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凤伟
(山树林局长于双规前昏厥住院。给人以无限的想象。次日,市纪委潘处长与小杜找山局长的秘书冯远飞谈话,问询情况,当时冯远飞正在病房里陪护已抢救过来的顶头上司,接机关电话后立刻赶到局小会议室,接受问询。)
小杜:冯秘书,请坐,我姓杜,小杜;这位是潘处长,潘处。
冯远飞:二位好,冯远飞,远方的远,飞翔的飞,叫我小冯。
潘处:小冯秘书,你很忙,我们也不闲,就开门见山吧!山树林局长出了意外,市委很震惊,也很关心,责成我们纪检部门进行调查,弄清情况,你是山局长的秘书,他昏在车上时你在身边,所以我们要向你了解一些相关情况,希望你能予以配合。
冯远飞:可以可以。有什么问题二位只管问,凡我知道的……
潘处:好的,好的,一听就知冯秘是个爽快人,别的就不多说了,开始好吗?
冯远飞:好的,请问吧。
潘处:先提一个问题,假若那天山树林局长没昏倒在车上,一切正常,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冯远飞:去参加市府的工作会议,听取韩市长传达省府会议精神。
潘处:然后呢?
冯远飞:散会,回机关呵。
潘处(摇摇头):不是了,不是了,山局长回不了机关了,永远回不去了。
冯远飞:(瞪大眼)为什么?
潘处:你不知道?
冯远飞:不知道。不知道。
潘处:那我就告诉你,山局长将在会后被执行双规。
冯远飞:哦,双规?
潘处:(点下头)没错。我们的人已等在会场外面,严阵以待,散会后便带走。
冯远飞:山、山局有问题么?
潘处:没任何疑问,板上钉钉,疑问是山树林怎么不早不晚,偏偏在双规的前一刻发病?蹊跷又蹊跷呵。
冯远飞:……这……
潘处:这个是谜。我们首先要解开这个谜团。当时你在车上,山树林在你眼皮子底下,所以就找你了解当时的情况……
冯远飞:是的是的,还有司机张涛。
潘处:你每天接山树林局长上下班么?
冯远飞:不是特意接,顺路,算沾局长的光,不用每天挤公交。
潘处:谁先上车?
冯远飞:我。
潘处:从你家到山局长家有多远?
冯远飞:很近,也就五分钟车程。
潘处:那天山局长上车后有什么反常现象?
冯远飞:没有。与往常没两样。
潘处:没两样?
冯远飞:对。我下车给他开车门,他像往常一样说声谢谢。
潘处:山局长对下属很和气呵。
冯远飞:是和气。
潘处:上了车山局长说了什么?
冯远飞:好像没说什么。
潘处:路上接过电话没有?
冯远飞:没有。
潘处:没有?
冯远飞:这个……哦,接过,不是电话,是短信。
潘处:他看了短信有什么反应?
冯远飞:反应?我坐副驾,看不见。
潘处:他在车上接短信的情况多么?
冯远飞:不多,偶尔。
潘处:这遭他回了?
冯远飞:这个……坐在前面看不见。
潘处:有后视镜呵?
冯远飞:哪能随便从镜子窥视领导呵。不过,回不回短信重要么?
潘处:重要,有关山局长的一切都重要。
冯远飞:一切?
潘处:没错,一切,我们都会问到,冯秘你要有思想准备。
冯远飞:好的。
潘处:接短信多久,山局长昏了?
冯远飞:不久。
潘处:不久是什么概念?
冯远飞:几分钟吧。
潘处:一分?两分?三分?五分?
冯远飞:一两分钟吧。
潘处:怎么发现的?
冯远飞:声音,东西掉下来的声音,回头看见山局侧卧在后座上,头朝下。
潘处:哦,山局长有昏厥史么?
冯远飞:昏厥史?
潘处:就是以前可曾昏厥过。
冯远飞:不晓得。
潘处:这几年你跟他就没发生过?
冯远飞:没发生过。
潘处:听没听别人说过?
冯远飞:没有。
潘处:肯定?
冯远飞:肯定。
潘处:详细说说那天的情况。
冯远飞:像往常一样,张涛先接了我,又接了山局。出了小区拐上台湾路,这时山局的手机进来短信……
潘处(盯着他):……
冯远飞:车驶进香港中路,我听后座响动,赶紧转脖,见山局歪倒在后座上,吓了一跳,大声喊停车,停车,这时张涛还不知道出事说这儿哪能停车。我一想停车也没用,又朝张涛喊:山局病了,快去医院。
潘处:后来呢?
冯远飞:车往医院开,我赶紧给办公室主任老申打电话报告情况,接着又给山局的爱人秦馆长打电话……
潘处:再后来呢?
冯远飞:车进医院大门口直奔急救室,申主任已经打过电话,医生护士等在那儿,一齐把山局从车上抬进急救室。不久,秦馆长也赶来了。
潘处:说说抢救情况。
冯远飞:没等打急救针,山局睁开了眼,很吃惊,问这是哪儿?我告诉他是医院。他问怎么到了这里?我说山局你病了。他说我没病,刚做过体检,各项指标都正常,怎么说病就病?我说山局你晕倒在车上。这时他好像记起来了,说市府的会……我说申主任已经请孙副局长去参加了,您只管安心养病。
潘处:医生的诊断?
冯远飞:先照CT,没发现脏器有病变,怀疑是癫痫。秦馆长否认山局有癫痫,医生又说可能是外界刺激引起昏厥。
潘处:你觉得会有什么外界刺激?
冯远飞:是双规?
潘处: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档子事呀。
冯远飞:哦,哦。是不知道。那……
潘处:你不是讲他是在接了短信后才昏过去的吗?
冯远飞:对啊。
潘处:那应该是与这个短信有关系喽?
冯远飞:这个不晓得。
潘处:现在山局长手机在谁手里?
冯远飞:这个不清楚。可能在秦馆长手里,也可能还在山局那里。
潘处:山局长手机号码是多少?
冯远飞:山局长两部手机,我只知道一部:151×××
小杜:冯秘,请重复一遍。好吗?
冯远飞:151×××
潘处:接短信的是这部手机么?
冯远飞:这不清楚。
潘处:(摇摇头)作为秘书,你不应该不清楚啊。
冯远飞:我真不清楚。我怎么会注意这些细节呢?没必要的。
潘处:我现在问了,还认为没必要?
冯远飞:……我也没长前后眼。
潘处:两部手机,都是山实名注册的吗?
冯远飞:应该是,山局有什么必要持有一部匿名电话呢?
潘处:这得问他了,这号人,你就不知他的肠子有多少弯弯绕。
冯远飞:山局……
潘处:不要再替他评功论好了,我们希望你能与他划清界限,配合组织……
冯远飞:我会的。
潘处:要行动,不要空话。
冯远飞:知道。
潘处:我们想知道,山树林局长在你眼里是个怎样的人。
冯远飞:这,很难讲……
潘处:唔,怎么难讲?
冯远飞:要双规了,肯定是有问题,而且问题还很严重,可……
潘处:说下去。
冯远飞:可问题只有你们纪检委清楚。
潘处:那就说说你清楚的方面。
冯远飞:可以实话实说?
潘处:可以。
冯远飞:从山局调来当局长兼党委书记,我就跟他,四年多了,我觉得山局这人还行。
潘处:还行?行在哪些方面?
冯远飞:工作认真负责,平易近人,不摆官架子,生活俭朴,当然,外人看到的都是表面现象,……
潘处:问题是你不是外人呀,做为领导秘书,应该能了解领导,更深层次的方面:政治品质是否端正,为官是否清廉,生活作风是否检点……可以说在秘书面前,领导是赤身裸体的。
冯远飞:客观说……
潘处:说。
冯远飞:客观说,我虽然跟了山局四年,但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工作方面,你说的深层次政治、经济、私生活,我真的不很清楚。应该说这方面申主任……
潘处:申主任是申主任,你是你,各人说各人的。
冯远飞:你们和申主任谈了吗?
潘处:谈了。
冯远飞:他怎么讲?
潘处:这不是你该问的。你的责任是讲出所掌握的山树林的问题。
冯远飞:我掌握?我能掌握局长什么问题呢?
潘处:所谓掌握范畴很广泛,涉及一个人的方方面面,大到价值观,品德,小到日常习惯癖好,比方咱市里一领导被双规,他的司机反映这人包里老装着一瓶香水,时不时喷喷。也就是根据这条线索,我们断定此人生活作风有问题。
冯远飞:这是不是有些牵强了呢?
潘处:事实上就是查处了这个人有情妇嘛,还不止一个……
冯远飞:现在抓的那些贪官,差不多个顶个有情妇,可往身上喷香水的毕竟是个别人。
潘处:个案也有意义。特殊个性蕴藏在共性里。总而言之,我们不能漏过任何蛛丝马迹。事实证明,许多案件的侦破靠的就是蛛丝马迹。
冯远飞:可,我……
潘处打断:先别急着把话说死,这对你没好处。我再强调一次,领导秘书是个特殊角色,被人比喻成领导肚子里的蛔虫,知道的情况甚至比领导的家人还多,许多腐败案件就是从秘书身上打开缺口的,所以我们奉劝你要端正态度,为反腐做出自己应该有的贡献。当然这需要一个过程,我们也不急,反正山局长还躺在医院里,跑不了。我们今天就谈到这里,算是先务虚,你回去好好回想回想。下次我们接着谈,希望不要让我们失望……我们知道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要懂得珍惜呵。
冯远飞:……
小杜:冯秘书你看看记录。
冯远飞:好的。
(五天后又进行了第二次问询。此时山局长仍躺在医院里)
潘处:冯秘书,上次谈话你不怎么接茬,我们还需要向你问询一些事情,请不要介意。
冯远飞:没问题。这是你们的工作。
潘处:这些天,山局长的病情怎么样了?请详细说说。
冯远飞:好的,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神志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糊,可以讲话,能吃些东西,只是老瞌睡,口吐呓语,可谁也听不明白说的什么。
潘处:清醒的时候正常么?
冯远飞:也不怎么正常。
潘处:表现?
冯远飞:神情恍惚,自言自语,乱发脾气,不许他爱人秦馆长进病房。
潘处:这唱的是哪出?
冯远飞:不晓得。
潘处:是不是两人感情不好?
冯远飞:不是,两人感情很好。
潘处:这就怪了。该用老婆的时候不用,留着干啥?傻呀!好吧,先不说这个,咱接着上回往下谈,我们已经给你交了底,要对山局长进行双规,不可逆,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冯远飞:好的,没问题。
潘处:说白了,双规,是因为我们掌握了山局长有严重经济问题。这方面你能谈谈吗?
冯远飞:谈山局长的经济问题么?
潘处:没错。谈谈吧。谈谈吧。
冯远飞:我不知道该谈什么。
潘处:有什么谈什么。
冯远飞:问题是没什么可谈啊。
潘处:没什么可谈?一无所知?
冯远飞:对,我怎么能知道领导有什么经济问题呢?他也不会告诉我。
潘处:是不会告诉你,可你是秘书啊,领导整天在你眼皮子底下,打嗝放屁都瞒不住。
冯远飞:就算这样,也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收受贿赂呵,哪个当官的会那么傻。
潘处:当然会严格保守秘密,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说不上哪回就能露出什么隐私来……
冯远飞:山局还真没在我眼前没有露出什么隐私,况且我也有自己的职业原则。
潘处:什么职业原则?
冯远飞:只管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别的方面,要当瞎子、当聋子、当哑巴。
潘处(皱皱眉):哦,秘书工作守则有这几项规定吗?
冯远飞:没这种明文规定。
潘处:那就是你自己制定的了?
冯远飞:也算是吧,盗亦有道嘛,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何况……
潘处:哈,冯秘书可真恪守正道呵,不过,这些年我们也没少跟领导秘书打交道,还真没人跟我们讲过这种话。相反都很配合。讲出了许多我们不掌握的线索。我就想,同样是秘书,怎么人家就知道那么多情况,而你就什么不知道?
冯远飞:情况是不一样的,有的秘书与领导关系密切,知道的自然就多。
潘处:那你与山局长的关系疏远么?
冯远飞:也说不上疏远。属正常。
潘处:正常是什么概念?
冯远飞:就是纯工作关系……
潘处:哈,纯?可真奇葩,现在还有纯的东西吗?
冯远飞:……
潘处:我们也理解你的难处,心有顾虑,揭发顶头上司,十有八九没好果子吃。不过,这方面请你放心,山局长还在住院,但双规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不会改变。走过法律程序之后,他的去处是监狱,身份是服刑犯人,他丝毫威胁不到你的,我这么说,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冯远飞:我不担心。只是……
潘处:他的许多犯罪事实我们是掌握的,不掌握也不能贸然采取行动,我们的调查,目的在于认证。比方说,我们已经知道山局长在晕倒前收到的那条短信的内容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冯远飞:哦,《论语》里的一句话,你们拿到山局的手机了?
潘处:不用拿到手机也会知道的。
冯远飞:唔。
潘处:事实上这是一句暗号,告知当事人很快要被双规。何去何从须赶快采取措施,所以山局长立马就晕过去,躲进医院里。
冯远飞:哦,是这样的,就像惊悚小说。那么是什么人给山局长发的暗号短信呢?
潘处:自然是知道内情的人,内鬼。
冯远飞:那就赶快查出内鬼来。
潘处:但这内鬼很狡猾,提前注册了一部匿名电话备用。
冯远飞:用侦察手段,匿名电话也应能查出机主的。
潘处:那得这部电话使用过才行。
冯远飞:没使用过?
潘处:对,好像把手机备好就等着打这一个电话。可以肯定,这号码不会再使用了。
冯远飞:哦,这么多学问。
潘处:贪官们贪了钱财,一要保证不被追查,二要把钱藏好,就处心积虑想对策想办法。反侦察手段极高。全部心思都用在这上面。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我们回到山局长的问题上,据说局新办公大楼工程中标人是山局长的关系人,具体说是他连襟的表弟的堂兄,姓黄,黄总,这个人你见过没有?
冯远飞:黄总?没见过。
潘处:听没听说过?
冯远飞:没有。
潘处:可那次招标会你是参加了的呀。
冯远飞:我没参加,山局也没参加,是孙副局长主持的。
潘处:我们与孙副局长谈过了。他说你参加了。
冯远飞:我没有,他记错了,那天……哦,记起来了,开始我进会场一次,很快出来了,因为那天山局要去保税区,我陪他去。
潘处:他当然要回避了,越有猫腻越要避嫌。再说也无须亲自操控,只消提前把标底透露给对方就行了。
冯远飞:标底是绝密的呀!
潘处:冯秘书你是真幼稚还是装幼稚呀,绝密是对其他投标人而言的,预中标人就是靠这个才能中标。据说那次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工程标底,其中也包括你。
冯远飞:谁说的?孙局?
潘处:别管谁说的,你究竟知不知道?
冯远飞:我不知道,确实不知道。没人告诉我。
潘处:作为秘书,许多情况是不需要别人告诉的。
冯远飞:你说的也对,在领导身边,有意无意会知道许多机密事,可那回招标我没听到什么,再说了,即使听到什么也要严格保密,这是秘书工作的纪律。
潘处:纪律?国家干部,特别是高级领导,都知道以权谋私有违党纪国法,不照样干得挺欢。
冯远飞:也并非人人如此。
潘处:其中就包括你?
冯远飞:可以这么说。
潘处:那是你官小了,要是秘书后面再加个长,就不一样了。我再问你一件事,海威高速工程最终是霍达公司中标,山局长与霍老板是什么关系?
冯远飞:他俩没啥关系,霍老板中标是市里一位领导提前打了招呼,这个都知道。
潘处:哪位领导?
冯远飞:汪副市长。
潘处:这个工程的问题不在于中标环节,而是后来追加了三千万工程款,属不当追加。有人反映是山局长一人拍的板,是不是这么回事?
冯远飞:这还真不是,局领导集体研究过,我做了记录先是安总工程师根据霍达的要求提的动议。意见不一致,不一致不是该不该追加,而是追加多少。霍达提的是五千万,安总认为符合实际,山局让大家谈意见,大多数人认为高了,两千万为宜,山局最后折中为三千万,所谓山局拍板就指这个。
潘处:普遍认为当初的标底并不算离谱,霍达没占多大便宜,因替霍达说话的那位领导面临退休,局里没给他面子。追加,他更使不上劲,说到底,还是山局长送了霍达人情,应该从中得了霍达的好处。
冯远飞:这是暗地里的事……
潘处:当然是暗地里的事,可中国有句老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有人就揭发山局受了霍达的贿。这事,你是否有所耳闻?
冯远飞:没有。
潘处:那好,我提示一下,追加款拨出后你和山局长去工地视察工程,回来时山局长手里多了一个包,不放后备箱,一直提着,上车后抱在怀里。应该是现金。
冯远飞:是张涛讲的?不过,这情节有点像写小说。行贿,还有比这更笨的办法么?
潘处:那你讲讲聪明的办法是什么?
冯远飞:这个,我没想过。
潘处:为什么不想?
冯远飞:没人给我行贿,所以用不着想。
潘处:你的意思是从没有收受别人的礼品了?
冯远飞:礼品收过。小礼品。
潘处:比如……
冯远飞:比如跟山局出差,走时接待单位会往后备箱放些礼品,我和张涛都有份。
潘处:什么礼品?
冯远飞:土特产之类。也有烟、酒、茶。
潘处:有山珍海味?
冯远飞:有的。
潘处:一份礼品大约值多少钱?
冯远飞:这个,人家不讲,咱也不好问。
潘处:三百五百总会有吧?
冯远飞:能值。
潘处:这种礼一个月能收多少回?
冯远飞:不记得,也不值当记。
潘处:十回八回总会有的吧?
冯远飞:也差不多吧。
潘处:这不就是了。积少成多,合起来总数就是很可观的。
冯远飞:……
潘处:这个暂且不说,回到前面,据说那次回来山局长并没直接回机关,也没回家,他让司机把车停在繁华的金融街上,说有点事要办,让你们回机关了,是不是这么回事?
冯远飞:是这回事。
潘处:你认为山局长下车有什么事要办?
冯远飞:如果那天局长真的收了钱,有可能是找银行存。这只是猜测。
潘处:为什么觉得是猜测呢?
冯远飞:还是觉得如此这般行贿不靠谱,小儿科。应该有更隐秘避人耳目的办法……
潘处:比方……
冯远飞:打卡上。
潘处:哈,更小儿科了,卡,隐秘吗?来去都有记录,冯秘以后如果发迹了,有人给你送钱,可千万别往卡上打呵。
冯远飞:我也发迹不了。
潘处:这很难讲,不是讲,秘书是领导干部的后备军么?当然了,各人的路只有各人往前走。不要走偏,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说山局长吧,省委组织部门已经考察过了,准备提副市长,你看看,他不是自断前程?
冯远飞:(叹口气)可不是,说起来当领导干部也真不容易。
潘处:有什么不容易的,严格要求自己……
冯远飞(摇摇头):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
潘处:不贪就难?
冯远飞:不难,会有那么多人知畏而进?有人讲,当利润超过百分之百,就会铤而走险。而以权谋私,没任何成本,就大块的金砖银砖飞进来,一般人是难以抵挡的。山局刚来局里任职时曾让我替他捐过几笔钱的。钱的来处,他不说我不问,心照不宣。后来,捐钱的事就没有啦,怎么回事儿,也能猜到,可要说山局开始收钱,没有证据不能乱讲。可话说回来,有权有势的人,能贪不贪,也不是容易做到的呵。
潘处:哈,你这是受贿有理论啦。
冯远飞:要是一点理没有,怎么官员会如此大面积犯事呢?包括执法者:法院、公安、工商、税务,甚至还有专抓贪官的你们纪检委……
小杜:冯秘书,讲话要有底线呵!
冯远飞:哦,对不起。
潘处:好了,好了,还说山局的那笔钱。我么查了,那天山局长并没在金融街存款,你认为他能提着现金到哪里去呢?
冯远飞:不晓得,也不好猜呀。
潘处:从街头录像看,他上了一辆出租车,消失了。
冯远飞:是这样呵。
潘处:先不说这个,据我们所知,自从山局长进了医院,你全力以赴,整天呆在病房里,跑前跑后,医生护士都以为你是山局长的儿子。
冯远飞:山峰,山峰在加拿大,还没赶回来。秦馆长一人忙不过来。
潘处:不是还有个女儿吗?
冯远飞:山菊。山菊是山局长和前妻生的,关系一直不好,头天到医院看了看,就不再露面了。指望不上。
潘处:这么说就指望你忙活了。
冯远飞:就这么个实际情况呵,怎么办呢?怎么讲我也是山局的秘书呵。
潘处:从前是,现在还是吗?当你知道了要对他实施双规后,事情已发生根本变化,他不再是让人尊敬的领导,也不再享有特权,你的秘书职务业已终结,你对他不再有责任和义务了。
冯远飞:这个,我是明白的,可山局也挺……
潘处(翻翻眼皮):挺什么?挺可怜?当你知道了他无比贪婪地收取不义之财,害国害民,还会觉得他可怜吗?再讲这种无原则的话该打屁股了。
冯远飞:可是……
潘处:没什么可是不可是,道理只有一个,大是大非之前一定要划清界限,做应该做的事……
冯远飞:应该做的?
潘处:就是配合组织上查办腐败分子,为社会清污。
冯远飞:我会的,这个觉悟我有,只是……要说山局腐败,以前真没看出来。
潘处:你到监狱看看,哪个犯人脸上也没贴着贴,有的看上去满脸忠厚,就说腐败分子,在大会上张口廉政,闭口廉政,而背地里却大揽其财。永不魇足。
冯远飞:是,是这样。电视上刚报南方一市委书记在双规前一天还在会上大讲反腐倡廉,讲他最大的优点是清廉。
潘处:在台上个个不是都这么讲么?所以不要被假象所迷惑,凡是知道的线索都无保留地提供出来。我们为什么一再来找你,前面我说过,许多案子都是从秘书那里打开缺口的,我们希望……
冯远飞:好的,我明白。
潘处:好,很好。
冯远飞:……
潘处: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新机场跑道工程有三家公司参加招标,而竞标中间发生了异乎寻常的事情,两家公司给出的标底离谱的高,明显是不打算中标,而剩下的那家公司顺利中标,得了大便宜。我们查了查,另两家公司已分别在去年的两项工程中中标,我们怀疑这回竞标是人为操作,演戏给人看,有人反映,中标那家公司与山局长有瓜葛,但这家公司的背景我们还不清楚。这方面,你……
冯远飞:我见过那家公司的人,不是董事长,山局叫他肖总。
潘处:在什么场合见的?
冯远飞:顺峰酒楼。
潘处:竞标前还是竞标后?
冯远飞:后。
潘处:他们谈了什么?
冯远飞:没听到,我和张涛、肖总的司机三个人在大厅吃自助。不在场。
潘处:肖总的司机?留没留联系方式?
冯远飞:我没留,张涛留了。
潘处:哦。张涛与山局长的关系?
冯远飞:司机与领导的关系呗。
潘处:我的意思是山局长对张涛满意不满意。
冯远飞:不太满意。一直想换他。
潘处:为什么?
冯远飞:山局长爱整洁,张涛懒得刷车,车里面也收拾得不利索。山局长就烦。还有,张涛常趁山局长不用车的空档儿,拉着老婆孩子出门。
潘处:当司机的不就贪这么点“便利”么?自己不检点,一腚屎,对下面人倒要求的很严格呵。
冯远飞:可是……有明文规定司机不许干私活的。
潘处:有明文规定领导可以贪赃枉法?
冯远飞:当然没有。
潘处:这不就是了。只管自己吃肉不怕撑死,不许别人喝汤,不怕别人饿死。极度的自私。
冯远飞:也是。
潘处:不是也是,是就是。
冯远飞:就是。
潘处:冯秘书,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需从根本上端正态度,我们这是第二次谈话了,仍然没有深入进去。你一直不接茬,你说没有顾虑,那又是什么?真的一无所知?这可能,我们接触过许许多多的秘书,都与你不同,你是另类,就是我说的奇葩。
冯远飞:我算什么奇葩。
潘处:你是奇葩。不是奇葩怎能如此不可理喻?
冯远飞:我知道的说,不知道的不能瞎编呵。
潘处:谁让你瞎编了?只是要你实话实说。
冯远飞:我就是实话实说。
潘处:冯秘书,你的态度是很成问题的,这可不好,对你不好,对你的家人也不好。
冯远飞:潘处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潘处:你怎么能不明白,当秘书的可个个是人精啊。
冯远飞:潘处过奖了,不过,我听说潘处长也是秘书出身呵。
潘处:……
小杜:冯秘书,请注意一下态度好吗?我们是为工作而来,这工作就是清除社会垃圾。希望你能理解,配合。
冯远飞:我理解,也愿意配合。
潘处:那好,我问你,在你眼里,山局长属于哪一类人呢?
冯远飞:现在让我说,我还真不好说。这个断语不好下。
潘处:怎么不好下?
冯远飞:要说他是好领导吧,可就要被双规了,要说他是腐败分子,又苦于提供不出证据来。
潘处:提供不了证据,蛛丝马迹也行。
冯远飞:蛛丝马迹?
潘处:对,比方说,他平日的生活是不是很侈奢,穿什么品牌的衣服,系什么品牌的腰带,蹬什么品牌的鞋……
冯远飞:西服是机关集体定作的,我穿的这种,腰带和鞋,都很普通。
潘处:表呢?手表呢?
冯远飞:进口表,应该是瑞士的。
潘处:什么牌子?
冯远飞:没问,黑表盘,挺大。
小杜:是浪琴吧?
冯远飞:这,说不准。
潘处:他,手表换的勤么?
冯远飞:没太注意。
潘处:表是他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冯远飞:不晓得。
潘处:据说山局长有多处房产,这,你晓不晓得?
冯远飞:不晓得。
潘处:怀疑不怀疑?
冯远飞:现在有权有势的人有多处房产不足为怪。山局有,也不奇怪。但怀疑终归怀疑,不是事实。
潘处:如果仅仅是怀疑,我们就不会问你了。
冯远飞:那就是有了?
潘处:不是有没有的问题,而是有多少的问题。
冯远飞:哦。这个到房管部门查查就清楚了。
潘处:要能查出来就不用问你了,这与把贿款打卡上有什么不同?
冯远飞:潘处长,我可以百分百保证,除了山局现在住的地我不再知道山局还有任何一处房产。
潘处(严厉地盯着):你知道!南京路二十七号……
冯远飞:哦,哦,山海居小区吗?可那是山菊的家呀。
潘处:三百多平方的复式,当教师的山菊买得起吗?还不是山树林买的。
冯远飞:这有可能。
潘处:那么,他儿子山峰?
冯远飞:山峰在国外工作。
潘处:他一家人回国,是住家里,还是另有住处?
冯远飞:有时住家里,有时住另一个地方。
潘处:哪儿?
冯远飞:这……
潘处:打住,再说不晓得就没人相信了。
冯远飞:这个我晓得,去过,和山菊一个小区,不同的楼座,一样的房型。
潘处:一碗水端平呵。想想,还有其他什么线索?
冯远飞:哪方面?
潘处:哪方面都行。
冯远飞:事无巨细?
潘处:可以这么讲,比如他有什么特别嗜好?
冯远飞:特别嗜好?
潘处:他好什么?
冯远飞:好锻炼身体,养生。
潘处:这是好习惯呐,别的呢?
冯远飞:别的?不抽烟,喝酒,不贪杯,也不赌,你别说,还真没发现山局有什么不良嗜好。
潘处:女人呢?
冯远飞:女人?女人怎么了?
潘处:女人不怎么,他玩不玩女人,好不好色?小三,相好,情人……有没有?
冯远飞:这个……
潘处:对,这个,就是这个,希望你如实讲讲情况。
冯远飞:潘处的意思是我一准知道?
潘处:这么理解也可以的。
冯远飞:因为是秘书,就该知道领导乌七八糟的事?
潘处:一般说来,这种事瞒别人可以,瞒秘书不易。换句话说对别人是隐私,对秘书则不是。
冯远飞:这么绝对?
潘处:我还是那句话,先别急着封口,封口对你没好处。今天我们就先谈到这里,你回去好好想想,在这人生的十字路口上该怎么走。我们还会找你的,你想好了,也可以给我们打电话。
冯远飞:……
潘处:明白不明白?
冯远飞:明白。
潘处:再糊涂就不是智商的问题了。
冯远飞:……
小杜:冯秘书,您看看记录吧。
冯远飞:行。
小杜:有问题么?
冯远飞:怎么把收礼品的事也记上了?
小杜:是的,我们如实记录。这些都是你说过的吧。
冯远飞:说过,这也算个事儿?
潘处:这就难讲,说是事儿就是事儿,说不是事儿就不是事儿。
冯远飞:……
(五天后,山树林局长被双规。他溜出病房,在医院大门口被监控的人拦住。山说要到大门外小卖部买东西,监控人一时不知如何处理,打电话请示,上级答复:既然能走动了,就即刻实施双规。山被带走。又过了三天,冯远飞被找去进行第三次问询,问询人依然是潘处长和小杜)
潘处:冯秘书,我们又见面了。
冯远飞:是。
潘处:不厌其烦来找你,你不欢迎,我们也不情愿呵。
冯远飞:我没不欢迎,说真心话,我很想配合得让你们满意,可那得编造,这对谁,山局,你们,我,都没益处。所以很纠结,早知道有今天,平时该多留意山局的一些事。
潘处:冯秘别说些没用的。再怎么说,我们也不会相信你一无所知,这不符合常理。我问你,知道山局长的情况了吧?
冯远飞:怎么能不知道。从医院里被带走了呗。报纸电视都报了,全岛城都知道了。
潘处:那时候你在哪儿?
冯远飞:病房呵。
潘处:那时病房里还有谁?
冯远飞:没别人,就我和山局。秦姨怕挨骂,送来早餐就撤了。
潘处:是以撤为进吧,之前发没发觉山局长有潜逃迹象?
冯远飞:潜逃?不会吧。
潘处:怎么不会?不是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溜出了病房么?
冯远飞:他说要出去买点日用品。
潘处:这还需要病人亲自去买么?
冯远飞:我说我去,他说想出去活动活动。
潘处:活动活动?想活动到天涯海角?不,是活动到天堂。
冯远飞:天堂?
潘处: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不是贪官眼里的天堂么?山树林不简单啊,居安思危,防患于未然,得知消息赶紧装病住院,利用这空档让老婆四处活动,找上面人捞。没能得逞,就三十六计,走为上。
冯远飞:事实上,应是逃不掉的。
潘处:怎么说?
冯远飞:早布控了。
潘处:你怎么知道布控了?
冯远飞:明摆着的,到处都是形迹可疑的人,穿白大褂也知道不是医生护士。
潘处:山局长他很警惕吧?
冯远飞:应该是,山局他现在怎么样呢?
潘处:认罪态度很好,积极交待自己的问题。
冯远飞:他的问题严重吗?
潘处:严重。
冯远飞:能判死刑吗?
潘处:这得看法院是怎么判了,这么说吧,就是留下命下半生也是要在监狱里度过了。所以你完全可以打消思想顾虑。
冯远飞:顾虑我是早打消了。
潘处:那就揭发问题,不怕他会报复你。
冯远飞:我本来也不怕。
潘处:这就对了嘛,所以才叫你奇葩嘛。
冯远飞:奇葩,不敢当。
潘处:敢当。你和别人就是不一样嘛,大义凛然啊。不过,如果是面对日本小鬼子,国民党反动派你这么守口如瓶,那是好样的,英雄。但事实并非如此,你与我们对立,不配合,就是立场问题,轻说是同情腐败分子,重说是包庇……
冯远飞:我不想包庇任何人。对于山局长,他的经济问题我确实不掌握,上回说了,有权的人往往把持不住自己,捞好处,贪得无厌,但不能由此怀疑所有人,一网打了满河的鱼,况且怀疑也得有根据,所以就有那句捉贼拿赃,捉奸拿双的话。
潘处:哼!对于山树林,我们还真是既拿了赃也拿了双。铁证如山。而对于你冯秘书,我们三番两次不厌其烦地找你,是因为我们有足够证据证明你知道山树林的许多问题。
冯远飞:潘处长,怎么能如此肯定我包庇山局长,我知道哪方面的问题……潘处长能否提示一下。
潘处:可以的。去年二月五日,在dozo料理,饭后大辰公司许总送给山局长十万元现款,装在一个纸袋里,上面盖一层虫草……
冯远飞:啊!这码事我是记得的,可山局长没收那钱。开始不知道虫草下面有钱,回到车上山局对我和张涛说:许总家乡的虫草,很好,你俩分分吧。我问山局你不要吗?山局说家里有。分虫草时我发现了下面的钱,吓了一跳,赶紧报告山局,山局说句这个许老板,坑人也没有这么坑的呀,追上扔给他。张涛一踏油门追上前面许总的车……哎,这事是张涛说的吧?
潘处:是张涛。他知道能说出来,而你……
冯远飞:我是觉得钱还回去了,就不算个事……
潘处:不算个事儿?你以为把钱还回去这事就了了?完事大吉?也太幼稚了,老板有老板的规则,该送给谁的钱一定要送给谁,这是工程的头道工序,绝不可少,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直到收下为止。
冯远飞:你是说归还的十万山局后来又收了?
潘处:没错。
冯远飞:山局自己讲的?
潘处:交待的。不过,要没有张涛提供的线索,我们便无从追查,这一笔就滑掉了。我们很清楚,像这么一笔一笔地滑掉了很多,最后只能算在不明资产中。
冯远飞:是这样啊。
潘处:意识到了么?
冯远飞:嗯。天上不掉馅饼,也不会掉不明资产。
潘处:意识到了,继续说吧。
冯远飞:说?
潘处:说山树林的问题。没真凭实据,怀疑也行,类似前面说的那种情况。
冯远飞:可那次是个例外,许老板也给了我和张涛每人一袋虫草,因为山局不要,让我和张涛分,才发现了问题,许老板没想到会出这么个故障,山局也是,出桩故障的概率应该是很低的。不可能反复出。
潘处: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接茬,不是要你举一反三,虫草事件后再出个别的类似事件,这不可能,但是做为领导身边的人,总会有许多机会发现领导的问题,关键是想不想竹筒倒豆子,全部讲出来。
冯远飞:我想,可……
潘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
冯远飞:……
潘处:要不要再提示你一回?
冯远飞:……
潘处:所有贪官都差不多,除了敛财,私生活糜烂。山树林有情妇,我说的对不对?
冯远飞:包养情妇是贪官们的通病,山局有,也不奇怪,但……
潘处:我替你说下句吧:但是,你不清楚。
冯远飞:我确实不清楚。
潘处:那我就继续提示:那女人住在松竹梅小区,小区大门口有一个美人鱼雕塑。
冯远飞:是……张涛说的?
潘处:张涛是个爱憎分明的好同志。
冯远飞:张涛说了那女人的情况了?
潘处:他说了,他说,每回山树林从外地回来,特别是出国回来,都让他把车停在小区外面,自己提着东西进去,说去看一个老战友,很长时间才出来。而你,每回都和张涛一起去机场接机,这情况也应该清楚。
冯远飞:这个……我清楚,山局讲是去看他的一个亲密战友……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潘处:亲密战友?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一个被窝里的战友吧。
冯远飞:……
潘处:难道你没意识到这一点?
冯远飞:有时也从脑子里过一过,怀疑是这码事。
潘处:怀疑为什么不讲?
冯远飞:这毕竟属于个人隐私,不宜散布的。
潘处:哈,隐私,散布,冯秘书,可真有你的,对领导的经济问题不清楚,不了解,讲不出,对领导的隐私,知道又怕散布……
冯远飞:事实就是这么回事嘛。
潘处:事实就是你坚决不配合嘛。
冯远飞:我没说不配合。
潘处:嘴上配合,行动抵触,口是心非。
冯远飞:……我愿意配合。
潘处:真想配合,就说说那女人的详细情况。
冯远飞:女人,年轻,漂亮,有气质……
潘处:你见过?
冯远飞:没。
潘处:没见过怎么知道这些?
冯远飞:我猜想。不优秀山局也看不上呵。
潘处:符合逻辑,但我们不需要猜想,要讲眼见耳闻的。实打实:比方她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工作,在什么单位工作。就是说是全职情妇还是兼职情妇。
冯远飞:这些,我确实不知道,不能瞎说。再说,这些,其实你们纪委已经都清楚了。
潘处:都清楚了还用三番五次找你冯大秘调查么?
冯远飞:你们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潘处:想知道我们还不知道的,比如那女人的房子是不是山树林给买的,包养费是多少?送了什么贵重礼物?还有山树林是否把赃款藏匿在她那里。
冯远飞:这些,恐怕只有山局知道。
潘处:还有那女人,所以我们才下决心找到她。你和张涛都证明山树林有两部手机。但从医院带走时身上只有一部,另一部不翼而飞,他打私秘电话肯定用那部,线索就断了,你在医院陪护,不离左右……
冯远飞:潘处长,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不知道山局那部手机的下落,我保证。
潘处:这个我相信,他也不会让你发现。你判断一下,他会怎么处理?
冯远飞:应该是丢弃,不会转手他人。
潘处:要是转手,首先会转给什么人?他老婆秦馆长?
冯远飞:不会,上面的信息应该是瞒着秦馆长的,也许秦馆长根本就不知道山局有这部电话。
潘处:没错,所以说秘书知道的情况往往比领导的家人多。
冯远飞:……
潘处:山树林住院期间,有什么人来探视过?
冯远飞:没有,要双规山局的事外面都传开了,没人会来。
潘处:这么说,那部手机是让他丢弃了。
冯远飞:很可能。病房卫生间就有垃圾桶,每天收好几回。
潘处:想找到是没戏了。这个环节很重要,山树林心里清楚。
冯远飞:嗯,山局这人大事不糊涂。
潘处:秦馆长知不知道他外面有人?
冯远飞:应该不知道。
潘处:她没向你打探什么?
冯远飞:没有,她不怀疑山局。
潘处:这就好。
冯远飞:好?
潘处:我们可以将山树林背叛她在外面包情妇的事实告诉她,哪个女人都抗不了这一击。说不定,大怒之下,会站出来揭发山树林。这个盖子就揭开了。
冯远飞:有这种可能么?
潘处:有,这种情况不在少数。
冯远飞:……
潘处:我们觉得,应该有人把这个底透给秦馆长。
冯远飞:谁呢?
潘处:你。
冯远飞:我?
潘处:对,你最合适,你的话她会相信。
冯远飞:……这倒也是,只是……
潘处:有什么问题么?
冯远飞:问题是到目前为止,我并不能完全确定山局真的有婚外情,那个女人,也只是猜测想象中的一个人。如果当成完全事实告诉秦馆长,这不合适。
潘处:有什么不合适?
冯远飞:在人家夫妻之间人为制造矛盾,特别在这种特殊时刻……
潘处:正是在这种特殊时刻我们才有必要采取特殊手段。一举拿下山树林,何况从各方面分析,山树林是有情妇的,不是张三就是李四,这一点冤枉不了他。是一个,多个,还说不定呢。
冯远飞:不管怎么说,在完全确定之前,我不能贸然对秦馆长说,弄不好会酿成大事。
潘处: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夫妻反目,从这上面打开缺口,这也正是我们所希望的,我们,也包括你,懂吗?
冯远飞:懂,可是……这么做,在心理上通不过。
潘处:明知道山树林贪了钱,藏了钱,可就是没办法让他承认让他吐出来,你心里就过得去?
冯远飞:过不去。可这事在做法上还是觉得不妥。
潘处:就算有些不妥,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冯远飞:可不可以再做些调查,让那个女人彻底浮出水面来,再……
潘处:时间哪来得及呀,山树林巴不得这么这么拖下去,越拖他的心理防线越难攻破。
冯远飞:既然这样,组织上可以直接找最合适的人与秦馆长谈嘛。
潘处:我们权衡过,认为由你谈最合适,容易奏效。因为秦馆长更信任你。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信你会迟钝到如此地步?这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吗?
冯远飞:在这个问题上,我们的认识不一致……
潘处:这不是认识问题而是态度问题,立场问题!
冯远飞:潘处长就是要扣帽子,我也没办法。
潘处:不是扣帽子,最后我再打开窗口说亮话,到目前为止,仅根据你个人的交待,我们已可以对你采取措施。
冯远飞:我的交待?我交待什么了?
潘处:你跟着山树林收受礼品呀,也是腐败呀,我们粗略算了算,受贿数额已超六位数。
冯远飞:这怎么可能?
潘处:我们会一笔一笔算给你听,让你心服口服。小杜让他看看记录。
小杜:冯秘书,你看看记录,没问题就签上字。
冯远飞:好的。
潘处:再说一句,我们还会见面的,但肯定不会是这里!
(不久,山树林被开除党籍并移交司法部门追究刑事责任,这段时间冯远飞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也做好了被抓捕的思想准备,他认为潘处长最后认定他六位数的职务得利是存在的,并不勉强,只看追究不追究。而从潘处的不满态度看自己凶多吉少。这时他的一个在市委工作的大学同学杨志给他打来电话,说大头告诉你一个情况,但不许录音。他说少罗嗦,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杨志说冯大头你知不知道差点倒个大霉么?他说我知道,不过你话中有话,是不是我得以幸免呢?杨志说你走运。分管政法的齐副书记在听了潘处长对问询你的情况汇报后先是一怔,然后打了个哈哈哈。冯远飞问打了个啥哈哈?杨志说齐书记笑说在当下像冯远飞这样的格涩角色,也算得是濒危物种,稀罕哩。可没等再说下去,被秘书长的电话叫走了,没再回来。没法,大家只有从他说出口的那句话进行领会:既然齐书记将你比做濒危稀有物种,是意在保护的。电视上的公益广告不是成天呼吁要保护濒危珍稀物种么?最后形成对你不予追究的处理意见。老冯,你逃过了一劫,改日得好好谢谢齐副书记噢。冯远飞手持电话频频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