉一道道端到桌上。大人们一边碰着酒盅“吱吱”地咂着酒,一边把菜里的肉丝叨到孩子碗里,酒气、烟气、菜香气在顶棚上慢慢汇集,一种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幸福把屋里的每个人都熏陶得暖洋洋醉熏熏。
傍下午的时候,酒足饭饱的串门人挎起箢子,满脸潮红地打着饱嗝在主人的挽留中出了门,快落山的太阳照着一条条歪歪扭扭心满意足的影子。
(唐艳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