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桂平[西南大学,重庆北碚400715]
觉醒与彷徨
——论庐隐作品中的女性意识
⊙钱桂平[西南大学,重庆北碚400715]
庐隐是“五四”的产儿。她的作品大多以女性为题材,书写了一大批在“五四”潮流冲击下觉醒的知识女性。她们勇于冲破传统封建礼教的束缚,积极探索女性未来的道路。但这些觉醒的女性,却在现实与理想的巨大落差下彷徨于人生的歧路。
庐隐女性意识觉醒彷徨
在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里,传统的中国妇女一直是作为一个“失语”的群体而存在。“五四”的到来,促进了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女性”的诞生。庐隐作为五四作家,有着强烈的自我女性意识,她的作品也流露出强烈的女性主义色彩,书写了女性不仅要作为“女人”,而且要作为“人”的主体意识的觉醒。
“五四”的惊雷让女性们在物质和精神两个方面同时开始觉醒。通过张扬被压抑的个性,表现了对独立人格的追求。同时觉醒的女性们积极地参与到社会当中,对社会经济地位进行积极的争取。因此,庐隐主张“今后妇女的出路,就是打破藩篱到社会上去,逃出傀儡家庭,去过人类应过的生活。不仅仅做个女人,还要做人”。
在其处女作《一个著作家》中的沁芬,用自己的生命完成了她作为一个女人对妇女独立人格的维护以及对封建包办婚姻的反抗:“我不幸生命和爱情被金钱强买去,但是我的形体是没法子卖了!我的灵魂仍旧完完全全交还你。”《灵魂可以卖吗》写的是一个纱厂女工被资本家剥夺思想自由所产生的不甘于现状的质疑,女工荷姑并没有在金钱面前沦为一个毫无思想毫无人格的“机器”,她用实际行动,给出了我们一个确定的答案:人不是被剥夺了思想而只懂得工作的机器,而是有着独立思想人格的人!
妇女解放运动,使觉醒的女性们更加清楚地认识到,只有获得独立的社会经济地位才能摆脱女人作为附属品的地位,同时她们也深刻认识到只有改变自身非人的地位,争取社会经济地位的独立才能实现自身的彻底解放。所以《补袜子》中的路侠做到了经济地位的独立,便可以拒绝替男人补袜子,她说:“你要是要我送你两双新袜子倒好办,如果要我替你补袜子那就办不到了。”《归雁》中的纫菁,她不满于女性玩偶的地位,勇于探索女性的独立人格价值,“我绝不能再迟延了,让我在明晨日出之前,离开这个地方吧!”
庐隐作品中透露出鲜明的女性主体价值,她们维护自身独立的人格,甚至不惜以生命的代价,反抗封建父母包办婚姻,这与以前的社会里,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女性意识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们还主动参与到社会工作中,追求与男性平等的经济地位,伴随着经济地位的平等,女性作为“人”的主体意识也就愈得到了彰显。
庐隐是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成长起来的作家,在婚恋方面她提倡男女追求灵肉相契合的性爱观念,提倡独立择偶,做到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描写知识女性大胆追求爱情婚姻是庐隐作品的主旋律,她们不再甘心做封建礼教的牺牲品。中篇小说《女人的心》中的素璞是大胆追求婚恋自由的先锋者。17岁时受父母之命嘱托,懵懂的她和自己并不了解的贺士结婚,为了追求真正的爱情,她冲破封建礼制的重重藩篱,最后决绝地与自己不爱也并不爱她的贺士离婚,勇敢地追随纯士到美国并结了婚。素璞的行为在当时是大胆激进的,若非“五四”解放潮流解放了她被禁锢的“人”的价值,她们是决然不敢冲破礼教之大防的。还有《海滨故人》中的露沙,虽爱上有妇之夫梓青,但一直在为她们之间的爱恋做自己的不懈努力。
庐隐作品中的主人公还积极探索人生意义。中国的妇女长期处于中国社会的“失语”地位,封建的父权、夫权压制她们在封建社会中一直没有自己的声音,“五四”时代的妇女终于获得了说话的权利。在小说《何处是归程》中,女主人公沙侣积极探索人生意义。“在分歧的人生路上……悄问何处是归程。”她体现了女性向往探索社会意义的更高追求。中国妇女长期生活在父权和夫权交织而成的大网之中,因此丧失了作为“人”的主题意识,而庐隐作品中的知识女性最为可贵的一点便是在“人”的意义上的自我发现,她们倔强而固执地追问人生的意义。小说《或人的悲哀》的女主人公亚侠是个受过良好教育年轻有理想的女性,在给朋友的信中她说:“所以我健全的时候,我只在人间寻道路。”小说《灵魂可以卖吗》中的工人荷姑苦苦追问:“灵魂可以卖吗?”还有《曼丽》中的曼丽在盲目加入某党受挫后,仍然坚持会有希望,在信中写到:“……我病好以后,我要努力找那走得通的路去寻求光明。”
庐隐作品中的女性已经有了鲜明的女性主体意识,她们追求自己的爱情,突破封建的爱情的观念。并且觉醒的女性们并不仅仅满足于追求自由的婚姻爱情,而是积极顽强执着地叩问、探索人生的意义。
茅盾曾说:“我们看见一些‘追求人生意义’的热情而空想的青年在书中苦闷地徘徊,我们又看见一些负荷着几千年传统思想束缚的青年叫着‘自我发展’,可是他们的脆弱的心灵却又多所顾忌。”
庐隐生活在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时代矛盾冲突和局限不免会影响到作者的思想,从而反映到作者的作品中来。于是今天的我们在读庐隐作品的时候,“五四”那种新旧交替的冲突,使得她在表现女性豪迈走上个性解放的时候,却又处处流露出彷徨于人生歧路上的忧伤。
情与理的冲突是其作品的主旋律。所谓情,即女性对个人前途的理想生活的美好憧憬;所谓理,即传统社会赋予女性的无所不在的道德约束。当庐隐作品中的女主人公,走向社会希望做一个独立的“社会人”时,美好的理想与现实的黑暗产生了巨大的冲突,使得作品中的主人公在理想的道路上,找寻不到正确的方向,从而彷徨于人生歧路。
《丽石的日记》中的丽石不可避免地爱上了同性朋友沅青,将她们的同性友情最终发展为同性恋。同性恋是丽石在女性人生道路上无所依傍、彷徨于人生道路上最终发展成的必然结果,同性之恋在封建势力的冲击下难以长久存在,最终沅青和她表哥结婚,丽石无法寻得解脱自己的正确道路,最终抑郁而死。
《海滨故人》中的露莎爱上有妇之夫梓青,露莎虽与之真心相爱却仍不得不徘徊、彷徨在爱情的道路上。在传统封建礼教与现实黑暗的压制下,露莎仍是感觉恐惧:“其实我生平是讲精神生活的……不过世人太苛毒了!对于我们这种的行径排斥不遗余力,以为这便是大逆不道,含沙射影使人难堪,而我们又是好强的人,谁能忍此?”最终,露莎也是未能冲破世俗之梗,于海滨相得一佳地,购小屋数间,作为自己从事理想事业的居所。《何处是归程》中的沙侣、玲素以及她们的姑姑又何尝不是对婚姻感到困惑、彷徨?《前尘》中的伊在新婚后第二天即感到“无限怅惘,压上眉梢”。庐隐笔下那些即使冲破了封建礼教束缚的女性,却又掉进了戴着新思想面具的男性青年设置的陷阱。《蓝田的忏悔录》中的蓝田在悔恨和失望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然而不可知的天命,和不能预料的社会到底如何?谁能真确的告诉我?”
庐隐作品中情与理进行不断的冲突。觉醒的女性们对个人的前途、理想生活进行着自己不懈的努力,但是传统社会却对女性有着无形的道德约束。觉醒的女性,在男权制度极其强大的社会里,由于找不到被男性背叛后的生路,而在求爱的道路上挣扎、彷徨。
庐隐作品中的女性在背叛了黑暗的现实社会后,却又难以逾越现实黑暗的关卡。于是作品中的女性总处在理想与现实的强烈冲突之中。游戏人间的方式也成了庐隐笔下女性意识觉醒的独有姿态。
《或人的悲哀》中的亚侠是一个富有知识的年轻女性,但是在“五四”觉醒的大潮下仍然彷徨、苦闷于人生道路。亚侠寻不得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正确道路是多么的痛苦,她也曾想过自杀,然而没有勇气,于是便实行游戏人间的主义,发出“我何尝游戏人间?只被人间游戏了我!……自身的究竟,既不可得,茫茫前途,如何不生悲凄之感”的感叹最终,苦闷至极的她选择了将自己沉入湖底。小说《彷徨》中秋心也曾说:“现在我们的同伴,十个有九个是沉沦在悲哀的海里……在他们脆弱稚嫩的心里,横放着两件不相融洽的战器,情与智——终日不住的战争……”
庐隐笔下的女性并非真正的超脱,已经觉醒的心灵不能与黑暗的社会苟合。当她笔下的女性努力追求理想贡献社会的时候,却没有足够的勇气与力量和黑暗的社会抗争到底。“五四”时期的知识分子尤其是女性知识分子,还不能对社会有一个非常全面的认识。于是理想与现实困惑的冲突,使得庐隐作品中觉醒的女性在热情追求理想的同时,又不得不掬上一把辛酸的泪水。
[1]孟悦,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
[2]乔以钢.中国当代女性文学的文化探析[Ml.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3]周蕾.妇女和中国现代性:东西方之间阅读笔记[Ml.台湾麦田出版社,1995.
作者:钱桂平,西南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